44 桃花箋

瓊華島。

瓊華從迷妄之海回來，去大荒帶回了芳歌和陽歌兩人後，便呆在桂花小院中，兩日不曾外出。

這兩日間，小院附近總是彌漫着一股濃郁的甜香。

桂花糕，桂花餅，桂花醬，桂花糖……

小院中的瓊華忙忙碌碌，不知做了多少，卻一塊都不曾入口……

如此，做了兩日，她打算停下手來，轉而釀酒。

一切準備就緒，瓊華卻停了下來，坐在地上，抱着酒壇，看着掌中的桂花花瓣發呆……

終于，她頹然地放下手中的桂花，閉上眼旁的樹幹之上，許久之後，伴着從眼角滑落的一滴什麽，長嘆出一口氣來……

睜開眼，她望着遠方，眼光極複雜……

封神嶺。

淩烨從迷妄之海回來的第二日，之前在廷逸處理完了藥谷諸事，再次上了封神嶺時便回了鳳族的成圓，突然傳訊回來，說他即刻便上封神嶺，有要事相商。

接訊時正在封神嶺的淩烨，廷逸和葉紅绫三人，對成圓此舉都多少有些詫異。

成圓是淩烨師兄，上任戰神淩岚的四弟子。除了淩烨出事，封神嶺封閉山門的那幾萬年，成圓來去封神嶺從來不需提前招呼什麽，如今這次傳訊，多半也是讓幾人，尤其是淩烨今日莫要離山，等他過來。

幾人一起在偏殿中等他。成圓踏入偏殿時，一向不甚正經嬉笑不已的臉上，竟是少有的凝重。

葉紅绫見他如此愣了愣：“你怎麽了？臉色這樣難看？”

成圓與幾位師兄師姐簡單見了禮，深呼出一口氣在殿中坐下：“今日午後，我回房之時，在桌上，發現了一張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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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逸見成圓這樣，略想了想便明白他此刻臉色難看的原因，問道：“什麽字條？”

成圓取出字條，淩空托着，往淩烨的方向遞過去。

淩烨多瞧了一眼成圓此刻有些發青的面色，伸手将字條拿了過來。

不過一張巴掌大小的紙張，并未套什麽信封一類的東西，紙張上面帶着若有似無的桃花香氣，乃是一張并不算稀奇的桃花箋。這張桃花箋只對折了一下，淩烨伸手将其展開，只見上邊僅僅寫了八個字：封神嶺，經閣，戰蒼戟。桃花箋的右下角，是一朵殷紅的桃花。這桃花畫法與常見的有些不同，說它是一朵，倒不如說這只是半朵。桃花的下半部分十分清晰，甚至每一片桃花花瓣上，都畫上了暗紋。桃花的上半部分卻模模糊糊隐隐約約的一團。上下兩半對比清晰，卻絲毫不覺得違和。這畫法看上去雖然複雜，也極不尋常，卻着實漂亮得很。

看完這八個字，淩烨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

葉紅绫見淩烨面色不佳，又轉向坐在她對面的成圓：“上面究竟寫了什麽？”

淩烨看過，便将桃花箋遞給了最近的廷逸，廷逸看了，驚訝非常，滿眼複雜，轉而又遞給了葉紅绫……

待殿中幾人都看過，桃花箋重新回到了淩烨手上。

葉紅绫道：“這幾個字的意思……可是指經閣暗門裏……師祖的私人書房麽？”

廷逸點頭：“多半是了。”

葉紅绫十分不解：“這是什麽人，怎麽會知道封神嶺經閣裏面，有師祖的書房？”

淩烨對着成圓問道：“四師兄，何人将這字條放入你房內，你可有線索？”

成圓搖頭：“整個鳳族能随意出入我房間的極少，這幾人也沒得如此行事的理由，可若不是鳳族人……”說到這裏，成圓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能夠穿過鳳族外圍的幻陣迷障，如此自在地出入鳳族之地，還不曾驚動任何人，絕不是泛泛之輩……”

廷逸道：“先不論這個，這人又是如何知道師祖書房一事的？”

封神嶺經閣頂層非戰神本人不得擅入，仙界不少人都是知曉的，然而，世人不曉得的是，封神嶺的經閣內還有另一個極為隐秘的地方，而這個地方的存在，除了封神嶺的嫡系弟子，消息絕不外傳。這便是兩百多萬年前，最後一任戰姓戰神，也是如今的淩姓戰神一脈的師祖，戰蒼戟，留在封神嶺的經閣三層的書房。戰蒼戟曾言，他的書房沒存着什麽功法秘籍，甚至不是什麽典籍紀錄，盡是些年輕游歷時的随筆之言。淩峰繼位後不久，戰蒼戟便因舊傷過重不治而逝。感念師傅恩德和多年栽培照料的淩峰，便定了約束弟子的規矩，不讓人去打擾戰蒼戟在封神嶺留下的最後一點兒念想。後來，封神嶺傳襲數代，經閣中戰蒼戟的書房便變相地成了封神嶺的一處禁地。書房建在僅有嫡系弟子能夠進入的經閣三層，每代被收入門牆的弟子在第一次進入經閣三層之時，便會被囑咐此地不可擅入。

葉紅绫想了想，猜到：“會不會是師伯師叔他們？師傅……應當不是師傅，要真是師傅，沒必要這樣遮遮掩掩的……”

廷逸搖頭嘆道：“師傅沒必要如此遮掩，師伯師叔們難道就有這個必要？再者，那個奇怪的桃花，像是故意想要表明什麽身份似的……卻當是與師叔師伯們無關……”

葉紅绫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廷逸頓了頓道：“眼下，與其沒有線索地盲目猜測，倒不如先看看書房中，到底有些什麽！”

葉紅绫成圓也點頭附和，随即，幾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淩烨身上。

師祖戰蒼戟的書房，規矩上比經閣的頂層也不差什麽了，故而廷逸幾人作為上一代的嫡系弟子，還是自覺得打算避開。如今，最名正言順進入書房一探的，只有身為現任戰神的淩烨。

淩烨迎着幾人的目光點點頭，站起身：“事不宜遲，我這便去經閣。”說完，淩烨對着廷逸拱了拱手：“書房內什麽情況，眼下盡皆不曉得，不知多久方能出來。我在經閣內這段時候，封神嶺煩勞大師兄看顧幾日。”

廷逸點頭應下：“這沒什麽，藥谷近來無甚大事，我便留在封神嶺了，你安心去吧。”

成圓也不打算留下，順勢也站起身道：“我先回鳳族，送字條的人，還要再詳細查探一番。”

葉紅绫四下看了看：“左右無事，我便也先不急着走了。”

淩烨聽了，點點頭，便也不多耽擱，擡步出了偏殿殿門，去往經閣所在的後山。

封神嶺經閣三層，戰蒼戟書房。

這是淩烨第一次進入這個地方，費了不少心力除去門口的法陣，推門而入，一間并不算大的屋子，檀木桌椅靠在最內側，旁邊是一個不大的書架，稀疏地擺放着幾個本子。書房布置很是簡潔，甚至稱得上是簡陋，卻非常幹淨，原本門上的法陣，隔上一段時日便要替換靈石，正是做這個用的，能在這間小小的書房內形成保護的陣法，使得書房內的一切不染纖塵，不會腐壞。

書房內的檀木書桌上除了筆墨沒有旁的東西，淩烨便朝着書架看過去。

書架上僅有十幾個本子，不見什麽玉簡，也沒有竹簡，竟是僅用了尋常的紙張裝訂而成的書冊，若是沒有外門之上的陣法相護，兩百萬年的時光下來，這些書冊怕是早便腐壞成灰了。

淩烨輕輕拿起一本，小心地翻看起來，果然如當年戰蒼戟所說，是些他年輕時在外游歷的游記一類。他們的師祖，當年的戰神之尊，原來也曾有過鮮衣怒馬，年少肆意的時候。兩百餘萬年前，時任戰神是戰蒼戟的父親。戰氏一脈血脈延續不易，當年的戰父更因戰母早逝，對獨子很是關愛。只是那時正是四界混亂大戰之時，父子相聚時光甚少，還是少年的戰蒼戟不願獨自一人守在封神嶺過枯燥日子，便時常獨自下山四處游歷，與人結交，雖然時局動蕩，身上帶着戰家歷代傳下來的好東西，保命卻也無虞。

戰蒼戟的筆記中，也有些修煉心得，或是他曾見識結交過的人的拿手本領之類，這裏面有不少的東西，已經在如今的仙界中銷聲匿跡了，淩烨如此看下來，倒覺十分有趣。

淩烨又看了兩冊，再去取的時候，恰瞧見另一格中，被幾本書冊靠着擋住的一只藏藍色的錦盒。他伸手挪開基本書冊，将這錦盒拿在手裏，又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發現書架之上，僅有這一只錦盒。淩烨的神色一正，緩緩将錦盒打開。

錦盒內，僅放了一本書冊，卻與錦盒外書架上的很是不同，這書冊的紙張，竟是以零續靈木制成的，便是沒有書房外的陣法護着，這一本也能百萬年不腐不壞。

這一本書冊沒有名字，淩烨翻開，只見扉頁上寫着：

悼念吾友。

一時俊才，風光霁月，放眼仙界，無人能及之風姿；

然命途多舛，身陷陰詭，迫害致斯。

吾無力相救，心內甚愧。

可恨世間污穢不堪，不能還其清名，

願以餘之筆墨，聊以安慰。

戰蒼戟。

讀完戰蒼戟的這段話，淩烨心中若有所感，眼神略微複雜起來。他定了片刻，才又翻開了下一頁。

這一頁上，寫了八個人的名字。

寧清，司徒夏，唐玄遠

紅錦，孟珂，襲妙月，襲妙星。

最後一個名字，大部分極為熟悉，卻是第一次完整地出現在淩烨面前，令他驚得瞪大了眼睛：

穆梓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