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激戰

瓊華執劍立在幾步之外，看着眼前的迦南葉。

迦南葉此刻，并沒有去看瓊華，而是一手背後，一手掌心把玩着兩枚仍在燃燒着的丹藥。絲絲縷縷的淡綠色藥煙緩緩沒入鼻腔，而迦南葉，卻未曾有過半分的異樣。

瓊華的目光沉了下來，擰眉道：“……你果然，不是鬼族人。”

迦南葉聽了哈哈一笑：“我可從未說過我是。”

瓊華收起子母劍，左右手各取出幾枚丹藥。

迦南葉見了，搖搖頭：“怎麽？瓊華島主還未試夠？”

“……你還沒有解過呢。”

“今日便到這兒吧。”迦南葉瞥了一眼遠處笑道：“有人挂心你的安危了。”

話音一落，如同上次一般，迦南葉身周暴起狂風，卷起地上的冰雪，遮擋住身形。

“迦南葉！”瓊華上前兩步，卻被旋起的冰雪擋住不能再進，轉瞬之間風停下來，原本迦南葉所站之處，旋風挖出腳下數米的空洞，眼前卻已經沒了人影。

“阿黎！”淩烨突然落在她身邊，拉住了要往雪洞一探的瓊華。

瓊華的視線在迦南葉消失的地方停留了許久，才轉頭看向拉住她的淩烨：“你怎麽過來了？”

淩烨看着瓊華，抿了抿唇。

早在發現她與迦南葉對峙之時他便放心不下想要過來，然而，他畢竟是仙軍主帥。好在鬼族這邊的主帥迦南葉數日不曾親領将兵，鬼族這方行動照本宣科并不如何靈活，他才能向幾個副将交代妥當後趕過來尋她。

淩烨看了看她收了子母雙劍的手中仍捏着幾枚丹藥，皺眉問道：“你這是……”

瓊華四下看了看：“眼下不便細說，過後我去找你。先回去吧，我去前鋒那邊瞧瞧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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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軍帥帳。

迦南葉掀開簾子走進，一個裹着黑色軟甲的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主座邊上，見到迦南葉，連忙拜道：“右護法。”

迦南葉在主座上坐下，問道：“如何了？”

男子沉聲答道：“兩日後起事，最多五日大軍便可臨境。”

“五日……”迦南葉眯了眯眼：“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迦南葉的手放在身邊的桌案之上輕輕叩擊，不知過了多久，突地停下了動作，從座上起身，出了帥帳，往另一頂營帳處行去。

營帳中走出一個未着铠甲的男子，見了迦南葉，頓了一下行了個禮，速速退去。

迦南葉像是沒瞧見他一般，徑自進了營帳。

此刻帳中，僅有帶着面具的那個副将。

迦南葉不客氣地随意坐下：“我今日來，是有要事商議。”

副将隔着玄鐵的面具看着迦南葉，并不答話。迦南葉也不在意，繼續道：“瓊華島主怕是已經識破了你的身份，只等着你出現活捉了。既如此……過兩日不妨多到戰場上轉轉……反正……時候也差不多了。”

副将定定地看了迦南葉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迦南葉見事已說完，便也不多呆，起身往外走，走到門邊，想了想回頭加了一句：

“小心些，別太快被人捉住，反倒弄得功虧一篑了。她……可絕非一般人……”

副将聽了這話，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居地緊了緊。

入夜，戰事将歇。

瓊華帶着從前線退下的寧歌回了煉藥房，便動身去尋淩烨。

淩烨尚未歸來，她一個人坐在帳中榻前，盯着跳動的燭火，眼光愈來愈虛，眉頭卻越來越緊……

面具副将，妖族，血祭；

鬼族大軍，迦南葉，濁魄散……

濁魄散……

沒有想到，那個迦南葉，居然當真能解她的濁魄散……他來歷不明，所知甚多，行事詭異，尤其，她總隐隐覺得熟悉……一種令她心慌的熟悉。

淩烨掀開簾子進帳之時，正瞧見瓊華對着燭火擰眉發呆的樣子。

他走近幾步：“阿黎。”

瓊華被他的喚聲拉回神，擡頭見是他，扯了個笑意：“你回來了？”

淩烨點頭，很自然地就勢在她身邊坐下。

他方才坐穩，身旁的瓊華便微閉雙眼向他靠了過來，輕偎在他胸口，冰冷的甲胄之上。淩烨動作僵了一僵，随即緩緩放松下來，擡起了手，輕輕撫了撫瓊華的背：

“怎麽了？”

瓊華默了片刻，嘆出一口氣：“……我心裏亂。”

淩烨想了想，問道：“你今日，要與我說的……”

瓊華從他懷中起身，面對着他坐好：“今日風向變了，我在陣前撒過藥粉。後來，鬼族那邊出了一排□□手，也送了些藥到前線來頂風炸開，這些，你都瞧見了吧？”

淩烨點點頭。

瓊華繼續道：“我的藥粉……叫濁魄散。自……自瓊華島建立以來，是我第一次煉制，應當少有人知曉。可是……鬼族□□手頂風送來的藥，卻把濁魄散的藥性解了。若是，鬼族這邊用的是什麽珍稀藥材昂貴制劑，為了解我的濁魄散而大材小用也就罷了……可……陣前炸開的紅色解藥，卻是幾種軍中行兵極常見的廉價的傷藥混合而成。”

淩烨面色也凝重起來：“你的意思是……”

瓊華頓了頓道：“迦南葉。這人……與丹藥制劑上的能耐，比我，只強不弱。”

淩烨眯起了眼睛。

瓊華真君的能耐，便是身為藥谷谷主的大師兄廷逸，都只有驚嘆的份，仙界近百萬年間，從不曾見這樣難得的奇才。而迦南葉……

瓊華道：“先前，我讓瑤歌去查過這個鬼族右護法，可惜毫無所得。後來，我曾托你四師兄……可惜……”

淩烨擰眉道：“先前你曾提過，此人修為奇高。但……在雪域的第一日，我曾與他在陣前交手，只覺他修為與我比肩，不曾……”

瓊華看着淩烨，沒有出聲。

“若今日所言也是……那這個鬼族右護法，如此藏拙，可還有……旁的目的？”

“大概……”瓊華微微垂頭：“多半事關迷妄之海。”

“重光鏡……”淩烨嘆道，深深地看了垂首的瓊華一眼，只是她并未擡頭，未曾發覺。

第二日。

戰事再起。

自仙鬼兩軍在雪域相遇，每天白日交戰，入夜收兵，很是規律。

但是這一日，情況卻突然變了。

鬼族大軍的主帥，鬼族右護法迦南葉，一身戎裝，出現在了帥臺之上。

這一戰，鬼軍似乎使出全力，半點沒有後退瑟縮之意。

這一戰，鬼軍再少見單打獨鬥，數十人結成戰陣，井然有序，戰力提高了不只一點。

戰況激烈，前鋒營情形尤其不佳，尤其是，前鋒營白豈離去之後上任的主将，在交戰半日後戰死當場。原本一直游離戰場之外的瓊華，到了前鋒營協助壓陣。

仙軍不敵勇猛了許多的鬼軍，節節敗退。戰場之上，殺聲震天，主帥淩烨也飛離帥臺，投入混戰之中，卻很快被迦南葉纏上。

迦南葉與淩烨交手，表現出的卻是勢均力敵之态。兩人由地面升至天空，由空中轉向周邊的山峰，威力巨大的招式伴随着轟鳴之聲，在戰場之上經久不絕。兩人速度極快，尋常仙兵鬼兵看不清，也躲不及，被波及者衆多。比起對面一直噙着漫不經心笑意的迦南葉，淩烨的面色要凝重，也謹慎許多。他相信瓊華的話，眼前的鬼族右護法，絕不簡單，不可輕視。

眼見迦南葉出戰，與淩烨交上了手，最心急的那一個人，卻是瓊華。

瓊華曾數次想要從前鋒營脫身，過去替下淩烨，可惜都未能成功。

迦南葉此人，一直說，與她，仍不是交手的時候，因而從未與她交手過。對于一心想試探他的深淺與身份的瓊華而言，卻也不全然是壞事，若換做她與迦南葉對上，便是不能贏，牽不住，也沒有什麽性命之虞。

然而，眼下的雪域戰場之上，整個前鋒營，幾乎全靠封神嶺的幾個弟子撐着。莫雲沖在最前面，渾身浴血，揮刀看啥，如地獄修羅一般。寧歌緊跟在他身後，殺敵放毒，臉上都是濺出的鮮血，甚至顧不上照料自己身上新添的傷口。此刻，有瓊華這個真君在最前線壓陣，仙軍尚且于劣勢，若她在此刻抽手，當即傷亡最慘重的，必是在最前線迎擊鬼軍的前鋒營。

天色将暗，終于入夜。

不論是與淩烨交戰的迦南葉，還是雪域大地上的鬼族大軍，都未有半分回撤之意。

這一戰，持續了整整兩日兩夜。

第三日朝陽初升時，仙族傷亡幾乎過半。

雪域的地面不知多少次被血染透，不論風雪如何吹打，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都未曾有半點消退。法術的威力小了，刀劍的力道弱了，戰場之上的仙軍和鬼軍，都已呈出疲态。

此刻仍未與迦南葉分出勝負的淩烨，和戰在最前線的瓊華，身上都亮起了傳訊符。

瓊華收起左手子劍，摸出傳訊符，掐了個訣将聲音壓住，直入識海，右手上的母劍光芒大漲……

迦南葉瞥見傳訊符，當即停了手，含笑立在不遠處，似乎在等着淩烨接訊。淩烨同瓊華一般，迅速捏訣，令傳訊直入本人腦中，不曾漏出一絲聲音。

傳訊的是成圓，和白豈。

妖族大亂。

八萬年前叛軍席卷王城，妖帝身亡，叛軍頭領鳴焱自立為帝。

鳴焱登基當日，下令出動妖族大軍，直攻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