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立夏和小寒

韓高氏臉色驟變,驚得張大嘴。

韓有福見他老娘失态,當做沒看見,“房子和糧食一分二,娘和爹攢的錢我們一分不要,等你們老的不能動了,我和素芬也會給你們養老送終。現在,現在就算了。”

小寒眨了眨眼,望着韓有福,這……還是記憶中的爹嗎?

“你們一家五口呢。”韓老頭冷着臉提醒道。

韓有福:“我、素芬和小寒都能幹活,今年糧食不夠吃,先借一點,明年一定能緩過來。不就是艱苦幾年麽,再難也沒小寒出生那年艱難。”

小寒出生那年正好趕上三年饑荒年的第一年。第一年還好點,第二年山上的野菜根都被挖下來吃,第三年甚至出現了人吃人。韓有福這麽一說,韓老頭也想起來那幾年艱苦歲月,頓時慌了。

韓老頭有兩個閨女一個兒子,在韓老頭看來“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閨女是外姓人”,兒子不孝順也不能讓閨女給他養老,連忙說,“有福啊,你閨女都快嫁人了,脾氣咋還這麽沖,跟個二十郎當歲的愣頭青似的。”

這話說的,是她便宜爹沒事找事?小寒無語,真不愧是和韓高氏蓋一條棉被的人。

“爹,有話好好說。”小寒起身拉住韓有福的胳膊,“爺爺只有爹一個兒子,外人知道爹要分家,一定會說爹不孝順。”

韓高氏:“小寒說得對。還是個當爹的呢,都沒個孩子懂事。”

韓有福張張嘴,想說你還是個當奶奶的,不照樣沒個孩子懂事,“娘,我也沒說一定要分家。我是說你再讓小寒幹活,我們就分家。”

“我,我啥時候讓小寒幹活了?”韓高氏道,“我不正和小寒商議麽。小寒不願意,我還能逼她啊。”

韓有福:“你是不逼小寒。”韓高氏點頭。韓有福瞥她一眼繼續說,“你直接拿棍打小寒,打的小寒不敢說不去。”

“你——”韓高氏指着韓有福,“讓小寒自己說,我打過她幾次。小寒,你說。”

韓有福:“你是沒打過幾次,不是你不打,是小寒沒給你機會。”

“爹,別說了。”小寒心中高呼,說得好!然而,這不是原主本性,“該去挖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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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有福:“你別管。這些話我早就想說,早就該說。”

以前韓有福不說,是擔心他老娘威脅他分家,他和妻子兩個人養不活三個孩子。今天公社主任提到“結婚證”,韓有福才意識到三個孩子都長大了,不用他整天背着抱着了。

主任走後,韓高氏不鬧了,可能知道繼續鬧也沒用,韓有福也就沒想過和韓高氏吵架。現在韓高氏明知小寒不舒服還讓她上山,韓有福一想到小寒在山上頭暈,有可能摔下來,或者割草的時候注意力不集中,割到自己,就忍不住冒火,“娘,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直接說讓不讓小寒在家歇兩天。”

“我沒說不讓。”韓高氏和她老伴一樣,很怕韓有福鬧分家,不要他們老兩口。

韓有福:“那娘倒是說啊。”

韓高氏瞪他一眼,“小寒,這幾天在家歇着,好利索了,好利索了想幹啥幹啥。行了吧?”

“爹,我沒事。”小寒拽拽韓有福的衣袖,暗示他見好就收。

劉素芬也推韓有福一下,“快去挖河吧。去晚了村裏人又該以為咱家出什麽事了。”

韓有福看他爹娘一眼,拿着鐵鍬氣咻咻往外走。劉素芬接着說,“娘,我去拿籮筐。”走到窗戶邊把挂在牆上的兩個籮筐拿下來,又拿兩把鐮刀,“娘,現在走嗎?”

韓高氏白了小寒一眼,奪走籮筐和鐮刀就往外去。韓老頭拿着鐵鍬跟出去。劉素芬望着老兩口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才說,“小寒,把門關上,不舒服就回床躺着,我們得過一兩個小時才能回來。”

“娘,剛才爹那樣說,爺爺奶奶會不會……”會怎麽樣,小寒也說不上來,她從未見過像韓高氏這麽沒臉沒皮的女人。哪怕是上輩子在娛樂圈呆二十年,仇人相見,明面上也不會讓對方太難看,

劉素芬:“別擔心,你爺爺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爹發狠。”說完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小寒,把門關上。”

“娘,我頭暈,不是傻。”小寒好笑道,“現在行了吧?”當着劉素芬的面把厚重的木門關上。

劉素芬滿意了。

小寒聽着腳步聲越來越遠,打量着不足一百平的農家小院,深吸一口氣,空氣真好啊。

随後小寒走到堂屋摸摸看看,又轉到廚房,放糧食雜物的房間,然後去她和小艾的房間,弄清家裏的東西都放在哪兒,省得哪天劉素芬讓她拿鐵鎬,她不知道鐵鎬是什麽,小寒才去廚房把水桶拎出來。

小寒家中沒有壓水井,用水得出去挑,村裏有好幾口水井,離小寒家最近的水井裏水很少,這段時間小寒家都是去村東頭打水。

今天上午村長走後,韓有福就去挖河,晌午回到家,韓有福放下鐵鍬就去挑水,挑三次才把一口缸打滿,另一口缸還空着。

吃飯前韓有福說等他下午回來再打水。以前這活是小寒或劉素芬的。劉素芬被韓高氏弄去山上,有可能傍晚才回來,小寒不好意思讓劉素芬打水,也不好再讓累半天的韓有福打水。可小寒不太會用扁擔,就把水桶放在兩個腿的板車上,打算用板車拉水。

小寒打開大門往外看看,發現劉素芬不見了,才推着板車出去。

現在的小寒雖有原主記憶,她畢竟從未推過板車,很不熟練,幹脆就推兩半桶水。推到家門口,發現村長在她家門口站着,小寒皺眉,韓高氏又招惹村長了?

“村長,有事?”小寒高聲問。

村長扭頭看去,“你這是幹啥去了?”

“家裏沒水,我打點水。”小寒道,“村長找我爺爺奶奶嗎?他們不在家。”

村長:“我找你。”

“找我?”小寒指着自己,把板車放下就拎水桶。

村長順手幫她把另一桶水拎下來,“也不是我找你,是——”往四周看看,小聲說,“立夏找你。”

小寒開門的動作停頓一下,“夏同志找我?啥事?”

“立夏沒說。”村長不贊同夏立夏娶小寒,但立夏二十八歲了,今年能回城還好,回不去再不娶妻就三十了。整個小韓村除了不正混的人,就沒這麽大不娶妻的。正因為這點,村長才沒堅決反對,“他怕被你奶奶纏住就沒敢過來,讓我過來看看你在不在家,你在家就去我家,立夏在我家院裏等你。”

小寒認真回想,原主以前見過夏立夏很多次,但兩人沒說過幾句話,因為原主內向。小寒實在想不出夏立夏找她能有什麽事,“是主任說的事嗎?麻煩村長替我向夏同志說聲對不起。請夏同志放心,我不會同意的。”

村長心說,立夏正是知道你不同意,才讓我來找你,“應該不是這事。”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小寒拎着兩半桶水進廚房,村長幫小寒把板車推進來。小寒見狀,拿鎖把門鎖上,“夏同志的病好了嗎?”

村長:“好多了。年輕小夥子身體結實,吃兩幅藥就沒事了。”

“那我就放心了。”小寒道,“村長還有別的事嗎?有事的話我自己去也行,我知道村長家在哪兒。”

村長當然有事,只是他不放心,随即一想,他跟過去,立夏也不會讓他聽,“那你自己去吧。”說完就往南走。

小寒以前拍戲時來過農村,那時的農村多是磚瓦房和二層小樓。現在的農村多是土胚房,看着遠遠比六七十年代的年代劇特意搭的景還要真實的小韓村,小寒一個人走去村長家的路上不覺得無聊,反而感覺很新奇。

不知不覺到村長家門口,小寒見大門敞開着,就直接進去了。進去發現夏立夏在樹底下坐着,好像等很久的樣子,小寒眉頭一皺,帶着疑惑開口,“夏同志?”

“小寒來了啊。”夏立夏站起來,指着離自己三尺遠的板凳,“坐吧。”

昨日小寒惡心頭暈,立夏又全身濕透了,小寒只知道夏立夏劍眉朗目,鼻梁高挺,四方臉,長得很好,其他一概沒注意。今天夏立夏穿着白色短袖襯衣,藏藍色長褲,剪着利落短發,整個人清清爽爽,器宇軒昂,竟然十分帥氣。

“夏同志找我有什麽事啊?”原身是個腼腆的姑娘,小寒的目光不敢在夏立夏身上停留太久,坐下就低着頭問。

夏立夏倒是正大光明盯着小寒,見韓小寒和他記憶中的人一模一樣,頗為滿意,“小寒,村長說你不想嫁給我,能和我說說為什麽嗎?”

小寒猛然擡起頭,“為,為什麽?”

“你別緊張。”立夏忙說。

小寒想說,我才沒緊張,我是詫異你怎麽會問出這種問題,“我……我爹說我們不合适。”

夏立夏本是個不拘小節的男人,又多了十八年記憶,和小寒談論起兩人的婚事,自然不會覺得難為情,就直接問,“你覺得呢?”

小寒看向立夏,試探着說,“我嗎?”

“對,你是怎麽想的。”夏立夏道,“我知道你很聽父母的話,但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我認為你不應該全聽父母的,應當遵從自己的內心。”

小寒當然不想嫁給土裏刨食的漢子,可也沒想過嫁給夏立夏,畢竟她和立夏才認識,“你是城裏人,我是農村人,你家有錢,你還是高中生,我家窮,小學三年級沒上完就不上了,我也覺得我和你不合适。”

“我家以前挺好,現在家裏的東西都被收走,連住的地方也沒有,還不如你家。”夏立夏道,“你沒上幾年學,我可以教你。你好好跟我學,等恢複高考就去試試能不能考上中專,今年考不上,明年再繼續,考上了你和我之間的差距就小了。”

恢複高考?

小寒前世的大哥是一九六六年出生,正是大革命開始那一年,那時她爸媽二十出頭,在文工團上班也只是個打雜的,因此在大革命開始後,倆人也沒怎麽遭罪。後來他大哥考大學的時候,她爸媽還特意說過這段歷史,不止一次提到過一九七七年八月初帝都來很多科學家和教育工作者,和華國總設計師開會,讨論內容就是高校招生問題。

那時政/治敏感度較高的人能猜出國家要恢複高考。現在是六月,離八月還有兩個月,總設計師本人恐怕都沒想到何時能恢複高考,夏立夏怎麽知道的?小寒十分好奇,“恢複高考是啥意思?”

“就是可以考大學了。”夏立夏道。

小寒皺眉,表示不信,“你聽誰說的啊?高考都停十年啦。”

“我,你先別管我聽誰說的。”夏立夏道,“我打算報考財會,以後,以後時局好了做生意賺大錢,你和我結婚,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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