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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怡?”在見到她的這一刻, 周書畫臉上完美無缺柔弱面具頭一次松動了, 她震驚地來回确認,那個本該已被她踢出擂臺的宋怡竟然又出現了, “你怎麽在這裏?”
宋怡只是沉默地注視着她。
周書畫不禁搖頭。不,來了就來了。她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你就不擔心我把那件事……”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還沒鬧夠嗎?周小姐,”宋怡面色冰冷, 毫不動搖地開口道, “請你自重,謝謝。”
周書畫腳下的踏板轟然碎裂。她猝然失去重心,身體一歪就要跌倒。
背後電梯發出提示音, 宋怡再次環顧一周,客氣地告知其他人:“打擾了,感謝各位的配合。”
走進電梯時,池招正靠在牆邊擺弄手機, 見她進來,忍不住戲谑地問了一句:“那是前兩天看的電視劇裏的臺詞吧?”
即便被戳穿,宋怡也泰然自若, 淡淡地開始彙報今天的日程:“過幾天有董事會,在此之前建議您先熟悉不在這幾天裏的工作進度。”
“不急, ”他說,“先跟小詹同志聊一下。”
此刻詹和青還留在樓下。
周圍的職員們差不多都回去各自的工作崗位, 被宣布開除的幾名神智尚有些恍惚。詹和青抱着那根仙女棒。
他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上樓。
推開辦公室的門時,詹和青看到池招正站在窗邊向外遠眺。
他走進去, 放下手裏的東西時問道:“一回來就開除人,你不會只是一時興起吧?”
池招頭也不回,目光落在遠處百貨大樓《acdf》的宣傳海報上。他說:“鳥人想趕着跟在我們後面做網游,現在肯定很缺人。”
“所以你在給他送員工?”詹和青蹙眉,就在這時,他忽然想到什麽,“那些人裏有你的spy?”
“怎麽可能。我只開除沒用的人。再說了,”池招笑出聲來,他轉過身朝詹和青看去,“我和某些人不一樣,不會安插什麽眼線的。”
詹和青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
池招氣定神閑地走向門口,他說:“在這裏對我來說沒用,但到了鳥人那裏,可能就有用了。”
詹和青望着他的後腦勺,略作遲疑後豁然開朗。
“你這家夥該不會……”詹和青忍不住笑起來,“這也太陰險了吧?你就這麽讨厭單景一嗎?”
池招沒否認,他走出門去,臨時又探回身來。
“那個,小詹同志,我覺得你能培養一點興趣愛好很好,但是,”池招說,“不要在上班時間做這些。”
一開始,詹和青有點摸不着頭腦,直到他走回電腦面前。
吳秋秋的直播間赫然置頂在浏覽器最頂端。
詹和青驚叫一聲,手忙腳亂跑去關掉,然而在最後,他卻看到吳秋秋朝着攝像頭笑着說了這麽一句話:“下個禮拜天我去ACGJOY出外景!到時候請大家記得來看我直播!有緣的話現場也可以向我打招呼!謝謝!”
盯着變成灰幕加一行“主播不在家”的播放器,詹和青漸漸安靜下來。
ACGJOY是國內知名的二次元展會,一年舉辦兩次,極佳的地理位置與悠長的創辦歷史使它成為禦宅族們心目中的盛典。
在漫展上,大家可以購買同人周邊、觀看cosplay表演、參加知名創作者的簽售會、和二次元同好見面,除此之外,還可以體驗一些游戲産品。
說起來,最近快到展期了。
崇名游戲的作品每年也都有專區。之前他們作為代表的主要是幾個日韓授權的網游,然而今年《acdf》進展飛速,這次宣傳的必要性可想而知。
不過即便要宣傳,這和他們這些高層并沒有直接關系。詹和青要做的,只不過是在一張又一張的文件上簽字罷了。
這麽想着,詹和青剛要退出去,就看到主播“嗚啾啾”又更新了一條文字動态。
“忘了說,到時候我會穿泳裝去哦!”
詹和青一口咖啡嗆住,扶住書桌劇烈地咳嗽起來。
幾天以後,宋怡第一次去了崇名文化總部。
之前每次都是夏凡去,但這回夏凡忙着處理別的工作。
宋怡對崇名文化大樓的第一印象是“天花板好高”。
另外,周圍還有幾棟同樣氣派的建築與崇名遙遙相望。透過觀景電梯,宋怡發現那些都是能與崇名相敵的大企業。
幾位之前當面見過或在資料裏看過的董事陸續到場,但池招的父親仍是缺席。聽說他現在在巴西,沒有趕回來的空閑。
宋怡提前上了洗手間,以确保自己能全程跟在池招身邊,不會掉什麽鏈子。
正如墨菲定律所說,越擔心的事越有可能發生。
在起身替池招接收材料時,宋怡的高跟鞋鞋跟斷了。
咯噔一聲,幸虧大家都專注于正在播放的幻燈片,這才沒能注意到這邊。
鞋店是不可能去的,時間根本來不及。宋怡只能硬撐下去。她将重心穩定在腳尖,盡管這樣很累,但也不得已而為之。
好不容易熬到散會,池招又被某一個董事叫去說話。宋怡站在一旁等候,腳已經瀕臨抽筋。這時,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她。
宋怡和這人說過話。之前崇名晚宴上,他給池招倒咖啡,結果被她直接擋了下去。
“詹先生請您過去一下。”他是詹洛的助理,“放心好了,我們會知會池招先生的。”
宋怡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格。
到達那間充斥着英國梨香氣的辦公室時,宋怡心情難免有幾分忐忑。她穿過隔間的門,看到詹洛正獨自一人站在書架前。
“宋小姐,”詹洛微笑,“請坐。假如不介意的話,試試桌上那件禮物。”
宋怡坐下,打開桌上的禮盒。裏面是一雙檸檬黃的高跟皮鞋。
“這個……”
“你現在很需要吧。送給你了。”詹洛說,“面對長輩,太過客氣會很失禮的。”
面對這位年長的紳士,宋怡最終還是彎下腰去換鞋。她穿上了,不是她的碼數,但也相差無幾。
“非常感謝。請問,這原本是準備給詹小姐的嗎?”她問。
“給女朋友的。”詹洛微微一笑,原本要點燃香煙,但顧慮到她在場,又熄滅了下去。
宋怡一怔,忽然想起有所耳聞過的信息。詹洛很早就和妻子離婚了,從此以後一直是未婚。
注意到他的細節動作,宋怡擡手:“啊,您請便。”
詹洛卻搖搖頭,放下煙問:“小招最近還抽嗎?”
宋怡如實回答道:“很少。”
“我和他爸都是老煙槍了。我對孩子有些寬于律己嚴于律人,他爸就不同了。”詹洛笑道,“你知道池崇的事了吧?”
宋怡一怔,甚至不由得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竊聽器。他為什麽會知道?
詹洛看穿她的心思,慢悠悠地坐下身:“我只是猜的。”
宋怡也擠出一絲微笑:“請問您找我有什麽指示嗎?雖然很歉疚,但相信您也能猜到,我不能再向詹先生提供情報了。”
“的确,有一件事要委托你。”詹洛說,“陪在池招身邊吧。”
突如其來收到這樣的指令,宋怡也一怔。
詹洛淡淡地說下去:“池崇過世,他參與了很多後續工作。對社會各界的公關也好,安撫他自己剩下的那個哥哥也罷。但其實,他一定也很傷心。”
他忽然伸出手,在桌面上放下了一枚什麽東西,并朝宋怡推了過去。
為了對外界解釋成事故,池崇的手機作為關鍵性證據得到回收。任何資料中都不曾提及這個物品的存在。
而此刻,經過修理以後,它好端端地出現在宋怡面前。
長久的沉寂過後,詹洛開口,問的卻是聽起來毫不相關的事。他說:“宋秘書,你有沒有相信過什麽人?”
宋怡腦海裏第一個閃現的是父親。暑熱中在樹蔭之下緊緊抱住她的父親,以及在輸錢以後氣急敗壞、雙目通紅撲向她的宋作為。
池崇在墜海前一直在撥打某個人電話,但對方始終沒有接通。于是他便一通又一通反複地撥打。
與此同時,池招也一次又一次地打給他。
死前池崇沒有接弟弟的任何一通電話。
“池崇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孩子,但也是個愚蠢透頂的笨孩子。”詹洛夾着香煙,并沒有點燃,目光帶着笑意落到未知的方向,“他相信了錯誤的人。”
宋怡已經顧不上上下級之間的界限,忍不住将問題脫口而出:“那個不接他電話的人是誰?”
但詹洛沒有回答。他微笑着說:“小招相信你,我希望他沒有犯和池崇一樣的錯誤。”
在他看來,他沒能挽救他哥哥的性命。又或者可以這麽說,池崇拒絕了他的挽留。
離開詹洛的辦公室時,宋怡換回了自己的鞋。
腳下痛得要命,但她仍舊健步如飛,等回到崇游的地下車庫才一瘸一拐起來。
宋怡扶着牆緩慢地往前走,池招則不得已放慢腳步,又好笑又可憐,問她說:“要麽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給你借一雙下來。”
宋怡搖搖頭拒絕了。
她想起剛才在詹洛辦公室裏自己的回複。她說:“鞋子,果然我還是沒法收下。但是不用您說,我也會陪着池招的。他不會犯那種錯誤,我絕對不允許再有人這樣傷害他。
“我絕不會丢下他一個人。”
話是那麽說,但扶着牆艱難行走的過程中,宋怡望着池招的背影,忍不住想,那是什麽感覺呢?
在一次又一次被挂斷電話的途中,他一定卑微地哀求過吧,大約會為兄長的冷酷無力吧,或許也會落入絕望當中。但他的來電記錄一直持續到了手機因落入大海而失去信號的時刻。
他哀求到了最後。
“池招。”宋怡忽然開口。
池招轉過頭,滿臉散漫的樣子。
“可以牽手嗎?”她伸出手去,“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池招怔了片刻。“走不動了嗎?”他說,“可是我的手很冷。”
宋怡搖頭回答:“沒關系。”
于是他伸出手來。
她沒來得及回過神,就已經和對方十指相扣。池招用另一只手收起手機,側過臉來朝她微笑:“真的很痛就不要硬撐了。”
宋怡跟着他緩步朝前走。毫無理由,面對自己的困難也許久不曾流淚的她,忽然變得有點想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的确哀求了。
小時候池崇教池招騎腳踏車。哥哥騎得很快,五、六歲的招在後面追着喊“哥你等我一下”。
十多年過去以後,池招一直在無法接通的電話那頭重複着同樣的話,直到“對方正在通話中”變成“對方暫時無法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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