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幸虧保安及時趕到, 将無良參展攝影師帶走, 否則的話,今天的突發情況恐怕很難收場。
當四個人坐在價位不菲的茶餐廳裏面對面時, 詹和青才有幾分後怕。
沿着這樣熟悉的感覺,他不由得想起了小學時的一段往事。
當時他和池招是同班同學。詹和青是萬衆矚目的優等生,鼻梁上架着眼鏡, 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
而池招則是坐在教室後排、整天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問題學生。
他們身處在兩個世界,直到小學三年級,班上甚至沒人知道他們認識。
等到了四年級的學校體育抽考, 不知是誰給詹和青報了跳繩的項目。
他驚呆了,試圖裝病躲過去,結果被詹洛發現以後教育了:“男子漢不能逃避困難。”
等到比賽當天,詹和青顫顫巍巍走到指定位置, 握緊跳繩的手心裏沾滿汗水。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身前響起:“我幫你拿眼鏡吧。”
詹和青擡頭,看到池招平淡的表情。他體育成績一直很不錯, 所以今天在幫老師做後勤。
詹和青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只是将眼鏡卑屈地交到池招手裏。
最後他一分鐘跳了三十個不到,結束時, 詹和青氣喘籲籲,滿臉都是優等生形象破滅的絕望。他不敢看面前池招的眼睛,近視外加被汗水模糊視線的他也看不清, 但就在此時,他聽到池招的聲音。
“詹和青,一百二十一個。”他說。
從那一天起,雖然詹和青和池招還是不熟絡,但是,他心裏卻漸漸不再那麽抵觸他了。
假如你以為這是一個溫暖的友情故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幾年過去以後,池招高中回來過春假。他們并排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時,池招忽然開口:“當初那個跳繩考試,是我給你報名的哦。”
“什麽?!”詹和青垂死病中驚坐起。
“那什麽,”池招忍着笑說,“因為很好玩嘛。”
“池招,把我最初的友誼之光還給我!”當時同為高中生的詹和青吼道。
此刻的咖啡廳裏,熟練地點單過後,池招折疊着桌上的餐布。毫無理由的,他的手法相當專業,仿佛經驗充足的西餐廳服務生一般。
是吳秋秋先開口的。她仰頭打量着這家店的裝潢說:“哇!我還是頭一次來這種下午茶的店呢!”
高興地說完後,吳秋秋又用怯生生的目光看向詹和青:“那個,我很喜歡這家店,但是,不好意思,我覺得我可能付不……”
“我請客。”池招微笑着插嘴,“就當感謝你救了小詹同學。”
詹和青當即不滿地抱怨:“明明我是去救她的。”
“謝謝詹副總!副總當時真的好帥啊!”吳秋秋擺出仰慕的姿勢說道。
只見詹和青的臉立馬漲紅起來。池招和宋怡不約而同用視線盤問他,他則瘋狂擺手道:“被突然這樣誇獎,是個人都會臉紅的。”
“是的!吹彩虹屁是聯絡感情的方式!”吳秋秋也笑眯眯地搭腔,“不要吝啬贊美嘛!最近很流行的誇誇群就是這樣!池總和宋秘書也可以試試呀!”
池招和宋怡對視了片刻。
“謝謝,”宋怡給出官方回答,“有機會我們會嘗試的。”
“宋秘書!”吳秋秋忽然情緒高漲,把大家吓了一跳,她雙目閃閃發亮地看向宋怡,“你就是宋秘書吧!我想見你好久了!”
她是天然的自來熟。
“忘了自我介紹了!之前我有在池總身邊做臨時秘書,說真的,你的工作真的很累。因為池總的心思實在太難考量了……”
吳秋秋滿臉純真,當面肆無忌憚地吐槽着前任上司。池招不氣不惱,但也撐着臉開口道:“你啊,是不是以為不在我手下工作就可以随便diss我了?”
吳秋秋傻笑起來:“哎呀,別這麽說嘛!”
“你這種粗神經肯定不知道吧,你簽的直播公司要被收購了。”池招喝了一口紅茶,不緊不慢地說道,“崇名網絡會是你的新東家。”
“欸?”詹和青問道,“崇名網絡來找過你了嗎?”
“嗯,來了。沒什麽大問題,我就直接簽字了。”
一直以來,崇名網絡在他們的業務中沒什麽存在感。宋怡詢問道:“請問,崇名網絡不應該是崇游的上線嗎?”
詹和青作出解答:“按理說是這樣。可惜和崇游比起來,崇名網絡其他子公司的收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暴君雖然殘暴無道,但能力卻令人折服。所以自然而然,實權就到了你身邊這位池先生手中。”
手握實權的池招正在用叉子切開朗姆蛋糕。
這天下班以後,宋怡并沒有急着回公寓。
她兜兜轉轉,最終還是來到了一間搖搖欲墜的危房前。
母親被醫院帶走之後,沒有退路的父親總算破釜沉舟,決心開始還錢。因擔心過去賭局的人來報複,他換了住處。
那一天詹妮給她票時說起了“家人”這個詞。她的好意在心上沉甸甸的。
當初剛逃離這個家時,宋怡決絕地想過,自己再也不會回來見他們了。但那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
更何況,過去的回憶裏,父親也不是一直都這麽醜惡。
她敲了門,裏面沒有回音。于是宋怡把那張音樂劇的票塞在了門下邊,想了想,又留了一張字條。
等到演出當天,宋怡和奶奶提前出發。她帶奶奶先進去坐下,又站到門口等候了好一會兒。
其間她正望着遠處發呆,忽然有人握住她的手臂。
宋怡擡頭一看,是在戲服外面套着風衣的詹妮。她的假睫毛上下飛舞着:“宋小姐,你在這裏做什麽?”
宋怡來不及回答,遠處忽然走來一群觀衆,詹妮一着急,把她拉着從側門進去了。
側門直通後臺,結束最終排練的工作人員們都在進餐。化妝間空空蕩蕩,詹妮一坐下便點燃一支香煙。
她叼着煙問:“你的腳沒事了吧?”
這個上次她已經問過了,由此可見,詹妮到底對此有多在意。
“沒有什麽問題。”宋怡客氣地回答。
煙霧缭繞中,詹妮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口:“我放棄池招哥哥了。”
“欸?”盡管覺得這和自己沒關系,但宋怡仍舊做出了反應。
“我覺得人要懂得亡羊補牢、進退有度。畢竟我手裏的好牌還很多,”詹妮吐了一口煙圈,忽然越說越激動,仿佛在講臺上發言一般伸手握拳,“他已經做不成我的丈夫了,但至少,我要他做我的哥哥!”
宋怡猶豫起來:“那,詹副總……”
“啊,對哦,還有他啊。”詹妮深沉地撣掉煙灰,認真思考起來,“他…更像弟弟,你明白吧?”
假如說是需要人照顧這一點的話,宋怡大約是能理解的。
直到最後,持票者也沒有如期到來。她獨自一人回到座位上。
詹妮演的是格林童話中被困在高塔上的莴苣姑娘,終日用自己的長發作為軟梯,從而與愛人約會。
舞臺上的她很有魅力,宋怡也忍不住為她鼓掌。但是,身邊空落落的座位卻始終刺激着她的心神。
這天回去,宋怡翻來覆去直到天亮也沒睡着。她給奶奶做了早飯,離開公寓時狀态很糟,就連池遇在背後打招呼,她也沒顧及。
到了辦公室,宋怡剛開始收拾東西,池招忽然在電腦屏幕後面按着鼠标開口:“你昨天去看詹小紅的音樂劇了吧?”
宋怡擡頭。
“你請了誰去?”他問。
宋怡直起身來回答:“奶奶。”
“沒有別人了嗎?”池招擡起眼睛,他短暫地微笑,但眼睛裏沒有笑意。
宋怡說:“沒有了。”
“你騙人。”池招重新看向屏幕,他輕聲回答。
“您的座位在哪?我沒有看到您。”宋怡已經猜到了,池招一定也在場。她懶得跟他迂回,單刀直入問出口。
“樓上。”池招言簡意赅地回答。
說實話,這時的宋怡內心深處有些難堪。
她吸了一口氣,随後用沒有起伏的語調說道:“既然您都知道,就不用問我了。”
說完以後,宋怡不感到後悔,但不可避免地反省起來。
其實她沒必要對池招發脾氣的。
這積澱了一夜的心情大約是悲憤,她對此不熟悉,因而無法确定。可是她知道,她真正想傾訴失落和憤怒的對象是宋作為。
宋怡背對池招站着。她擡起手臂,撐住額頭的同時抵抗徹夜未眠的眩暈。
身後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池招跨過地上形形色色的玩具來到她面前。他坐到她面前的沙發上,仰着頭,仔仔細細地望着她。
他伸出手,輕輕的,毫無打斷意味地牽住她垂在身體一側的手指。
池招沒說話,安靜而耐心地等待着她。宋怡松開額頭時,她眼睛裏沒有光,低頭對上池招的眼神,一時懊惱地開口:“我請的人沒有來。”
“嗯。”池招悶聲回答。他給了很充裕的空間,讓她可以自如地說下去。
“我可能有點難過。”她說。
“嗯。”池招的目光像小狗濕漉漉的舌頭。
最終宋怡冷靜了下來。她說:“對不起。”
那張卡片裏,她寫了這樣的話——“爸爸,我是宋怡。距離媽媽離開已經有些時候了,我們都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爸爸,聽說你也開始重新工作了,有機會的話,我覺得我們可以坐下來聊一聊。
“爸爸,過去有很多不愉快。但是我知道,傷害我不是你的本意。”
想和他聊聊,想得知他的心情,想聽他說“之前傷害你不是我的本意”。
就算是謊話。
只要他道歉,她立刻就會原諒他。
但是現在,宋怡的心情已經平複下來了。池招忽然起身,她下定決心,跟随着轉過頭去。這個狀态上班還是太失職,她剛準備開口請假,結果看到池招拿起車鑰匙朝她晃了晃:“要不要去吃冰淇淋?”
宋怡在原地呆滞了幾秒鐘。
然後,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挪開。“池招,”宋怡說,“你超帥的。”
不要吝啬贊美。
池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漫長的緘默過去之後,他的臉色紋絲不動,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謝謝。”說着,他轉身先一步出門,T恤下的脊背筆直而清瘦。池招接着說下去,“在我心裏,全世界你最漂亮。”
宋怡懵然看向他的背影。她睜大眼睛,恍惚了好一陣子,直到電梯提示音響才急忙跟出去。
在電梯間裏,他們都一言不發。
停車場內,宋怡走了一步,最終還是忍不住掏出鏡子,她看着鏡子裏自己和平常沒有任何不同的臉,忍不住心想,漂亮,真的嗎?
池招低頭擺弄着手機。他打開社交軟件,面無表情發起與陽光大男孩的文字對話。
冰夢蝶殇說:夏凡,怎麽辦。
陽光大男孩說:wat???
冰夢蝶殇說: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誇誇群即“全方位地用華麗的辭藻瘋狂地誇獎吹捧你”的多人群聊。(摘自百度百科)
今年流行起來的一種網絡社交模式,大概就是群內成員都無條件地稱贊對方,借此達到解壓等目的(個人總結)
在詹洛叔叔的嚴格要求下,身為乖寶寶的小詹同志的确沒學會吸煙,但妹妹詹妮小姐似乎并不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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