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你也有今天
非常莽的慎淵很快就莽不起來了。
因為他被罰禁閉,掌門親自下的令,時長七天。
關他禁閉的理由是先前他給觀濤峰的峰主治頭痛宿疾,治了倆月沒治好。峰主委婉表示不想治了,慎淵還非要給人治,然後掌門決定讓慎淵去水牢裏冷靜冷靜。
林翊覺得這理由仿佛在鬧着玩,又想不通以慎淵人前溫潤人後神經的性格,怎麽會追着峰主給人家治病。
想着想着慎淵就進去了,幸好這個殼子是問玄門大師姐,林翊争取了一下,趕在關門之前還能再見慎淵一面。
她感慨着也就這時候林憶的殼子還有點用,完全沒想探究一下自己為什麽非要見慎淵。
水牢和林翊想象裏那種半地下室的不太一樣,建在地面上,封閉的屋子裏挖了個大池子,池上只修了個圓臺,圓臺上一條窄窄的路通向門口。
慎淵背對着門坐在圓臺上,一身白衣,衣擺在圓臺上畫出大半個圓弧,漆黑的長發間別着白玉,垂的流蘇都是白色的。
林翊咳了一聲,挎着籃子小跑着過去:“神君,我來看你啦。”
慎淵起身,換方向面對着林翊,仍然坐下來,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林翊和慎淵相處了十來天,大致摸清了他的性子,雖然時不時會突發精神疾病且完全無法理解誘因,但他平靜時還是能正常溝通的,甚至可以皮幾下。
看樣子慎淵現在心情還可以,林翊忍不住皮:“神君,你這身打扮,是服刑還是服喪啊?”
“現在是服刑。”慎淵擡眼,“你再多說一句,我就變成服喪。”
林翊一縮脖子:“不了吧,服喪很累的。聖人說喪三年,常悲咽……”
慎淵不理她:“說吧,找我什麽事?”
“沒什麽事。”林翊把籃子往邊上一放,從裏面掏出一個幹荷葉包的飯團,“給神君送飯呀。”
慎淵嫌棄地看了看幹巴巴的荷葉飯團:“這東西?”
“……雖然它現在看起來其貌不揚,但是我保證,拆了荷葉就好看了!”林翊從籃子裏抽出一雙筷子,放在飯團邊上,“我聽說禁閉的時候不能吃飯?趁現在多吃幾口。”
慎淵還是不動飯團:“不吃也餓不死。”
林翊拿出賣安利的架勢勸說:“嘗嘗嘛,我斷頭安利,不好吃你打我。”
慎淵将信将疑,攏在大袖裏的指尖動了動,又收回去:“你自己嘗過嗎?”
“當然了!”林翊覺得自己廚師的尊嚴被侮辱了,“我午飯吃的就是這個。”
慎淵極輕地笑了一下,伸手拿了飯團,也不用筷子,剝開荷葉,湊上去輕輕咬了一口。
他的舉止很優雅,微微垂着眼簾,嘴唇湊近飯團只是一瞬,飯團上只咬了個小小的缺口,讓人懷疑他是怎麽咬的。
林翊覺得如果慎淵去搞吃播,估計彈幕上一半是花癡美人啃飯團也是美人,另一半是噴他咬飯團還剪輯。
她期待地托着下颌,眼睛亮晶晶的:“好吃嗎?”
慎淵細細地嚼了幾下。
飯團用的是粳米,黏合得恰到好處,齒間一股純正微甜的米香,隐約又有一絲鹹鮮。
他又嚼了幾下,沒嘗出來鹹味的來源。
慎淵一直不發表評價,表情也沒什麽變化,林翊急死了:“不合口味嗎?神君,評價一下啊,我們這種業餘廚師都很需要反饋的……”
“還行。”慎淵咽下去,“鹹的是什麽?”
“那個啊。是磨碎的鹹蛋黃,想不到吧。”林翊放松一點,“茶葉蛋吃完了,我去山下買雞蛋的時候順便買的。我本來還想買點鴨蛋自己做,但是好像來不及了,就用了現成的。”
“你倒賢惠。”慎淵又咬了一口。
“哎呀,不好這麽說啦,我會害羞。我以前經常……”林翊一卡,臨場換了說法,“……研究做飯這種事情的。”
慎淵不置可否,認真地嚼飯團。
林翊盤腿坐在路上,托着下颌看慎淵一口口地咬飯團,垂着眼簾的樣子看起來相當認真,一側腮幫會因為咀嚼稍微鼓起來一點,然後一動一動地慢慢消下去。
好像一只嚼堅果的小松鼠。
林翊看了會兒,油然而生一種投喂的滿足感:“神君,問個問題哦,你不要生氣。”
一般來說,慎淵吃東西的時候脾氣比較好:“問。”
“就是吧,這個……”林翊搓手手,臉上寫着“八卦”兩個字,“官方說法我是不信的,你和觀濤峰峰主,到底什麽事情啊?”
“沒什麽特別的。他先前來我這裏求醫,讓我治治他的頭痛宿疾,承諾用靈石法器交換。”慎淵吃完最後一口,把幹荷葉疊起來,指尖一動,一縷火燎了起來,“如今他覺得頭不痛了,就不想治了,順便去掌門那裏告了我一狀,說我自恃為醫,行敲詐之事。”
林翊服了:“這……掌門也能信?”
慎淵輕飄飄地看了林翊一眼:“觀濤峰主是掌門的師弟,師出同門的那種。”
林翊沒話說:“……行吧。”
“而且,聽聞新的靈脈要開了。”慎淵說,“按理說輪到我去靈脈邊上修煉,如今我在水牢,自然順推到別人身上。”
林翊“哦”了一聲,心說怎麽一個修仙門派還搞這種勾心鬥角,一點都不仙,想想又覺得不對:“可是你的修煉方法,不是用不上靈脈嗎?”
“他們又不知道,總之讓我用不到就是他們贏了。”
林翊撓撓臉:“那神君為什麽不反抗啊?”
林翊一臉認真,認真得有點傻,慎淵忍不住搓了搓她的臉:“沒必要。”
搓臉是慎淵最近開發的愛好,林翊被搓得五官扭曲,擠出聲音:“神君不哭,這樣想,萬一這個觀濤峰主,沒過幾天就死了,四舍五入你就算報仇了。”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說得很對。原書裏觀濤峰主是第一個死的高層,就在仙門大會之後,死于頭痛宿疾。
慎淵又搓了幾下,戀戀不舍地放開:“他是活不了多久。”
林翊警覺:“你這個語氣令人害怕。”
“我和他又沒有交情,先前來求藥,我在藥裏放了點東西。若是能乖乖喝新藥,那剛好解毒。”慎淵笑笑,頗有點慵懶,“現下這樣嘛,等着頭痛至死吧。”
“……這不會懷疑到你身上嗎?”
“他自己說的治好了,而我在這個地方。再犯病也不是我的事,我也救不了。”
林翊真情實感地佩服:“哥哥,我的好哥哥,玩還是你會玩。”
慎淵直接忽視林翊的奇怪稱呼,另起了話題:“下月初一越來越近了,你學的怎麽樣?”
一提起練劍,林翊就頭疼:“就那樣吧……我還是覺得我不行啊。”
“術法呢?”
“那更不行了。我也沒法學啊。”林翊苦着臉,“我現在修煉的方法和他們都不一樣,哪兒敢一起學。”
慎淵沉吟:“這樣吧,我教你。”
林翊心說我也要當魔法少女了,挺直腰板:“請。”
“很簡單。想着什麽東西就好。”慎淵點了點筷子,“還是那個方法,調動靈力,灌進去。”
慎淵碰過的筷子緩緩浮起來,懸在林翊眼前。
林翊睜大眼睛:“可以啊……”
“慢慢練。”慎淵說,“簡單歸簡單,但也不是一次就能練成的。”
慎淵難得在教學方面這麽寬松且溫和,林翊骨子裏的賤氣又犯了:“假設,假設啊,七天以後,我沒學會……怎麽辦?”
慎淵朝着林翊一笑,睫毛濃長仿佛蝴蝶欲飛,眼瞳裏藏着細細碎碎的光。
那一笑堪稱萬千風華,笑得林翊晃了晃神。
他溫柔地說:“像這樣。”
浮在空中的筷子在那一瞬炸開,碎屑飛濺進池子,滿池都是漣漪。
林翊吞咽一下:“……學不會是不可能的。”
**
探望慎淵的時間其實不長,林翊總結了一下,除了最後談到的半吊子教學,基本上都是廢話。
她挎着籃子往回走,走到半路上居然看見個人。
水牢人跡罕至,慎淵的屋子又僻靜,兩者連通的路上連雜草都長了半米高,林翊實在很難想象有誰會在路上走,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側的寒霜。
這個人緩緩走近,一張c位出道的臉,神情卻不太妙。
林翊很難精準形容那個表情,只感覺對方透露出自認為是仙男的冷豔高貴以及對她的憐憫與悲憤。
她愣了一下:“有什麽事嗎?”
趙森上下看了林翊幾圈:“林憶,我實在想不到,你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
林翊:“……?”
“你不必做出這幅樣子迷惑我。”趙森一閉眼,一臉沉痛,“我知道你恨我當日沒能站出來阻止你和慎淵仙君成婚,不得已嫁給他,過得并不幸福,而我囿于禮教,也無法再帶你走。”
林翊:“……??”
趙森越說越沉痛,語氣激烈:“但你也不能唆使慎淵仙君,借治頭痛病害我師叔!你若恨我,沖我來便是,如何能傷我師叔?”
林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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