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桂醴
除夕。
畢竟是到這個書中世界後過的第一個年,雖然沒什麽真實感,林翊還是認認真真地準備,最後一個菜端上桌時天已經徹底暗了。
桌上擺了十幾道菜,無非是僅有的那些食材翻來覆去,林翊卻看出了點成就感。她按住想拍照發微博卻不能的憂愁,和慎淵說:“菜都齊啦。可以開始吃了。”
慎淵卻不夾菜,先把桌上的菜看了一遍:“蒸米糕呢?”
林翊一愣,心說你怎麽突然這麽上心,手上推了推大碗裏的酒釀圓子:“蒸米糕做起來挺簡單的,主要是靠模具,但是時間不夠,我弄不好那個。磨好的糯米粉拿來做了圓子……其實也差不多嘛。”
慎淵瞟了圓子一眼:“這東西給人送過?”
“沒有啊,我臨時搓的。”林翊說,“而且總共就那麽點,沒有多的。”
慎淵笑了一下,舀了一小碗酒釀圓子,用勺子輕輕攪着。
林翊看着那只木勺在半透明而黏稠的甜湯裏攪動,忍不住感嘆:“要是有糖桂花就好了。”
“……糖桂花?”
“沒吃過嗎?”林翊撓撓臉,不知道該怎麽比劃,“就是用幹桂花,和蜂蜜一起填在罐子裏密封,隔一段時間就可以取出來用。直接吃有點膩,做糕點或者圓子什麽的加一點,很香。”
慎淵手裏的勺子一頓:“糖桂花沒有,只有桂醴。”
“桂醴?”林翊搜刮了一下腦子的存貨,“是說桂花酒?”
“這個說法倒也沒錯。”慎淵點頭,“想喝嗎?”
林翊迅速點頭,十分期待。
以前看書時總看到形容桂花酒如何如何甘美的字句,但她沒喝到過正宗的,某寶上花花綠綠的酒又感覺只有瓶子杯子有收藏價值,裏面的酒她是沒膽子喝。
現在所處的是個書中的修仙世界,但好歹是古代,又出自慎淵的手,也許……能讓她體驗一下描寫裏的味道?
慎淵發覺林翊一直盯着自己,滿臉期待,怎麽看怎麽傻,他卻莫名地覺得心情舒暢。
他動了動指尖,一只黑色的酒壇浮現在桌上。
酒壇是能讓人單手拎着的大小,打開泥封,裏面酒色清亮澄澈,面上浮着幾點細細的桂花,清淡的酒香裏混着微微的甜。
林翊聞得眼睛都亮了,下意識地覺得這酒應該是甜的:“所以……我們可以邊喝邊吃嗎?”
慎淵點頭,兩道酒泉從壇中躍出,穩穩地落到杯子裏,酒面晃都不晃,恰好七分滿。
林翊看着杯子裏的幾粒桂花,越看越饞:“……我可以現在喝嗎?”
“喝吧。”慎淵拿起杯子,随手向着林翊示意一下,杯口就湊到了嘴邊。
林翊搓搓手,也拿起杯子,低頭抿了一口。
入口果然和她想的一樣,主要的味道是清淡的甜,濃的是桂花香,喝下去以後細細咂摸,才能找到一點酒精的特殊味道。
古代的酒果然大多度數偏低,難怪有事沒事先來幾碗酒。
她喝完杯裏的酒,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這個真的很好喝,我從來沒喝到這麽甜的酒。神君自己釀的嗎?”
原書裏當然沒說過慎淵會釀酒,但是憑她看了這麽多小說的經驗,像慎淵這種獨居避世的,多半掌握了釀酒技能,喜歡釀個酒獨個酌的,看起來就很谪仙。
慎淵無情地打破了林翊的想象:“我懶得釀酒。這是故友所贈,他想要多少桂醴都有。”
“為什麽?”林翊莫名其妙,“你的這個朋友,自己釀酒嗎?”
“不,桂醴是……”慎淵說了半句,想想又沒必要,“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以後再說吧。”
以後再說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林翊也不糾結,順手替自己又倒了一杯:“好。吃菜吧。”
慎淵看到她的小動作,舀了一勺酒釀圓子:“少喝,這東西醉起來要命。”
……這要醉也不容易啊。
林翊覺得自己的胃應該裝不下百八十壇桂花酒,只點點頭,拿起筷子夾菜。
她做飯的水平還是值得肯定的,不然也不會被室友逼着進廚房,但這地方實在沒什麽食材,沒有發揮的空間。林翊覺得這個年夜飯馬馬虎虎,慎淵卻難得地沒有表示嫌棄,安靜吃着飯。
林翊一邊偷偷摸桂花酒,一邊觀察慎淵。
慎淵吃飯的時候很認真,垂着眼簾,腮幫因為咀嚼一動一動,還是那種小松鼠的吃法。雖然說過自己吃肉,但他好像更喜歡吃味道清淡的素菜,不過總體來說都不多,更像是随便嘗嘗味道。
林翊咬了一口肉,覺得慎淵真是太不會欣賞了。
一頓飯吃得差不多,月上中天,林翊放下筷子:“神君,好了嗎?”
實際上大概十分鐘前慎淵就已經不吃了,他點頭:“收拾吧。”
“好的,我收拾一下,超快的。”林翊朝着慎淵笑了一下,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笑。
她撐着桌沿站起來,腿還沒直,一種微妙的酥軟就泛了上來。膝彎一酸,她又坐了回去,眼前一片迷蒙,想再站起來,手上卻用不出力氣。
林翊莫名其妙,想再嘗試一次,身體卻不聽使喚。
這種感覺既不熟悉也不陌生,有點像醉酒,但又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只覺得身上微微發熱,好像泡在溫熱的水裏,每一寸肌膚都被熨得熱而舒适,骨縫裏卻滲出一股酥麻。
“我……”她努力維持意識,“我喝醉了?”
慎淵看着林翊迷迷蒙蒙的樣子,微微點頭:“你喝醉了。我說過讓你少喝一點。”
偏偏這個女孩不聽話,在他眼皮底下還敢摸一下摸一下,一點點把一壇桂醴喝得幹幹淨淨。
“這是神國敬獻給神的酒,你也敢這樣喝?”慎淵嗤了一聲,“醉死都不奇怪。”
林翊的意識散的差不多,只模糊地聽見“醉死”這個詞,本能地反駁:“我覺得我還年輕,還能行……一時半會兒不至于……不至于因為酒怎麽樣。”
她一撐桌沿,強行再次讓自己站起來。可惜人是站起來了,腳下卻是軟的,還沒邁出步子,膝蓋先彎了,整個人向地上撲去。
慎淵伸手去抓林翊,剛捉住一角衣袖,懷裏就跌進來一個溫軟的身軀。
林翊不算矮,站直時能到慎淵的下颌,此時腿微微彎着,倒顯得嬌小了很多,臉頰貼在他肩上,頭頂柔順的長發一點點掃過裸露的頸部肌膚。
她掙紮着想站起來,胡亂地想找個能扶的東西,随便摸來摸去,摸到的卻都是慎淵身上柔軟的布料,連個支撐的點都沒有。
“行吧……靠自己……”又是一陣酥軟的感覺,林翊越來越糊塗,傻傻地用額頭頂住慎淵的肩,試圖把自己頂起來。
慎淵服了林翊的操作,虛虛地攬了一下,免得女孩滑到地上。
他知道神國的桂醴飽含靈力,喝多了容易醉在靈力裏,除了會渾身酥軟外沒什麽壞處,但像林翊這樣身殘志堅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慎淵輕輕嘆了口氣,雙手抄過林翊的腋下:“你醉了。”
“……醉了?”林翊難以相信,“這不是米酒嗎?”
慎淵耐着性子:“不是醉酒本身,是醉其中的靈力。”
“哦……”林翊似懂非懂,放棄掙紮了,忽然又說,“我明天給你做蒸米糕。”
慎淵剛想應聲,又聽見林翊說:“不對,後天……大後天?算了,不做了……麻煩。”
“麻煩什麽?”慎淵想起來就生氣,在林翊背上捏了一把。
這個殼子相當纖瘦,背上的骨骼清晰得能去拍裸背硬照,突然被捏一把,林翊不舒服地動了動:“削模具太麻煩……還疼。”
她胡亂地擡起手,在慎淵眼前晃了晃。
她的手很漂亮,手指纖細,掌心不厚不薄,指腹也沒有練劍握筆的繭。最紮眼的地方在慎淵眼前晃來晃去,是幾個小小的創口,已經結了黑紅色的痂。
慎淵騰出一只手,捉住眼前亂晃的手,指腹撫過略顯粗糙的痂:“怎麽弄傷的?你剛剛說……模具?”
“是啊,模具,這裏又沒有賣的……”林翊有點想念什麽都能搜到的淘寶,含含糊糊地帶過去,“買不到……那就自己削啊……削不好看……”
“那就随便做一個。”
“不行!”林翊滿臉都是酒氣暈出的紅色,語氣十分強硬,“這是對一個貧民窟藝術家的侮辱!”
“……”
慎淵不太能理解這位貧民窟藝術家對手制模具的高要求,指尖在她結痂的地方輕輕一點。
他分出點靈力,不過是最基礎的療傷的術法,林翊卻像被燙到一樣迅速收手。她後仰的幅度太大,慎淵下意識地一攬,林翊又往前砸在了他胸口上。
林翊淚汪汪地吸吸砸紅的鼻子:“……痛……”
“……你躲什麽?”
林翊淚汪汪的程度更深:“……手痛……”
慎淵忽然明白了。
這具身體總共也沒有修煉幾天,身體裏的脈絡還沒有拓寬到能飲下一壇桂醴的程度,過度充盈的靈力在身體裏亂流,表現出來的就是近似醉酒的狀況。剛才治傷的靈力又是外來的,兩相碰撞,最直觀的就是痛。
麻煩。
慎淵嘆了口氣,難得有耐心地想該怎麽疏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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