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重逢
這是覺醒後的阮懷息。
阿加塔撒嬌地去拉阮懷息的手,卻被阮懷息閑散拂開。阿加塔撅嘴道:“教授你都不疼阿加塔了。”
“沒有,我很疼你,如同疼愛世人一般。”阮懷息說道,笑容裏有些冰雪清姿。
回去後,周念正在大廳裏等阮懷息,剛成年的姑娘眼珠漆黑,氣質清遠,淡漠而精致,“教授。”
“查清楚了?”阮懷息問道。
周念回答:“高岚新建的軍事基地下面确實有東西,是一個水晶繭,聽工兵說裏面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和教授夢中情景,完全一致。”
阿加塔在一旁安靜地聽着,周念見了她,冷清眉眼裏帶了敵意。阿加塔恍若未覺,她貼着阮懷息,小聲問道:“教授你喜歡美麗的女人嗎?”
“不知道。”阮懷息淡笑道,他的注意力顯然只在夢裏出現過的情景上,複而對周念道:“她就是你先人一心念歸的人。”
周念擡頭,看向無所不能的阮懷息,聲音中有了一絲不平靜,“她是段理?”
阿加塔突然站起來,“段理姐姐!她還活着!都三百年了!啊是我的血液基因,她才沒死。”說到此,阿加塔怯怯看向阮懷息,發現他神色無異,才稍微安心。阮懷息能力覺醒,情根已散,縱然記得段理,也只當她是相識故人而已。
一如當初的段理那樣,無法動情。甚至是更決絕,就像一幅色彩鮮明的畫被剝奪了所有色彩,只剩下黑白,畫中還是那些景,卻沒有了鮮活的靈魂。
阮懷息安靜凝望周念,見她有些激動,便說道:“你去,把她給偷回來。”
周念:“?”
“沒聽懂?”阮懷息懶散問道。
周念搖頭,“不,我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要偷?”
阮懷息漠然的眼中隐約沾染些許笑意,看來是想起了百年前的某些事情,“因為有趣。”他點下周念的腦門,說道:“晚上八點前,我要見到人。”
周念沒接話,立即出門‘偷人’去了。
阿加塔近阮懷息跟前,阮懷息撫慰道:“過往已過,也與我無關,我不追究。”
極寒冰層,周念僞裝成守門士兵在試驗室門外站崗,高岚和幾個人從裏面出來,立即鎖上了試驗室大門。
等他們走遠,周念從袖子裏摸出來一個納米般大小的東西,輕松彈在鎖盤上。視神經連接器立即在周念眼睛裏透出各種數據,周念用意識解鎖,不到三秒鐘便破解了複雜的密碼鎖。
全機械化的基地,警衛力量并不多,周念天賦中就有黑客能力,現在基地監控室所有的監視畫面都變成提前做好的假象。周念潛進實驗室裏,看見水晶繭裏依舊沉睡的人,她手掌貼上去,打招呼道:“你好。”
待到基地發現水晶繭裏沒有人了之後,周念已經帶着段理回去了。高岚看着打開的水晶繭,手指一揮,淡淡吩咐道:“大腦隐秘指令完成輸入,目标已被送達,啓動睡美人計劃。”
七點五十五分,周念回來。阮懷息正在調顏料,他沒擡頭,只說道:“下去吧,明天過來見她。”
周念沒有異議,悄聲退下,出門時看見阿加塔在秋千上坐着,明顯是在等她。周念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殺意,阿加塔可憐兮兮地說:“我也很可憐的,你為什麽總要仇視我?我被人冰封做實驗,又被喬遠摧毀,花了兩百年才蘇醒。”
“至少你還能用一百年時間長大,她卻沉睡了三百年,就算醒過來,那也是連話都不會說了。”周念冷聲道:“若段理能記起來,有報複你之意,我必動手!”
夜尚淺,這暗湧,卻深沉如許。
房內,沉睡了三百年的段理總算有了轉醒的跡象。阮懷息聽見一聲喑啞生澀的呻|吟後放下顏料板,也沒來得及洗手,就直接蹲在段理跟前。段理手中緊握着一只書簽,阮懷息抽出來,看過上面的字後,平靜地将書簽放在了床頭。
柔軟的大床上,嬌俏的小丫頭眼睫毛孱弱抖動着,僵硬地睜開。一雙眼睛經過三百年冰雪封存,竟然清澈的如同海洋之心,裏面映着她蘇醒後看見的第一個人。
這人好親切,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底生出莫大的依賴感。如同破殼而出的小雛鳥具有印随行為、将第一個看見的活物當成母親那樣,段理将生命交托給了阮懷息。
這種依賴一旦從睜開眼睛那刻開始,就注定了要烙進心底去。段理本能地把腦袋靠近阮懷息,柔嫩纖弱的身體蜷縮着,不知道該如何接納這個世界。
阮懷息攤開手掌,任由段理将臉頰貼在他手心。輕淺微弱的呼吸軟軟地撓他掌心肌膚,有些癢,有些奇妙。他曾為她做過許多事情,逗趣的舍命的溫存的果斷的,林林種種,逐漸填滿他剛蘇醒的三十年光陰。
“段理,你叫段理。”阮懷息說,語氣無情卻有衆生平等的大愛,“段表示斷盡往事,理,寓意各安生理,這是你的名字,你要記住。”
段理紅嘟嘟的小嘴巴艱難蠕動,好半天後才憋出來一個走音的字:“端。”
三百年的沉眠,她所有的身體機能也都自行休眠,不生長不萎縮。卻也帶來了巨大空白,需要很長的時間去填補。阮懷息耐心糾正,“段,再讀一遍。”
段理模仿着阮懷息的嘴巴,感受他發音的力度,勉強說道:“段。”
“嗯對了。”阮懷息獎賞性地揉揉她的頭發,寬縱的猶如造物主一般。
段理眼睛随着阮懷息的手掌轉動,阮懷息注意到她是在好奇打量他手掌不小心沾上的顏料,驀然軟軟嘆息,他可能需要教嬰兒那樣教她了。
阿加塔在外面偷看了一會兒,慢騰騰走進來,“教授,我餓了。”
阮懷息手掌依舊墊在段理臉頰下,他拇指指腹摩挲着段理的柔嫩唇角,輕聲問她:“你餓嗎?”
段理遲鈍的大腦沒能理解什麽叫餓,本能地想要吮吸東西,恰好唇邊是阮懷息的手指,她便稍微張嘴,一下子含住了他的拇指。潮濕溫熱的口腔稚嫩柔滑,阮懷息指尖敏感,他驀然心生憐惜。
段理見他微笑,以為這樣做就是餓,便伸出小小的舌尖,試探性地舔舐含在嘴裏的指尖,嬰兒本能一樣地吮吸起來。因為嘴巴小,又不懂得控制,晶瑩的口水從段理唇邊流出來,弄濕了阮懷息的手掌。
阮懷息摸過顏料沒洗手,便動動拇指,想要抽出來。結果段理護食,以為有人搶她的東西,竟然一口咬上去。小丫頭生理和心理都是空白,卻依舊有着霸道本性。阮懷息只好不動,溫聲勸道:“乖,張嘴,我帶你吃好吃的。”
他的語氣很有蠱惑性,段理雖然聽不懂,卻也是乖乖松開了牙齒。此刻阮懷息的拇指上,赫然多了一圈不完整的牙印,還有口水。
阮懷息站起來去洗手,這才對阿加塔說道:“待會兒讓南茜做些糕點過來。”他沒轉身,卻能發現阿加塔靠近了段理,微擡聲音提醒道:“別靠近她。”
阿加塔吓了一跳,猛然站定,委屈兮兮地說:“我想看看段理姐姐。”
阮懷息擦手,走過來,語氣又恢複平和冷清,“她咬人,別被她傷着。”他橫抱起段理,越過阿加塔,說道:“走吧,我們去前廳。”高貴的教授毫無偏愛,對她們從容而優雅。
南茜是宅子的禦用女傭,受過專業的培訓,能夠用藝術家的标準打理家務。她的廚藝是幾位大廚勞心勞力培養出來的,只為了給異人族信奉的神提供一個絕佳的服務。
南茜不需要詢問就做了幾道非常适合嬰兒使用的營養小餐,而且配了泥狀的山藥粥,熬爛免嚼的小米粥等随段理挑選。南茜給阿加塔配的是芝士蛋糕和純奶。阮懷息過了這個點不怎麽吃東西,南茜便給他泡了一杯紅茶,這非常貼合阮懷息的心思。
阮懷息端起山藥粥,舀了一勺遞到段理嘴邊,“啊,張嘴。”
段理乖乖坐着,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阮懷息的臉。她也不會咀嚼,就直接吞下去,覺得好吃,便主動張開了嘴巴。
南茜在旁默默記下段理的飲食習慣,之方才周念特意找過她,說從今以後,宅子的飲食都要以段理為标準,不用管教授。南茜不多嘴,只管點頭照辦。畢竟周念這個姑娘,身份厚重。
三百年前洛神出現生化大災難,成員幾乎全軍覆沒。後來雖然被教授用能力解除生化感染,但被感染過的異人能力盡失,都成了普通人,而且壽數極短。
彼時洛神當家人是教授的親姐姐,教授自從那天之後便長眠了,阮大姐一個女人窮盡短暫一生重建洛神,心力交瘁而亡。那時候全力幫助大姐的,甚至在大姐死後主動挑起洛神重擔的,是當初保護了出外勤異人的林簡和周景暄,也正是周念的先人。
然而那一天具體發生了什麽,也沒幾個人能夠說的清楚了。
周念本人能力很強,又不惹事,深得阮懷息最倚重偏袒,除了阿加塔,幾乎是她為大。所以周念特意跑來叮囑南茜要以段理為重時,她毫不猶豫地記在心裏了。
半碗山藥粥下肚,阮懷息不再喂她,段裏張嘴還要吃,阮懷息好聲勸道:“不能吃了,你的胃會疼的。”段理哪裏能理解呢,不過他不讓她吃,她就真的閉嘴。
阿加塔蹭到阮懷息身邊,軟糯地說道:“教授,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阮懷息平靜看她,“我走不開,讓南茜陪你去。”阿加塔不樂意。阮懷息問段理道:“還記得她嗎?阿加塔?”
軟軟一刀吓得阿加塔做賊心虛不敢再胡鬧,立即叫上南茜出去。
阮懷息端起瓷杯,抿口紅茶,垂眸看見段理正半張着小嘴,目光灼灼,小丫頭嗚咽一個音調後,生澀道:“要……喝。”
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單純又渴望的美好,讓人心痛,卻又心動。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信奉因果輪回善惡有報,所以阿加塔怎麽可能安然無恙,注意教授對阿加塔說的那句話。
周念是林簡和景暄的後輩,然後還有一個姓周的人物要登場,嗯,這人的先人叫段理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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