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複仇

神父在空闊的大廳裏緩慢踱步，大擺鐘機械走動着，兩種聲音的交叉有些紊亂。阮懷息安靜坐着，等待神父的回答。神父胸前銀質的十字架鏡子一樣偶爾映照出阮懷息淡淡強勢的面色。

“在上帝的指示下，我接受阮先生的要求。”神父說道，同時也有些不解，于是問他：“既然阮先生知道高岚闖進了您家，為什麽還要故意來我這裏，做一個沒太大意義的交易？這不是給高岚希望嗎？”

“不，”阮懷息站起身，禮貌而冰冷地回答神父道：“我這是，在給她最深的絕望。”

當年大仇，不僅僅是段理一人想報。

阮懷息走了出去，卻在門口頓住腳步，他微側身，對神父道：“上帝之外，有洛神，手伸的太長，定有刀來砍。”

光線之下，阮懷息的影子形成長長的黑線，在地板上蔓延。他走出去，影子也散開，只留下一種不經意卻又尖銳的威懾。

阮懷息回來時，高岚只剩了一口氣，她趴在地上，雙手血污。段理蹲在高岚眼前，找周昀要了一只打火機，正“啪嗒啪嗒”地把玩着。南茜最先看見阮懷息，她要說話，卻被阮懷息擡手制止，二周也識趣不開口。

阮懷息站在段理身後，他看着她，無聲安靜。

段理挑起高岚的頭發，燒枯草似的一把點燃，高岚連憤怒都顯得有氣無力。段理起身拿起噴壺，在火焰燒到高岚頭皮時居高臨下将其澆滅。

血水混雜，凄慘的不勝唏噓。

“如果你當時打的是我，我可能也不會這麽狠，可你竟然打他，你憑什麽打他？我都不舍得。”段理說着，她扔了打火機，數數高岚臉上的傷口，繼續說：“你打了他七下，我才劃你十五刀，公平公平。”

周昀瞪眼問道：“這也行？”周念回答：“沒毛病。”

阮懷息也微微點頭，表示支持，而實際上那次在海面上，高岚到底打了阮懷息多少下，阮懷息也不清楚，他當時滿心滿眼都是段理，哪裏會記得這個。不過小魔女說了公平，那就非常公平。

高岚憤恨盯着段理，恨不能将她剝皮抽骨。

“放心，你做不到的。”段理感受着高岚強烈的恨意，悠哉說：“畢竟你活不了幾分鐘了。”

段理發洩完恨意後有些膩味，她按住高岚的腦袋。高岚的臉貼在了地上，她餘光看到段理身後的阮懷息，這個男人目光凝聚在段理後背上，眼神溫柔的好似化不開的濃稠巧克力醬。

高岚突然尖叫出聲，歇斯底裏又不敢相信，他怎麽可能有情，他竟然對她生情，他，他不再是異人族的神了！他簡直是自甘堕落！

高岚感到了一絲茍延殘喘的絕望。

段理察覺到異樣，便回頭，目光正巧落在阮懷息的眼睛裏。兩個人，忽然間的，相視無語。段理扭頭不理阮懷息，卻又猛然站起來，大步走到阮懷息身邊，擡起手就是一個淩厲的巴掌，卻在剎那間松下去，終究沒舍得。

“我，”阮懷息開口欲解釋什麽，卻莫名語塞，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幹巴巴再叫一聲：“段理。”

段理擡頭看着他，相見時刻安靜的有些詭異。

“你這個騙子！”段理咬牙切齒道，擡手狠狠地推一把阮懷息的心口，将阮懷息推的後退半步。段理緊随這半步上前，在阮懷息站穩時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

“說了要等我回來的，你怎麽可以離開。”段理雙手緊緊扣住阮懷息的腰，她氣惱他的食言，卻同樣害怕他再次離開。

舍身作陪舍生相救的情誼，何止區區一個愛字？患難之情，同樣難以剝離。

阮懷息嘆息，跳過解釋，在段理耳邊說道：“對不起。”當時也是別無他選。高岚掙紮着爬起來，氣虛地嘶吼着：“阮懷息，你不配！”

段理皺眉，小爆脾氣上頭，握拳就要去揍高岚。阮懷息拉住段理，走一步後和她并肩，“我來。”

段理點頭。阮懷息走過去，對高岚平靜道：“你不該一個人來的。”

“是，我應該帶一整支軍隊過來，将你羽翼之下的這些人都給轟成炮灰。”高岚仰頭瘋笑，眉骨上血液滴下，襯的她面目猙獰。

“可惜了，就算給你機會，你這個想法也不能付諸實際了。”阮懷息說：“神父沒有幫你拖住我，而是和我做了交易。”

“什麽交易！”高岚急促問道，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刺激的她連聲咳嗽。

阮懷息牽住段理的手，學着今早她的舉動，用手指摩擦段理的指縫。當時段理聽見阿加塔那句求歡的話，潛意識受到刺激，已經徹底蘇醒，可她卻不說，而是用手指摩擦阮懷息的指縫。現在阮懷息也在暗示段理一些事情，可惜段理沒轉過來彎。

阮懷息也不點破，轉而對高岚說道：“只要你高岚走出這裏，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殺了你。他們會用你一條命換取自己最想得到的東西，無論是從洛神這裏，還是上帝之手那裏。”

所以神父抛棄了高岚，在高岚為上帝之手賣命時，将她無情交給了阮懷息，任他處置。高岚手腳發涼，她四肢僵硬，眼前黑壓壓一片，被抛棄的屈辱擠碎她頑強跳動的心髒，她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跪在地上。

“真是可笑，可笑！不可能，我不可能被踢開，我是高岚，異人族的神後，我怎麽能被踢開，不可能！”

“你算什麽異人族神後，不過上帝之手的一走狗而已。”周昀罵高岚道，他挨個兒指指段理南茜周念，又把指尖戳向自己，繼續說：

“你成天把異人族和神後挂在嘴邊，怎麽不見你做半件好事，還不如我們幾個普通人來的實在。啊對，你壞事做的倒是不少，都不知道你怎麽有臉嚷嚷自己是神後。成天說的好像你為了教授做過多大的犧牲，教授卻忘恩負義似的。”

高岚帶血的手指頭摳進泥土裏，她問阮懷息：“是嗎？如果我歸順洛神，你會冠我神後之名嗎？”

阮懷息緩慢搖頭，“不會！”幹脆決絕。

高岚身上一股子灰敗之氣，自傲的女人，在春風得意的前刻，被一刀刀割肉剜心，成為喪家之犬。若段理是下手狠毒，那阮懷息則是将她意志給摧殘殆盡。

阮懷息走到高岚面前，伸手，覆住她死氣缭繞的雙眼，掌心能量波動，高岚的生命體征訇然消失。死前沒給高岚太大痛苦，是阮懷息贈予她的、最後的慈悲。

“高岚的事情結束了，所以教授，你可以和你的阿加塔共度良宵了。”段理風涼道，架勢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