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庸者之生(7)

雖然說了要好好招待富江,但實際上石心也沒做什麽事情,只不過打暈一直掙紮的對方,然後用準備好的鋼筋繩索綁起來罷了。

伊可:“你背包裏都裝了些什麽啊?”而且這綁人的手法娴熟得細思極恐。

石心微笑:“有備無患,半小時後我的武力值會降回去。”

伊可:“……原來有時效,虧我還激動半天,以為你一下子突破人類界限了呢。”

看着被五花大綁的川上富江,在空間裏飛來飛去的伊可吐槽道:“這也太弱了吧,lv99就這點水平?”

一個lv99的攻略者,在她家lv10的攻略者面前毫無還手之力,要不是現在權限不夠,伊可絕對能在引路人論壇上連發十帖嘲笑那個自戀狂。

富江昏過去後,那些人臉依舊在尖叫,石心只覺得有趣,戳了戳其中一個人臉的鼻子:“是不太正常。”

伊可冷靜下來:“難不成是裝的?”

石心搖了搖頭:“富江不是藏拙的人。”

“那就是有其他原因咯,”伊可若有所思,“比如受傷、異常狀态等。”

啊啊啊,所以級別低就是麻煩,連對手的信息都沒法得到!

看着在只有八立方米的空間裏不停轉悠的小蘿莉,石心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沒關系,走一步算一步。”

“不過,他不死的表現方式真有趣啊。”

伊可看見女子的微笑,一陣寒意湧上心頭。

龍崎櫻乃有點坐立不安,畢竟信世大人在下半節課裏沒有回到教室。

直到收到和下課鈴一起到來的短信,她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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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心:“抱歉,和朋友說了一些事,耽擱了,我現在在樓下閱覽室。”】

【櫻乃:“好的(^o^)/~我馬上下來。”】

收好書,她側頭詢問了一下朋香的安排。

“欸,你要去找石心學姐?”朋香撅嘴,“好吧,石心學姐感覺是比我更有震懾力啦,絕對可以隔離閑雜人等。”

龍崎櫻乃覺得好笑,“你一起來嗎,在閱覽室。”

一聽到閱覽室,朋香頓時沒心情了:“不,接受了那麽久摧殘,我要去吃個甜點安撫一下受傷的心靈。”

龍崎櫻乃戳了戳她的臉:“那我走啦。”

朋香擺了擺手:“嗯,拜。”

走出教室後,投注于身上的目光明顯更多了,龍崎櫻乃抿了抿唇,努力讓自己別去聽那些悉悉索索的小聲議論。

——“就是她呀。”

——“龍崎櫻乃,和越前龍馬在一起的那個。”

——“聽說越前為了她甩了富江?”

——“不會吧,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好嗎。”

——“不信你看,越前家被憤怒的富江粉投了燃.燒.瓶,還寫了‘去死’。”

——“哇嗚,要不要這樣。”

——“越前眼光不行啊,好土的女人。”

抱緊書,龍崎櫻乃疾步走過謠言。

一個人立在她面前,她嘆了口氣,抱着“該來的總會來”的想法擡起頭,卻發現攔住她的是山崎學長。

不禁有些尴尬,因為對方曾向自己告白過。

山崎學長朝她苦笑了一下,端正的臉上滿是苦澀:“我大概明白,龍崎學妹為什麽拒絕我了……”他深吸口氣,誠懇地說道,“但我覺得你們不适合。”

莫名其妙被攔住說“不合适”的龍崎櫻乃抽了抽嘴角:“……”

山崎學長趁勝追擊:“因為……生存方式不一樣?越前學弟感覺就是天才型玩家,龍崎學妹是努力家,如果在一起,不會很有落差感嗎?”

“比如像你喜歡的作家信世那樣,”他頓了頓,有些酸澀道,“年紀輕輕就拿到了xx大獎,而且出的書都銷量和口碑極好,寫點文章就可以買房買車了,哪像我們這些凡人,一輩子要庸碌多久啊。”

“我們勞心勞肺在實驗室忙碌那麽久,還及不上她電腦前打幾個字。”

龍崎櫻乃抱緊了書,卸下臉上慣有的微笑,直視眼前因為嫉妒顯得可憐的男人,道:“并不輕松啊,就像我們做一個實驗會經歷無數失敗,無數次重複枯燥數據一樣,寫作也是這樣哦,從來沒有什麽一蹴而就的小說啊,取材也不是輕輕松松,時刻得把寫作的事情挂在心上才行。所以,請不要用這樣的語氣,去談論另一個人的工作。”

山崎學長一向覺得龍崎櫻乃是個溫柔的女孩,基本上不會反駁別人的觀點,這也是他喜歡她的地方,突然被這樣駁斥,不禁羞怒:“……嗨,櫻乃學妹還是這麽認真啊,”他向來不喜歡別人忤逆他的觀點,說話聲音提高了,“不過難道你不也是這樣認為,就算我們這些家夥怎麽努力,也達不到這樣的高度?”

“就算達不到……”

“算了,不和你這種小女生争,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你別做什麽灰姑娘的美夢”山崎不耐煩,單方面為別人打上标簽後,看了看表,“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

龍崎櫻乃抿了抿唇,臉上一片漠然,從某方面而言,她很了解山崎學長這類人,你和他争論是沒有用的,他只接受對自己有利的說法。

其實,她平時會因為別人觀點不同,就去争執,比起溫柔,這種态度更多的是漠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耗費心思——但是今天不同。

龍崎櫻乃真的很不喜歡,對方以這樣的語氣輕飄飄地就把另一個人的努力裝飾成“輕而易舉”。

沒有什麽東西是輕而易舉的。

天才也好,庸人也好。

大家想要得到什麽,都必須去做才行。

不能因為天才跑的速度更快,就否認他們也在跑吧。

山崎學長氣沖沖地走過走廊,在他的想法裏,他是一個明智又現實,溫柔地為少女解惑的角色,但被那種冷靜的語氣一說,頓時覺得龍崎櫻乃和那些庸俗的女人沒兩樣。

不都是看臉和能力嗎?

庸俗!

轉身走了幾步的時候,擦身而過一個女子,有聲音不大不小掠過,“真可憐。”

這評價顯然是針對他,山崎被那話中的輕蔑意味激得怒火沖天,正準備停下來好好教育一下這人,卻在對視上那雙眼睛後,寸步難行。

不知名的刺痛讓他差點雙腿一軟,癱在地上。

然後他聽見那女子輕笑,毫不掩飾的憐憫。

女子走了過去,他的顫抖依舊無法停歇。

山崎抹了把冷汗,像背後有怪物一樣,撐着腿軟往外疾走,“媽的,那是個什麽東西。”

龍崎櫻乃看着朝自己走來的石心,有些尴尬:“信世大人……”突然懊惱起自己的口拙,若是其他更厲害的粉絲,一定能把非議者罵個狗血淋頭吧。

石心看了她一眼,笑着摸她的頭。

真的是,很溫柔啊。

她大概明白,為什麽會喜歡這個小姑娘了。

即便追不上,也不會去诋毀他人的努力。

也不會把對方捧上神壇,以此來為自己的懶惰找借口。

所以說,生存方式嗎?

的确,看起來截然不同啊。

至少——

表面如此。

石心看着滿是愧疚的小姑娘,喟嘆道:“無論怎麽看,一天下來,結合各方面的評價,你都很優秀啊。”

雖然被喜歡的作者誇獎萬分開心,但龍崎櫻乃還是下意識道:“但是,這不過是平庸的優秀罷了。”

石心看她:“你在和誰比?”

龍崎櫻乃:“……”

石心敲了敲她的頭:“一個平凡的小說家是不會把自己和列夫托爾斯泰這些人比較的。”她頓了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平庸嗎?”

龍崎櫻乃發了會兒呆,這個問題她從未想過,只是覺得自己的優秀浮于表面,看似很厲害,實際上無比脆弱,誰都可以替代。

“你的那個山崎學長,才是真正的平庸。”毫不猶豫吐出毒液的女子依舊面不改色,“你對那個山崎學長熟悉嗎?”

龍崎櫻乃思考了一下:“他是我的直系學長。”

石心瞥了眼系統面板,剛剛那男人的簡況還在上面。

真是個一目了然的家夥,完美的例子。

“你覺得他如何?”

“山崎學長,雖然……但我個人覺得他的才能決不能算平庸,他很聰明,反應也很快。”就是不聽別人的建議,所以和他相處起來會有種被強行壓制的感覺。

石心笑了笑,“你知道嗎,他才叫做平庸的優秀。”

什麽是平庸呢?

“xx是天才,所以能做到是理所應當,我就不行啦。”

“xxx家裏很有錢,所以才可以得到獎杯,我就不行啦。”

一次、兩次、三次……

無數次在挑戰面前退縮,無數次努力到一半嫌苦嫌累,于是就把“我肯定達不到這個目标”作為借口,感慨起老天爺不公平。

但,一次都沒做完。

永遠有無窮無盡的理由,總是拿現實做借口,但實際上看到的現實不過是經過自己濾鏡後的東西。

能夠成為你借口、理由的東西就是現實,沒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是虛假。

活着,只是活着。

最後用僅是活着的人生,去衡量其他人,力圖讓別人和你活成一樣,才是“正常”。

這就是平庸。

走廊外正好可以看見運動場,冰帝很重視運動團體的發展,所以可以看見無數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在烈陽之下揮灑着汗水。

“現在運動場上的一百人裏,只有十個人可以站上領獎臺的話,你會覺得剩下的人平庸嗎?”

“不會,”龍崎櫻乃皺眉,“就算是在某種運動上無法與其他人比肩,也不代表他/她平庸啊。”

石心失笑:“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嘛。”

龍崎櫻乃臉紅起來:“可是……”

石心:“別對自己太嚴苛啊,小姑娘,你知道嗎,才華這東西是很過分的,它在如運動這樣的領域裏,需要年輕的身體來做底子,一旦你沒在最好的時候開始,那麽即便付出最大的努力,也可能達不到那個最高的水平。”

“但有時候呢,它是很狡猾的,就在你決定‘啊我一輩子就這樣了’的時候,又突然狠狠甩你一巴掌,讓你發現‘就差那一步我就可以跨過去’,因為誰知道命運之神會在何時何處讓你的才能開花呢?”

“三歲、十三歲、二十三歲、三十三歲……還是到死亡之前?甚至是你死之後,才會有一群後人蜂擁而至,贊美你無與倫比超越時代的才華。”

“沒有人會知道——所以,你要拿這不确定的東西來确定你的人生嗎?”

“但是,”龍崎櫻乃第一次如此急切地打斷石心的話語,“如果什麽都得不到,如果什麽都沒有,那麽我憑什麽來确認我的路是正确的?”

“所以,真正的問題是這個吧,”石心摸了摸小姑娘的頭,溫柔地說道,“你害怕的不是平庸,而是害怕努力一無所獲之後,如何面對別人的目光。”

龍崎櫻乃唇角浮起苦笑,“我知道,我這樣的想法是懦弱不堪,”她閉了下眼睛,腦海裏浮現出越前龍馬的身影,“我很羨慕,真的很羨慕那些可以不畏別人眼光做自己的人,但我不行,如何都不行。”

害怕被嘲笑,害怕堅持到最後,卻因為命運的玩笑,一無所有。

就像瘸着腳走出網球場的時候,滿場的嘲笑,像是無情的宣判。

——可憐人。

“所以,如果一開始就說自己不行的話,就一定,一定不會那麽痛苦了吧。”

石心看着少女,明明是如此脆弱的生命……

“但是,你明明是這樣想的,做的卻完全是兩回事啊,”她無奈道,“如果一個人真的認為自己不行的話,會還那麽認真地做好每件事嗎?”

她正色道,對視上少女躲避的雙眸,溫和又堅定将逃避真相的小姑娘拉了出來:“你覺得,一個庸人,會像你這樣生活嗎?”

龍崎櫻乃呢喃道:“不都是這樣嗎……”一個得過且過的人生。

石心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得過且過的方法也認真過了頭吧。”

真是個傻小孩——

“小姑娘,所以說你不是‘庸人’。”

“就算你自認為在‘才能’上是個凡人,但心啊,這種懸而懸乎的東西上,你絕對是‘卓越’的。”

“我不希望你把自己跟某些無趣的家夥相提并論。”

“所以,”那雙石灰色眸中的漣漪溫柔至極,“小姑娘,我們來賭一把吧,依你的努力,你可以作為‘凡人’走到什麽地步。”

“我知道,你會很厲害,因為哪怕是在泥潭裏,你也不會認為泥潭就是全世界,你看得見天空。”

作者有話要說: 叮——您的人生導師“石心”已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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