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尾奏（2）

可能是因為一大群的佐伯剛雄實在太挑戰川上富江的審美底線了, 他的攻擊越發犀利, 簡直是以螺旋槳的速度掃蕩完了周圍一圈的肉塊。

石心拉開弓，對待這種渣滓，她不需要手下留情，壓抑許久的殺氣凝聚成巨大無比的箭, 從一樓到二樓一路轟過去, 剛剛還成群的佐伯剛雄們, 此刻連肉渣都不剩。

可還未喘口氣，比上一次更多的肉塊就源源不斷地從二樓掉下。

“這算什麽？”川上富江抱怨道, “難道殺一次, 分.身就越多嗎！？”

石心表情詭異起來, “跟你的體質有點像。”

川上富江：“……”

川上富江下半身立起來, 想要咆哮的話卻因為旁邊一陣痛苦的呻.吟被打斷。

是綠川真奈美, 雖然她身上的傷已經在大還丹的修複下好得差不多了，卻依舊沒有醒過來。

她無意識地呻.吟着“好痛、不要過來”，面色慘白，明顯是陷于夢魇之中。

石心按了下女人死死護住腹部的手, 一瞬間，陰寒的怨氣襲來。

她皺了皺眉，看着自己發黑的手指, 看來綠川真奈美身上的異狀和她肚中的嬰兒有關。

從某種意義來說, 綠川真奈美現在也處于鬼上身的狀态。

屋子裏的陰氣越來越重，這一次出現的肉塊更加多了，幾乎是堆滿了整個屋子, 看得人不寒而栗。

川上富江一邊把那些惡心的東西一尾巴扇爛，一邊罵道：“這要打到什麽時候？”

他活了這麽多年，就連被神追殺的時候都沒這麽累好嗎！？

抱怨到一半，石心突然抓過他，親了親。

川上富江眨了眨眼，欸，這算是戰場慰問？

卻看見她手中弓箭變成了血紅色，他不禁撇了撇嘴，對了，還有“極罪輪回”這個技能嘛。

不過為什麽心情這麽糾結呢，川上富江摸了摸嘴，憂傷地想道。

石心搭弓，對準二樓尚存的肉塊，一箭射了過去。

川上富江期待地看着結果，但是——

什麽都沒出現。

他驚訝道：“怎麽回事？”這可是個高級技能好嗎！？

石心喘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來，本體不在這裏。”只是分.身的肉塊，沒辦法發動“極罪輪回”。

就在這時，綠川真奈美身上的黑氣越發厚重了。

“喂，我們幹脆先躲進系統空間裏休息一下吧。”川上富江喊道。

剛剛石心又用了一次殺氣掃蕩那些肉塊，這時候的她視力已經開始模模糊糊了，所以完全不知道川上富江在說什麽。

她擡眼往他那邊看去，只看見川上富江卷着奇怪的下半身，似乎準備朝她這邊走來。

他身後的陰影裏，突然生出一個巨大的頭顱，赫然是佐伯剛雄的頭。

頭顱張開嘴，準備朝川上富江咬下去。

“趴下——”

石心一腳将川上富江掃到旁邊地上，用弓卡住頭顱的嘴部。

川上富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見到一雙巨大的手從陰影裏伸出來，一下子握住了石心，将其塞進那張嘴裏。

他想也沒想，直接一尾巴打中那頭，卻是紋絲不動。

耳中已經聽不到那女人的呼吸聲，川上富江咬着牙，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做無能為力。

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川上富江咬了咬牙，又一次将刀捅進了自己的心髒。

他的身形又擴大了一倍，朝佐伯剛雄沖去之際，他自言自語道：“你要是敢死，信不信我以後專門到處破壞情侶。”

石心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

怨氣源源不斷湧入她的體內，無數聲音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我好可憐啊，如果不是xxx，我一定會幸福的。

——都是因為xx，所以我才會這麽不幸。

——殺掉他們好了，這樣子，就沒有人比我更幸福了。

石心睜開眼，眼前什麽都沒有，只有黑暗。

然後大腦突然被塞入一大堆影像，幸福的一家三口，開朗的義工，勤勞的小店店長……

他們臉上洋溢着幸福又充實的微笑，直到死亡降臨。

——這些人都被這個宅邸的怨靈伽椰子所殺，從此陷入無盡的怨恨之中。

但是，這不是源頭。

哪怕充斥在大腦裏的恨意足以讓一個正常人發瘋，但她依舊冷靜地想道。

還要，再往前一點。

如她所願，時間再度向前走去，是伽椰子死于佐伯剛雄手裏的記憶。

石心歪了歪頭，沒有……她想尋求的東西。

雖然現在的她也不知道，她在找什麽。

是什麽呢？

伽椰子和佐伯剛雄結婚。

伽椰子暗戀小林俊介。

伽椰子……

記憶的影像驟然卡住，停留在伽椰子抱着一只黑貓，站在川又宅前。

她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模樣，面色蒼白，一動不動，似乎在等什麽一樣。

找到了。

石心搖搖晃晃走了過去，她身上的黑氣将這泛黃的記憶渲染出詭異的氣氛。

小女孩對她說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稚嫩的聲音裏滿是期待。

石心看着她，緩慢地搖頭。

小女孩的表情僵住，最後變成了冷漠，“也對，反正、沒有人需要……”

“……有人需要你，”石心難得打斷別人的話，“只是你因為害怕，躲起來了。”

小女孩漲紅了臉，憤怒地說道：“我才不會！”

石心看着她，冷漠道：“會哦，你就是這樣，不是嗎？既想要被愛，又不想承擔風險。”

“一直等着，另一個人來救你，”她頓了頓，臉上閃過諷刺，“但是，憑什麽？”

“就像你喜歡小林俊介一樣，只是不停地跟蹤，妄想，嫉妒，除此之外呢？這些舉動，除了滿足你一個人的幻想之外，還剩下什麽呢？”

伽椰子尖叫道：“我之所以這麽不幸，一定是因為別人奪走了我的幸福——”

石心冷酷無情地對幼年的伽椰子說道：“不，現在的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變得不幸了，你依舊會是最不幸的那個人。”

“閉嘴！”伽椰子捂住耳朵，“閉嘴！才不是，只要那些幸福的人都死了……我一定會、變得幸福。”

她會被佐伯剛雄殺死，就是因為綠川真奈美奪走了小林俊介！

所以都是綠川真奈美的——

【不是。】

一個少年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真奈美才沒有錯。】

哪怕是捂住耳朵也沒有用，因為這個聲音來自她自己。

就像壞掉的影片修複完整一樣，随着心裏那個聲音的出現，那些不該存在的記憶一點點浮現。

初次見面時，伸出手的綠川真奈美。

為了“他”和別人吵起來的綠川真奈美。

遇到壞人後，不敢與其他人接觸，只是跟在“他”身後的綠川真奈美。

……

伽椰子喃喃道：“但是，這是‘川又伽椰’，不是我。”

石心說道：“不，一直都是你，不是嗎？”

“陪着綠川真奈美長大的是你，與她共同度過時間的是你，”石心頓了頓，“同樣，置她于不顧的人也是你。”

“而你害怕的，也是你。”

伽椰子怔怔地說道：“我害怕我？”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你的怨氣是讓被詛咒的人陷于你被佐伯剛雄殺死的記憶裏，”石心平靜道，“現在想來，是因為你的內心認為，佐伯剛雄是這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你認為自己，一輩子都無法打敗他。”

所以，身處伽椰子的怨氣之中，外人是永遠無法擊潰佐伯剛雄的。

因為那個佐伯剛雄，不只是“佐伯剛雄”的鬼魂，還是伽椰子內心深處一切恐懼的集合體。

伽椰子死死咬住下唇，那種切骨的寒意攫住她的思維。

石心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但是，你已經殺了他。”

聞言，伽椰子茫然地看着她，“什麽意思？”

石心笑了笑，冷靜地說道：“難道你忘了嗎？佐伯剛雄，早就死了。”

“在你成為厲鬼後，就殺掉了佐伯剛雄。”

伽椰子捂住頭，是這樣嗎？

她想道，她已經殺掉了佐伯剛雄……

是啊，但是為什麽，會忘掉了呢？

為什麽——

啊啊，是了。

因為在殺掉佐伯剛雄之前，她第一個殺掉的人是，小林俊介。

伽椰子似哭非哭，是的，看見她那樣惡心的模樣後大叫“不要過來”“我不認識你”的小林俊介，讓她原本滿是哀求的心情，變成了徹底的怨恨和憤怒。

所以，她殺死了他。

“我、應該是喜歡他的啊，”伽椰子喃喃道，“為什麽會，殺掉小林，為什麽……”

不需要他人的回應，她內心深處的川又伽椰就告訴了自己答案。

【因為那不是喜歡。】

只是單方面的幻想，幻想一個需要伽椰子的人存在，所以當發現那個寄予幻想的人并不需要她的時候，她就殺了他。

佐伯剛雄不需要伽椰子。

小林俊介不需要伽椰子。

很多人都不需要伽椰子。

只有——

——真奈美。

會在那樣醜陋的伽椰子面前停留，伸出手來，保護她。

石心猛地咳嗽起來，以手掩嘴，不知道手上都是血污。

她早已經看不清前方，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輪廓，說道：“你想真奈美一輩子活在夢魇之中嗎？”

伽椰子的身形慢慢抽長，直到“她”重新站起來，已經是少年的模樣。

怨氣不停地往他身上聚集，形成巨大的漩渦。

她——他說道：“不。”

黑暗因為怨氣的減少而慢慢褪去，四周的景象化為川又宅邸。

川又伽椰看見佐伯剛雄那惡心的巨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的手中正握住昏迷的綠川真奈美。

另一邊，一條詭異的巨型蛇身人頭男朝石心撲了過去，石心一動不動，但川上富江倒是緊急剎車了，把變大的尾巴盤好，碎碎念道：“卧槽你沒事吧那個惡心頭有沒有咬你？”

聽不到他在說什麽，石心幹脆摸上他的下巴，問道：“綠川真奈美呢？”

川上富江頓時僵住，呃，鬼知道他看見石心被吞進去後，光顧着不停鏟那個佐伯剛雄了，哪管得了閑雜人等的死活。

察覺到他的心虛，石心皺了皺眉。

正在這時，巨大的爆破聲從川又伽椰那邊傳來，川上富江“卧槽”了一聲，抱住依舊沒什麽反應的石心往一旁躲去。

看見場中的情景後，川上富江內心充滿了吃瓜路人的幸災樂禍。

巨大化的佐伯剛雄直接被川又伽椰的怨氣轟掉了一半身子。

他原本攥在手上的綠川真奈美落入少年的懷抱。

确認綠川真奈美身上沒有多餘傷口後，川又伽椰松了口氣。

佐伯剛雄嘶吼着，那些肉塊出現在他的傷口上，試圖恢複如初。

川又伽椰嗤笑了一聲，身上的怨氣直接吞噬掉了肉塊，他冷聲道：“你還真以為，這些怨氣是受你所控嗎？”

無法支撐巨大化的怨氣所需，佐伯剛雄漸漸縮小，最後變成了那個最初的中年男性。

他滿臉扭曲地說道：“伽椰子你這個婊子！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憑什麽，明明是這個女人給他戴了綠帽子，他殺了她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他卻死掉了！

這完全是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老天為了補償他，讓他一直藏在伽椰子的意識裏吸收伽椰子殺死之人的怨氣，沒錯，就像她生前是他的奴隸一樣，就算是死後成為厲鬼又如何，不還是為他所用嗎！？

川又伽椰看着那張熟悉得作嘔的面孔，冷漠地說道：“不是噢，我沒有和小林私通，從一開始，俊雄就是你的孩子。”

佐伯剛雄扭曲着表情，“你這個賤.女.人，現在想要祈求我的原諒，早就晚了！”

“哈，”川又伽椰譏诮地說道，“也是啊，一開始你需要的就不是川又伽椰子，而是一個順服的玩物罷了。”

這個男人連查證和詢問都不曾有過，就憑着自我臆測就可以判定“她”的生死。

“她”那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就這樣自我欺騙地活着，告訴自己“沒關系只要這個人需要她就好”，就這樣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了另一個完全不了解的男人。

多麽可悲。

是的，不是任何人奪走了川又伽椰子的幸福。

——而是由“她”自己親手種下的不幸。

川又伽椰抱緊綠川真奈美，用怨氣在她身上覆蓋了一層避免傷害的保護罩。

但是現在不是了。

并不是只要有個人需要他就可以滿足，如果不是綠川真奈美的話，就不行。

只要是她就好，就算她不需要他，他也會保護她。

因為這份喜歡，不再是自我反射出的虛假，而是真實的存在。

他愛她。

所以，他才想被她需要。

川又伽椰溫柔地笑了笑，舉起手，對佐伯剛雄輕聲說道：“所以，永別了。”

佐伯剛雄仿佛感知到了什麽，臉變得煞白，剛剛還耀武揚威的表情一下子軟弱下來，他哀求道：“不不不伽椰子，放過我，”他想起什麽似的，急忙說道，“我需要你——”

“——轟！”

無比龐大的怨氣朝他襲去，無數怨靈咆哮着吞噬掉這一切悲劇的源頭。

直到那裏再也沒有任何渣滓存在，川又伽椰才平靜地說道：“但我不需要你。”

校園裏。

第一個醒來的學生一臉茫然地看着周圍，今天不是聚會嗎？

怎麽大家都躺在操場上。

醒來的人越來越多，都在詢問現狀。

樓上的教室裏。

上田希子被下面的嘈雜吵醒了，揉了揉眼睛。

第一反應是看向小林俊介的方向，然後發現那個原本發了瘋一樣的少年現在正睜着眼睛，安靜地看着天空。

她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喂，這位同學，你的病……好了？”

小林俊介看向她，點了點頭，“是的，”他轉向那烏雲漸漸散去的天空，自言自語道，“做了一場奇怪的夢啊。”

怨氣已經完全将川又宅破壞掉，幾乎成了廢墟。

少年小心翼翼地抱着懷裏恢複到原本模樣的少女，輕聲喚道：“真奈美？”

沒有得到回應，他心裏一陣慌亂。

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媽媽。”

川又伽椰怔住，擡起頭，看向前方。

那是一個小男孩，懷裏抱着一個小女嬰。

他的喉嚨發堵，努力發出聲來，“俊、俊雄？”

俊雄看着他，露出一個笑容，“媽媽，”他摸了摸小女嬰的頭，“這是杏樹噢。”

川又伽椰點頭，眼眶已經濕潤。

遮天蔽日的怨氣慢慢消散，随着第一道天光破開雲層，原本昏暗的大地慢慢變亮。

俊雄和杏樹的身體一點點透明，川又伽椰卻無法上前，因為他們早已應該過上新的人生，而不是困在無休止的怨恨裏。

直到消失前，他聽到俊雄說道：“媽媽，要幸福哦。”

川又伽椰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他能更負責一點，如果他能更堅強一點。

溫熱的手指觸及他的眼下，少女沙啞的聲音響起，“伽椰子，你怎麽哭了？”

川又伽椰抱住蘇醒的綠川真奈美，語無倫次地說道：“真奈美、對不起，都是我，對不起……”

綠川真奈美一邊拍着他的肩膀，一邊溫柔地笑道：“沒關系，我在這裏。”

在陽光照耀之下，怨氣如同霧一般升騰起來。

慢慢地漂浮在兩人的周圍，就如同川又伽椰很久之前，所見的那景色一樣。

——說不定……到目前為止的不幸，從現在開始都會被今後的幸福給彌補起來、我是如此認為的。（1）

川又伽椰撫摸着綠川真奈美的臉頰，想道。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需要莫須有的上帝來賜予幸福了。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咒怨》第一部結尾，原文如下。

說不定……到目前為止的不幸，從現在開始都會被今後的幸福給彌補起來、我是如此認為的。

說不定這世界真的有上帝的存在，注意着幸福有沒有公平的分給每個人……現在，上帝或許也在哪裏看着如此的我 ——

凝視從冬季的湖泊所浮起的霧氣，我是如此的想着。

番外的車預計明晚開在我的微博裏，微博名是@陣蒼。

PS：因為我以前開車的車站主要是在popo，所以風格、呃，某些妹子應該明白，我這次努力含蓄點。

感謝以下妹子的地雷，愛你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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