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公主出巡

南方的四月并不都是溫煦的。

越是往南,丘陵山脈越是起伏不定,一到賀州地界,氣候便更是詭異,往往是山陽處放晴,山陰處有雨,偶有雲起時,二者便纏夾在一起,一連數日濃霧難散。

“……照這般趕路,怕是趕不上任老太君的二七了。”

賀州多雨難行,車隊趕了十天才剛剛到邊境。陸栖鸾算了算,也曉得來不及了,可回頭看看,小公主年紀小,一路颠簸下來小臉慘白,再快的話怕是要病倒了。

陸栖鸾只得去找宮裏随行的女官商量:“尹姑姑,這天有不測風雲,左右‘二七’是趕不上了,索性便順延到‘三七’如何?”

人逝世七日為頭七,乃出殡下葬之日,此後第二個七日、第三個七日……直至第七個七日,逢七要聚集族人去祖墳燒紙,如是做足七七四十九天,喪葬方才結束。

任氏一族先前獲罪,公主又為天家貴胄,至少在陸栖鸾看來,二七與三七并無不同。

可宮裏的女官向來是重規矩的,聽得直皺眉:“陛下的恩令已發去了賀州任家祖宅,若是不能按期抵至,我等皆無法交代,陸典書想想辦法,三日內須得趕到賀州府。”

陸栖鸾嘆了口氣,下馬向旁邊的茶棚走去,問當地的人有沒有捷徑。

“……此地山多,捷徑自然是有的,您要去都府的話,從前面的柳陰山拐上去,待到了一個叫柳西村的地方,住上一夜,再順着山路下山,最晚明日日落前便能看見都府了。”

陸栖鸾又細問道:“那這附近可有盜匪?”

“前兩年是有,今年沒聽說了。”

陸栖鸾心想這不行,趕不上奔喪事小,萬一公主有什麽閃失事情就大了。

“陸大人,還沒問好嗎?”

那姓尹的女官仿佛有些不耐煩了,下車走過來道:“耽誤了公主奔喪的時間,可是有損至孝名聲的,若是因此叫京中對公主風評有損,你我擔待不起。”

小公主還好,只要給好吃的其他什麽都不挑,唯有這姓尹的女官,一路上各種麻煩不斷,昨日在行宮裏因沐浴的水是用的井水而非宮裏慣用的泉水,便訓斥了行宮的人足一個時辰,小公主發了三次火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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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尹女官不敢對公主如何,見行程拖得滿了,路上沒少向陸栖鸾抱怨。

宮裏的女官升品無需考試,按品階算,這尹女官乃是正四品的司儀,陸栖鸾面子上還得捧着她。

“尹司儀見諒,下官問過了,去都府路上雖有捷徑,但唯恐有山匪出沒,傷及公主玉體,我們還是走官道保平安為上。”

尹司儀冷哼一聲,道:“你可莫騙我,我又不是聽不懂漢話,別人說的是今年已無山匪了,還是快趕到都府行宮吧,這地方天氣陰濕,一天不洗幹淨還不知怎麽過,我怕公主髒出病來。”

陸栖鸾還想争取一下:“尹司儀,山路不比官道,不說山匪如何,這時節正是野獸出沒覓食的時候,還是太危險了,我還是——”

“陸大人的意思,是皇帝陛下派出雁雲衛和枭衛的勇士,還保護不了我們幾個女人嗎?”

……不,雁雲衛那個确實是勇士,枭衛這邊的就她一個打架只會跑的柔弱文官。

陸栖鸾一時無語,這會兒小公主拿着朵蔫花,噠噠地跑來,拽得她彎腰,在她耳邊小聲道:“別跟這尹妖婆争執,她跟着去年和親的百濟王女來的,因為提了她當女官,自以為高人一等,罵架的功夫比個子都高。”

“但她總要講道理吧……”

“她才不講道理,我要是能罵得過她,才不答應到賀州來呢。我沒事,爬山就爬山,等到了山上的村子裏,我看這妖婆那潔癖還作不作得出來。”

陸栖鸾無奈,又問了問蘇阆然若遇上山匪能殺幾個,後者直接就回了一句——

“沒滅過賀州的賊寨,不清楚。”

……嗯,人家殺人不是論個兒算的,是論賊寨算的。

無奈之下,又見天色漸暗,陸栖鸾只得聽了他們的意思,折向山路。

賀州這兩年與接壤的鬼夷國貿易頻繁,大楚的瓷器絲綢茶葉流向鬼夷,而鬼夷的藥材、異獸流向楚境內,賀州慢慢便富了起來。

找來的向導說,柳西村是兩國貨郎時常落腳的地方,在方圓數十裏算是最富庶的村子,一般的大戶人家出來郊游,也會到柳西村嘗一嘗他們那兒的碧珏酒。

聽向導描述,本來還擔心山村住宿簡陋的陸栖鸾放了一半的心,約走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漸轉入深藍,遠遠便看見一棵巨大的老槐樹下,一座石碑上寫着“柳西村”三個字。

看上去倒是個幹淨漂亮的村子,高腳竹樓錯落有致地排列着,村中一條清澈小溪穿過竹樓下,偶有魚蝦躍起,意趣盎然。

“平日裏村口應該是有人的,今日不知怎麽了。各位官爺等一等,小人這就去找村長……”

向導走後,那尹司儀便換鞋下了車,不願意走沙地,嫌惡地找了塊幹淨的石頭站着,掃視了一圈,問道:“今夜公主便住這兒?”

陸栖鸾點頭道:“剛才問過向導了,這地方時常接待往來柳西山上的游人貴客,客房一應俱全,打掃一番應當能讓公主下榻。”

“都到窮鄉僻壤來了,還有什麽不能委屈的?”尹司儀望了幾眼,道:“等下你去那間有炊煙的兩層樓去,我看那間就不錯,讓裏面的村民讓出來給公主下榻。”

“……”

陸栖鸾翻了個白眼,退了兩步走到蘇阆然身邊:“蘇校尉,你會打女人嗎?”

蘇阆然一句“殺過女欽犯”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太好,改口道:“我不打你。”

本來想跟同僚處好關系的陸栖鸾默默地遠離了他兩步。

蘇阆然:???

不一會兒,那尹司儀似乎發現了什麽,找人拿了一面細白布,在柳西村的清溪裏蕩了蕩,讓人展開,随後就彎着腰似是要把那面濕布盯穿似的看個遍。

陸栖鸾:“她這是?”

蘇阆然:“看水是不是幹淨。”

等她看完後,又拿指甲刮了一點水送到鼻尖下聞了聞,最後勉強點了點頭,道:“水倒是尚可,但要給公主喝,還要去源頭處取……這是什麽?!”

尹司儀尖叫一聲,整個人像是彈開一般退了數步,只見清溪上游漂下來一張土黃紙片。

蘇阆然從尹司儀身邊走過去,蹲下身撈起來,擡頭看向上游,上面漸漸漂來更多的……紙錢。

“怕是不巧,這村子裏剛死了人。”

……

“……說來慚愧,從今年春後每隔三五日便要死一個人,一開始是病弱的老人家,後來村裏的壯勞力也開始發病死了。”

“可是鬧瘟疫?”

柳西村的确是在辦喪事,而且一辦就是兩個,都是病死的,死前痛苦非常,屍體僵硬後口舌發青張開,形容可怖。

陸栖鸾與村長了解了情況後心裏發沉,若是瘟疫,今夜無論如何不能讓公主在這村子裏待着,要想辦法快些到都府,再請地方官派大夫仵作來此地治疫。

“像是瘟疫,可村裏的身體弱些的孩子女人都還好好的。那些死的人裏,還有剛剛從外地回來的青壯,連王大夫都找不出原因。”

“王大夫是?”

“是縣令聽說了後,派來的名醫,有大夫在,原來一個月死十來個,現在已經好多了。”村長見陸栖鸾這群人氣度不凡,便殷勤道:“貴客不如先用一碗王大夫熬的湯藥,一來防病二來暖身,以防萬一嘛。”

“也好,那王大夫呢?”

村長便帶着陸栖鸾走到了後堂一處藥棚,只見藥霧蒸騰而起,隐約看見一個青衣大夫剛收拾好桌上金針等物,提着藥匣子正要去出診,忽聞村長喚他,轉過頭來。

“何事?”

那青衣大夫剛轉過頭來,陸栖鸾作為一個女人,本能地感到了眼前一亮。

……哎呀,這大夫長得真是好看啊。

單是遠遠看着,便已十分清俊秀致,最出奇的是那雙眉眼,望過來時像是把人浸在溫水裏,柔和得如同天邊一朵雲。

“這位是京裏來的貴客,想在村裏借住一晚,明日就走,王大夫請多勞勞神,給貴客們用些防病湯藥。”

“可以倒是可以……”那王大夫說話聲音溫溫柔柔的,見陸栖鸾盯着他看,似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移開目光,道:“只是藥材缺乏,都府裏怕是供應不足……嗯,也無妨,到時我再去都府跑上一趟便是了。村中飲水是幹淨的,這兩日我讓人在客房灑了硫黃等物驅疫,貴客大可放心休息。”

——真是好,長得好,人也好,同樣是大夫,跟葉扶搖那等喪心病狂的貓奴之輩全然不是一個品種。

陸栖鸾對葉扶搖積怨已深,每每一見只覺得這厮面目可憎,是以見到別人家的大夫,便覺十分動心,甚至于想把他直接鏟到枭衛府去。

“這多不好意思,缺什麽藥材,我們在此打擾的時間不長,有什麽地方需要幫忙的,請王大夫只管吩咐吧。”

“多謝姑娘好意,棚裏都是些粗活,不便沾了姑娘的手。忘記說了,在下王師命,賀州游醫,姑娘從北方來?”

“我名陸栖鸾,枭……剛從京城來,您這是要去看診嗎?”

王師命好似頭一回被女孩兒這麽盯着瞧,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連連點頭:“例行巡診罷了。

呃……我見姑娘氣血兩虛,我這裏有丹丸兩粒,不嫌棄的話——”

陸栖鸾再次感慨這大夫真是好人,珍而重之地接過來一看,只見藥瓶上寫着益母丸三個字,沉默了片刻,道:“王大夫。”

“嗯?”

“您……果然醫術通神,一眼看出來我最近有血光之災,佩服佩服。”

空氣凝固了片刻,王師命慢了半拍,反應過來,耳朵瞬間紅了,連連告罪道:“在下、在下不是有意輕薄!”

——好看的小哥連害羞尴尬都好看。

他沒有什麽輕薄之意,反而陸栖鸾有輕薄他的意思了:“沒事,我不在乎這些,倒是大夫您照顧這麽一村子人想來十分勞累了,我幫您拿藥匣?”

“不必,我自己來便是……陸姑娘既然熱心至此,不嫌藥棚雜亂,便請幫我拿些爐子上的魚幹喂一喂我友人的貓兒吧。”

“放心,照顧貓貓狗狗的我十分擅……哎?那只黑貓,怎麽看着那麽像我們家釀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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