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做人

陳老漢,更是挑起大拇指。

“二位仁義!小飛啊,你往後就在葛家幹活,少出去惹事。對了,你爹留下的盔甲和馬呢?你這沒幾年就要去服役了,你爹傳下來的武藝,可不能荒廢。”

鄭飛揚不說話,只瞪向他娘。

鄭寡婦只得含糊道,“盔甲還,還在……馬,馬借給別人了……”

盔甲确實在,但給女兒當玩具,早糟蹋得破爛不堪。馬給她娘家兄弟牽走,天知道如今在哪兒。

陳老漢也不多問,只道,“一個月,限你把東西交到小飛手上。容我老陳賣個老,先跟大家打個招呼。等過幾年小飛入伍時,請鄰居們一起湊湊,好歹給他添些盤纏。将來孩子若有出息,也是咱們雙河鎮的一份榮光。”

鄰居們紛紛點頭。

大家雖不富裕,但衆人拾柴火焰高,一家出個十來文,也是那麽個意思了。

秋大姑忽地道,“正好,我家兩個老婆子,腿腳不便。等小飛把馬牽回來,不如擱我家套個車使。回頭這份車馬錢,我們折件兵器送他,也請大夥兒做個見證。”

這是怕鄭寡婦拖延,故意來要。

而一件兵器,少說也要十幾兩銀子。便是給她們駕車,也還是鄭飛揚占便宜。

陳老漢忙道,“那我們也代小飛,多謝二位了。”

美娘使個眼色,鄭飛揚咬咬牙,走到當中跪下,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

“我從前不懂事,給大夥添亂了。難得你們不嫌棄,我往後一定做個好孩子。不忘衆位爺爺奶奶,叔叔嬸嬸的大恩大德!”

陳老漢忙把他拉起,“傻孩子,誰小時候不做點混賬事?只要改了,還是好孩子。”

衆人見着欣慰,紛紛鼓勵幾句,便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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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寡婦灰溜溜的也跟着人群往外走,卻不妨一腳踩着棍子,當即摔了個大馬趴,痛得鼻涕眼淚頓時糊了一臉。

兩只小狗甩着小尾巴,歪頭瞧着,一臉無辜。

好似方才把棍子偷偷扒拉過去的,全不是它倆。

美娘忍笑,把棍子提起來,交還鄭寡婦手上,“正好,這是嬸子帶來的,拿回去當個拐杖也好。”

鄭寡婦恨不得吐血三升。

柱着棍子,一瘸一拐走了。

待關了門,鄭飛揚卻是重又跪下,給秋大姑認真磕了三個頭。

“謝大姑教我做人。”

從他來上工的第一天,秋大姑就逼着他天天洗澡,收拾打扮,還得給鄰居們幫忙。

每日必行一善。

鄭飛揚開始挺不樂意,他願意對美娘這樣曾對他好的人好,卻不願意對那些曾對他不好的人好。

但秋大姑治他的法子,簡單粗暴。

不做,就扣吃的。

鄭飛揚怒而——

屈服了。

他成了鄰居口中“本性不壞”的好孩子,今天便也得到了他們的幫助。

他開始明白,秋大姑教他的一番苦心。

可秋大姑卻涼嗖嗖道,“真以為做那點小事就讓人感動了?天真!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那些人從前讨厭你,無非因為你動了他們的利益。如今肯幫你,也是不想你再去找麻煩。就算答應替你湊盤纏,不也是圖将來你有出息,好傍上去麽?真感恩戴德,那就蠢到家了!”

鄭飛揚目瞪口呆,“那,那您為什麽還讓我做那些?”

秋大姑理直氣壯,“那不顯得我教導有方麽?”

鄭飛揚,

以及旁聽的兩個小姑娘,眼睛略發直……

葛大娘看不下去了,“你要教孩子就好生教,老這麽噎着嗆着算怎麽回事?不過你們大姑說得對,再細想想去。葉師傅,又要麻煩你了,我給你倒水啊。”

葉成也在一旁洗耳恭聽呢。

他是個實誠人,腦子慢,卻不笨。隐約覺着秋大姑這話,挺有道理。

“可爹,你怎麽來了?”

此時葉蓉一問,葉成木讷臉上,顯出幾分不好意思。

他原是來幫兩個小閨女翻地的,可那日過來,見有鄭飛揚,就回去了。

改日,又拎着工具前來。

他是個泥瓦匠,看葛家有倒塌的院牆,便幫着修補一番。

也是報答人家給了女兒十文錢,讓女兒高興了麽?

今兒又來翻修幾處漏水的屋頂,誰曾想,就撞上女兒了。

只他素來只做好事不留名,別說葉蓉,就是葉氏也一概不知。

這會子不好意思,也不解釋,悶頭就去幹活了。

秋大姑叫倆姑娘多做些包子,就是想着要招待他的。

但今兒這包子到底是多出不少,回頭還給葉蓉打包,一樣帶回去幾個,算是酬謝葉成這些天幫忙了。

至于美娘,當然不必。

帶包子回去便宜她那爹娘?省省吧。

再說,秋大姑還有更好的東西給她。

“你是說,秋大姑把這回的針線活,全包給你了?”

回家路上,葉蓉才敢問上一聲。

平日接活,一人也就十來根。可這回一樣絡子少說要一二百根,六個花樣便是上千根,可不是小活呢!

美娘也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

秋大姑說,這世上,別說女人錢好賺。男人錢,只要找對路子,更是容易。

因為他們較少讨價還價,也沒那麽挑剔。

蕪城來往商賈多,所以她這回設計的花樣,都是針對有錢男人的。

六個花樣,不論難易,她一律給美娘算五十文的工錢。

至于美娘再給那些針線婦人多少錢,就由她自己跟人談了。

從前美娘接過最難的絡子,頂多就二十文工錢。

這回雖然難打,也更費時,但工錢翻了三倍多啊!

她就是一根賺五文錢的差價,六百根能賺多少?

小姑娘手心有點冒汗了。

這樣的大事,她覺得自己應該找個人商議商議。

她想起一個人。

周娟。

就是之前生病回家,卻被娘家拒之門外,還是得了美娘一角銀子,方能去看病的阿娟姐。

美娘最初打絡子,便是她教的。且周娟接活多年,對這方面的行情更了解些,人也厚道。

只不知阿娟姐那回病着走了,如今怎樣,倒是回頭打聽一二才是。

美娘心裏正惦記着,便回了桂花巷子。

忽聽得一陣熟悉的笑聲,唔,她這是幻聽了嗎?

身邊,葉蓉已經驚呼出聲,“阿娟姐!是,阿娟姐呀!”

看着她們,重點是美娘回來,一個年青婦人早站起身來,笑中有淚。

可不正是周娟麽?

驚喜交加的小美娘,快步迎上前去。

如今的周娟,可不是之前那樣病弱憔悴的模樣。她仍是不胖,但整個人氣色極好。

穿着身銀紅新衣,臉上略搽了些脂粉,頭上戴着絹花。耳畔一副明晃晃的銀耳墜子,做成牡丹花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襯得她略顯平凡的面孔,都亮亮的放着光。

“阿娟姐,你,你好嗎?”

千言萬語,最終也就化成這麽一句話。

周娟的眼淚,頓時撲簌簌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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