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明珠

同行之間,相互模仿,無甚稀奇。

但抄得一模一樣,還當場撞上,就有些難看了。

面對質疑,鵝蛋臉女孩沉靜一笑,“因我爹是秀才,我也曾跟着讀了幾本書,故此給這些絡子都起過名字。梅姨你手上拿的叫燕草碧絲,這個叫秋天長天,這個叫晚霞夕照……”

她如數家珍,把所有絡子說了一遍。然後用勝利者的微笑,看着美娘。

“不知妹妹這些絡子,都叫什麽?”

美娘搖了搖頭,問這女孩,“請問姐姐,我能看看你這些絡子嗎?”

“随便。”女孩極是篤定,“你就是拆了,我也都能複原。畢竟,打了好幾個月呢。手腕至今,都是酸的。妹妹想必,也深有體會。”

“我卻沒有姐姐熟練,好些樣子我就打過幾遍。”美娘淡淡說着,拿起她打的一只絡子,仔細看過後,反而松了口氣。

然後将自家一模一樣的絡子,送到梅姨面前,“請梅姨自己撿選。”

看她半個字也不解釋,就退了回去。

鵝蛋臉女孩眼圈都紅了,聲音哽咽,“我想着災後家裏日子不好過,做些針線貼補家用。誰知,卻連這個也有人學去……”

她沒有一字指責美娘,卻處處都在指責美娘。

就算不是美娘,肯定也是有人偷學了再教給美娘。

這要如何分辨?

美娘索性就不分辨了。

梅姨倒有些好奇,“你就沒什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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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娘微一猶豫,“我想報價。”

梅姨那雙斜飛鳳眼裏,勾起一絲笑意。

這丫頭,倒是會抓重點。

“不管她出什麽價錢,我都比她低三文!我,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鵝蛋臉似是被氣到了,眼盈于睫,楚楚動人。活脫脫一副小女兒天真爛漫的樣子,任誰瞧了都覺可憐可疼。

偏屋裏兩個男的,全不開竅。剩下女的,也沒這憐香惜玉的心情。

梅姨再睨美娘一眼,“那你且報個價來聽聽。”

美娘看桌上有紙筆,便去寫了,交到她手上。

梅姨瞧了便笑,“你還真敢獅子大開口。”

鄭飛揚聽得心裏一涼,她忽地又問,“你有多少貨?”

美娘微笑起來,“六種花樣,共有八百餘根。其中上中下三等貨色,各有不同。我的報價是按均價來的,如果梅姨您願意長期進貨,咱們還可以再談。”

鵝蛋臉一聽就急了,“可你明明就是抄我的!你好意思嗎?梅姨,雖然我的數量沒她多,但只要你給我找來足夠人手,我還有許多新鮮花樣給你。我還能幫你管理這些人,把這生意做大做強!甚至開起連鎖,不,是分號,讓你的生意遍布大燕每一個角落!真的,你跟我合作吧,我保證你絕對不會後悔的!”

梅姨看她一氣說了這麽半天,突然,噗哧一聲笑了。

“你這丫頭是魔怔了吧?我把生意做那麽大幹嘛?是嫌死得不夠快嗎?還遍布全大燕。人生地不熟的。這是生怕官府和各路神仙瞧不見,送只肥羊去給人宰麽?”

鵝蛋臉似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下子愣了。嘴張了半晌才道,“那,那你寧願用個盜版,也不用正版?她,她有什麽好!”

梅姨不答,只順手拿起杯茶,澆在兩根絡子上。

再伸手一扯,美娘的絡子,堅固如初,且不掉色。

但鵝蛋臉的絡子,卻開始松散,手一抹,便開始掉色。

美娘起初看見兩家一模一樣的貨色時,也吓了一跳。但在上手摸過之後,她就安心了。

秋大姑的錢,可不是白花的。

這女孩不知上哪兒買了些便宜絲線,表面上跟她們仿得一模一樣,但質量就差太遠了。

故園開得這麽有格調,又在清靜巷子裏,少人知道,定是做的回頭客生意。怎麽可能賣那些糟心貨,砸自己招牌?

所以美娘很自信,就算她是抄的,梅姨也會選她的貨。

何況,她又不是抄的。

“這些花樣,原是我從漢王府帶回來的花樣,經秋大姑改進配色,才得以成形。原本一共七個花樣,有一個我無論如何打不出來,才做了這六個。分別教給不同的人,姐姐卻都能學會,倒是有心了。”

被嘲諷了半天,也該她還擊了。

美娘可不願做那種“寬宏大量”的受氣包子。

鵝蛋臉瞪着她,突然道,“林美娘,我記着你了!你最好也記着我,咱們走着瞧!”

嘁,

誰怕你不成?

梅姨掩嘴笑着,煽風點火,“你都不留個姓名,人家哪知道你是哪根蔥?”

鵝蛋臉驀地收腳,怒火熊熊,“姓梅的,你不過一個做娼妓生意的,都不知被多少男人包養過,有什麽好得意?今日辱我之仇,我蕭明珠一定會記得。他日等我踏破你這故園,才讓你知道,什麽叫莫欺少年窮!”

她發完脾氣,眼看一屋子人目瞪口呆,還想昂首挺胸的離開,卻被不知從哪兒蹿出來的兩個家丁攔住了。

梅姨搖着宮扇,一步三搖走上前來,“老娘是給男人包養過,還給人當過丫頭,還賣東西給娼妓,那又怎樣?你不還是巴巴的求上門來,想與我做生意?眼看做不成就想撒潑?沒門兒!去打幾桶水來,讓她好生清醒清醒。”

“是!”

家丁将她按到一旁,提起一桶涼水,便兜頭澆下。

蕭明珠不服,嘴上還在叫罵,“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我要上衙門告你們!”

這姑娘,着實傻得不輕。

都人在屋檐下了,還不肯低頭。再說上衙門打官司,哪是那麽容易的?

有錢請狀師,有錢去打點麽?

就算都辦到了,此事也是她挑釁辱罵在先。人家一沒打她,二沒怎樣,不過是潑幾桶冷水,能算什麽?

三五桶水下去,這姑娘終于老實下來,開始求饒。

八月的天氣雖然不冷,但一桶一桶的涼水澆下來,誰能好受?

梅姨命人拿了紙筆給她,“你不是秀才之女麽?嘴上道歉有個屁用啊,咱們立字為據。以後你若敢上門報複,就是烏龜王八蛋,百世娼妓!否則,我還真怕你上門報複呢。”

等這位蕭大小姐抖着手寫完,按上手印,已經是半點脾氣都沒有了。

日後哪怕她爬進宮中當皇後,有這封信在,只怕也不敢動故園分毫。

太丢臉了!

看她渾身上下滴着水,一步一個濕淋淋的腳印離開,美娘忽地想起一事。

“她不會就是那個掉進洪水,中了邪的女孩吧?”

之前林方氏要給女兒驅邪,就是拿她當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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