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選秀

“楚管事,這段時日勞煩你了,這季的花露訂單不錯,玫瑰露等下給我送十瓶來。”王珺頭也不擡,輕聲囑托。

“是,格格。”楚青束手立在一旁,面露恭敬。面前的蝶戲蘭草屏風朦胧的印出一道身影,修長的脖頸微彎,鵝黃的旗裝,小兩把頭上零星辍着幾顆珍珠。簡單雅致,就像這屏風上的蘭。

楚青是被王珺從牙行買來的,彼時他才十歲,被好賭的父親賣了,看不到未來,只知道窩在一邊哭泣。

王珺看他可憐,買來後一直□□,還給他請了夫子,頗多教導。只是不知道哪一刻起,他就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小主子,再容不下其他。

待春曉将賬本交還給楚青,楚青才躬身退出客廳。

春去春又來,花謝花又開,轉眼間王珺已經十九歲了,自三年前王父升為大理寺少卿,被賜漢軍正黃旗,王珺一步一步的被□□成滿洲少女的樣子。

因着王堔擡旗的時候,王珺堪堪十七,內務府已備名。如今縱然年歲大些,她也有選秀的資格,不能自行婚配。

禮樂射禦書數,樣樣要學,時間被安排的滿滿的,最近更是點亮了管家這個技能點。

還有三個月就要選秀了,開年剛過,家裏就忙碌起來,選上選不上都要做好準備的。

李氏已經在暗暗的相看人家,王珺被選中的機會五五之數,王家家世不好,家底薄,但她相貌絕美,身段風流,儀态端方。

王珺倒是淡然的很,上一世,她被穿越,從那個叫徐晴的小姑娘哪裏知道了一生一世一雙人,不管是嫁給一般人還是嫁給皇帝,顯然在這個社會不可能實現的。

自然就沒有了期待。

按部就班的進行着自己的生活,讓一切交給天意。

“琨哥兒去哪了?”這般想着,手下的筆仍舊沒有停,上善若水任方圓,本應圓潤寫意的寫法才好的幾個字,被王珺寫的鐵畫銀鈎、獨具個性。

“大少爺帶着幾個小少爺出門去了。”春曉一邊說着,一邊幫王珺揉肩。

“是該放松幾日了,知道去哪了嗎?”王琨如今也十二了,該下場科考了。整日裏複習功課,弦繃得太緊了,不是養生之道。

“回格格,說是去了寶豐閣。”春雨是個十歲的小丫頭,脆生生的回道。

“唔,知道了。”女子衩環衣飾之所,莫不是給她置辦物件去了。有一個愛送禮物的弟弟也很苦惱呢,主要他的審美不在一條線。

晚上的時候果然收獲了一堆愛心小物件,只能束之高閣那種。

王琨也很遺憾,鑲五彩寶石的金釵多麽華麗,姐姐怎麽就欣賞不動呢?

家人相處總是最輕松的,也是時間流逝最快的,眨眼間已經穿上了春衣,離選秀沒有幾天了。

王珺也不免有些緊張,李氏耳提面命一些她打聽來的選秀小常識,選秀小技巧,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平平安安得比什麽都好。

這一天還是早早的到了,三更的天還是一片昏黃,暗沉沉的什麽都看不到,天上星雲密布,想必明天必是一個大晴天。

春曉将雙手浸入熱水,仔細的連指縫都一一洗過,才輕柔的勾起床簾,裏面的王珺已經睜着雙眼看着她,美目中毫無睡意。

浴室裏早已備了香湯,上好的玫瑰油,王珺日日使用,再撒些玫瑰花瓣裝飾,每次沐浴都是一種享受。

換上統一下發的旗裝,将濃密的頭發編成一個大辮子,用紅繩綁了,再系一個蝙蝠形狀的金裸子,寓意福到。

略施薄粉,以示尊敬。

真到了上騾車的時候,王珺反而淡定了,正襟端坐在騾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同李氏說着話:“娘,你不要憂心,左右不過走一趟,當今正是用人的時候,選秀當以家世為主,約莫着容貌倒是其次,我倒是不太擔心,如有萬一,宮門固然深似海,其他府邸有豈是那麽好相與的。”

李氏紅着眼,這選上憂心,選不上豈不是更憂心,哪裏能承認自家孩子處處不如別人呢。但這話卻是不敢跟王珺說的,只略提到:“你如此想甚好,其他的高門貴女我們也不去攀扯,跟你父親相近官職的處好,我已經都打好招呼了,你只管坦然的相對,成與不成,我與你爹爹都是不在乎的,咱是農家起身,從不敢肖想不屬于自己的富貴。”

“我年歲略大,說不定聖上不喜。如今這樣已是很好了。”王珺颔首。

李氏看着王珺玉白的臉龐,還是有些擔心,總覺得,這一去再見就難了。

車廂裏沉默下來,都沒了說話的興致,不管怎麽說,兩個人心中都有數,除非有人作梗,否則王珺便沒有落選的可能。

遠遠的能看到巍峨的宮門,綠瓦紅牆,莊嚴肅穆。

正黃漢軍旗的參領遠遠的看到王父,笑着來打招呼,将木牌挂在騾車上,上面寫着正黃漢軍旗大理寺少卿王堔之女王珺。

交代一個小兵帶他們的馬車去排隊,阿楚輝與王堔點頭示意,各自分開。長長的車龍靜悄悄的分成兩列,百餘輛車子無一人喧嘩。

這一天,即短且長,當太監高聲唱道“正黃漢軍旗大理寺少卿王堔之女王珺留牌子”的時候,王珺的心中充滿了茫然,她是與天掙過命的人,穿越女徐晴的奪魂,再世為人的時候,了解到這個朝代的風俗人情之後,但是她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幸好貧困,世人對女子苛刻,然貧家女不同,生存大于一切,束縛自然會小很多。

高高端坐在上的康熙,她并沒有看清楚,只看到鴉青色的衣角,繡着祥雲團龍,遠遠的聲音傳來并不真切,隐約間清亮溫柔:“此女溫恭淑慎,留。”殿內為之一靜。

随着太監的手勢,王珺靜默的退下。跟着前來接引的女官去了左側殿,已有三位美人候着,皆是不相識的。

衆人行了平禮,均是靜默的坐着,其中數王珺最為年長,其他幾位姑娘,臉盤稚嫩,并沒有長開。

“小主,請喝茶。”指引女官輕手輕腳的将茶盞放在桌上,束手立在王珺身側。

王珺這一整天滴水未進,此刻見上了茶水,仿佛一瞬間所有的饑餓幹渴都湧了出來,然殿內寂靜,大家的茶盞都分毫未動,王珺也不好例外,只端起來潤了潤唇算罷。

就這般端坐着,脊背挺直,眉眼低垂,做出溫柔恭順的樣子等待下一步宣召。

王珺一時有些出神,這就算進了宮,終身大事也解決了,然而并沒有喜悅的感覺,這宮內處處是拘謹,時時有規矩,幸而如今只有一位鈕钴祿妃,皇後已逝,鈕妃掌管後宮事宜,其餘皆是庶妃。

王珺并不是一個甘居人下的人,她有無比強健的身體,自認長得不差,更是一個怪力少女,不求多的,一宮主位還是可以謀求的。

天色昏黃的時候,殿選結束,左側殿只有她們四人,代表着,此次正黃旗和鑲黃旗只有她們入宮。

這是個極好的消息。

“小主,請。”指引女官笑着向她解釋,可以去景仁宮了。

幾人對視一眼,點頭笑過才各随着指引女官走了。

“景仁宮略有些遠,小主且忍耐些。”女官柔柔的笑着。

“恩,有勞你了。”王珺順手遞給女官一個荷包,微笑着說:“你拿去吃茶,不知剛才幾位妹妹是?”

女官接過,歡喜的塞進了袖筒,恭謹了神色說道:“奴婢欽安殿大宮女盼夏,此次進宮并小主四人,其餘三位小主為赫舍裏氏、佟佳氏、郭絡羅氏。”

皆為滿洲大姓。

“景仁宮可有其他姐妹?”王珺走了這半晌,越發饑餓,中氣略有不足,低聲問道。

“回小主話,并無其他小主,單單小主一人,小主好運道。”盼夏忙回。

天漸漸的暗沉下來,透着灰藍,又略有些青,景仁宮離欽安殿是最遠的,能看到宮門走了約莫兩盞茶的功夫。

“奴婢景仁宮掌事姑姑弄琴恭請小主萬安,給小主賀喜。”景仁宮門前黑壓壓一片,一眼掃去約跪了二十多個宮女。王珺仔細端詳為首那個叫弄琴的二十來歲的樣子,銀盤臉,柳葉眉,溫柔端方的樣子。

“奴才景仁宮掌事太監張蘭英參見小主,小主萬福金安。”太監也約莫有十來個,張蘭英有着清隽的臉龐,行事細柳和風。

“起來吧。”王珺腳步沒停,向院子裏走去。

東配殿早已收拾妥當,王珺慢條斯理的用完膳,并沒有說什麽就囑咐就寝了。

王珺以為自己會失眠,誰知一覺睡到天亮。

兩個掌教嬷嬷也早已離去,王珺知道自己的睡相過關了。

“奴才玲珑請小主萬安。”宮女大多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玲珑也是舉止溫柔端方的樣子,大黑辮子,淺綠的旗袍,袖口衣領細心的繡了許多細碎的花。

聽到玲珑的叫起,王珺起身洗漱裝扮了一番,用過早膳便端坐在堂屋裏,等待着宣旨太監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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