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銀光
潼川數一數二的富商裏,有個名叫李修謹,那位替孫滿滿和謝涼解圍的,便是這李府的管家。
紅曲昨夜忽然現身潼川,潼川的富商們這心也跟着提了起來,個個加派護院看守宅邸,生怕家裏遭了賊。孫滿滿猜測,李府的管家邀請謝涼去李府做客,怕也是跟這事有關。
她看了看走在前面給他們帶路的管家,跟身邊的謝涼交頭接耳:“謝大俠聲名遠播,竟然走在街上都能被人認出來。”
謝涼知她是在戲谑自己,輕笑一聲道:“滿滿若是經常在江湖走動,也很快會有人在大街上認出你的。”
“哼,我才不稀罕這些虛名呢。”她更喜歡實際一點的東西,比如錢,“潼川的李修謹,我曾聽歡天他們提起過,他的發家史十分傳奇,據說他十幾歲來潼川的時候,身上只有七個銅板,後來竟是靠着這七個銅板,成為了一方富商。”
謝涼聽後笑着道:“沒想到滿滿不怎麽涉足江湖,知道的事還挺多。”
“那是自然,每次阿仁宋沉歡天喜地他們回來,都會同我講路上的見聞。”孫滿滿說到這裏,聲音壓得又比方才低了幾分,“我還聽說,這個李修謹年輕的時候是個美男子,想嫁給他的姑娘可多了,最後他娶了潼川的第一才女,被傳成了一段佳話呢。”
雖然算算年紀,這李修謹現在已步入中年,但能借這個機會見見這位帶有傳奇色彩的富商,孫滿滿還是挺興奮的。
走了沒多久,李府的管家就在一座大宅子前停了下來:“兩位,到了。”
這宅邸修建得低調,但牌匾上的“李府”二字,卻是出自晟朝知名書法家白墨之手。李管家讓守門的小厮進去通報李修謹,自己領着孫滿滿和謝涼先去了偏廳。
命人奉上今年的新茶,管家又讓丫鬟給他們拿了一些小點心。瓷盤裏顏色各異的小糕點看着可愛,孫滿滿忍不住拿起一個嘗了一口,唔,味道還不錯。
“兩位久等了,鄙人李修謹,有禮了。”一個中年男人快步從內堂走了進來,他的身材微微發福,赭色衣裳下肚子處向外凸起一塊,就像女子懷孕數月了一般。
孫滿滿大受打擊,這……就是傳說中的李修謹?他不是美男子嗎,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江湖傳言果然是不可信。
謝涼倒是沒她這麽大反應,他跟李修謹回了一禮,道:“在下謝涼,不知李老爺今日找我們前來,所謂何事?”
李修謹請他們坐下,面帶笑容地道:“謝大俠的威名李某早有耳聞,今日能請到您來府上做客,真是令鄙宅蓬荜生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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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爺客氣了。”
李修謹又跟他寒暄了兩句,才切入正題:“今日邀請謝大俠到府上一聚,确實是有事相求。”
謝涼道:“但說無妨。”
李修謹嘆息一聲,看着他道:“想必謝大俠也聽說了,昨晚紅曲現身潼川,現在潼川的富商人心惶惶,生怕是自己被她盯上了。今日有幸遇見謝大俠,還希望謝大俠能在我府上暫住兩日,想必有謝大俠在這裏,那女飛賊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說的話跟謝涼之前猜測的相去不遠,謝涼側頭看了看孫滿滿,問她:“滿滿覺得如何?”
李修謹也看向了孫滿滿,先前他便見這姑娘容貌出色,現在謝涼還詢問她的意見,看來兩人的關系不一般。孫滿滿道:“我沒關系的,反正我們本就打算多留兩日嘛。”
謝涼想了想,李府的環境比客棧好,住在這裏定是要比住客棧舒服。他行走江湖多年,倒是不在意這些,不過孫滿滿久居光明門,恐怕還是有些住不慣:“那謝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得了謝涼這話,李修謹從昨晚就懸着的心,這會兒終于落回了肚子裏:“那就有勞謝大俠了,我現在就命人替兩位收拾房間。”
孫滿滿道:“房間最好是挨着的,我們不習慣分開。”
“……”李修謹的嘴角差點忍不住抽抽,幸好多年從商的經驗讓他早已學會控制自己的表情,“姑娘放心,我會吩咐下去的。”
“那便好。”孫滿滿點了點頭,似乎是對他這個安排還算滿意,“對了,我還有一壇酒在游仙樓,你能派人幫我取過來嗎?”
“當然當然。”
“還有我們的馬,在八方客棧。”
“我一并讓人給帶過來。”李修謹說着便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派人将姑娘和謝大俠的東西都帶過來。”
“是的老爺。”
管家領命退下,李修謹喝了一口杯裏的茶,繼續同謝涼聊天:“那女飛賊着實猖狂,官府也一直奈何不了她,這次如果謝大俠能抓到她,那便是為民除害了。”李修謹說着說着,便開始往外倒苦水,“唉,這幾年生意不好做,錢也不是那麽好賺的,我實在是不願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家産,輕易落在賊人之手。”
孫滿滿聽了他這番肺腑之言,也感嘆道:“是啊,如果發財像發福一樣容易,那就好了啊。”
李修謹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愣了一下後便随口附和,謝涼低下頭,輕不可聞地笑了一聲。孫滿滿看着李修謹腰上的一圈肉,心想如果不能腰纏萬貫,但還能腰纏萬貫肉。
三人在偏廳閑聊一會兒,府裏的丫鬟便上來禀報房間已經收拾妥當,李修謹讓她們領孫滿滿和謝涼去房間,自己留在偏廳等管家回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管家帶着下人從外面回來了,說是東西都取了過來。
李修謹看了看,對他點點頭道:“馬牽到馬房去,喂些上好的馬草,東西就給姑娘和謝大俠送到房間去吧。”
“是的。”李管家吩咐下人去辦,自己走到李修謹跟前,有些疑惑地問他,“老爺可有問出那位姑娘是何人?”
李修謹搖了搖頭,道:“看那位姑娘的談吐氣度,像是位居高位之人,還是不要随便打探的好。”
管家想了想,對他道:“我聽謝大俠叫她滿滿,她會不會就是最近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光明門門主孫滿滿?”
李修謹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肉,道:“有這個可能,總之我們好好招待着,別怠慢了他們便是。”
“是的老爺。”
李修謹給孫滿滿安排的房間讓她很是滿意,房間大采光好,床也比客棧的柔軟,而且隔壁真的便是謝涼的房間。
收到管家派人給她送來的酒後,她心情很不錯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傍晚,她叫丫鬟打了些水給她洗澡,就和謝涼一起去了飯廳吃飯。李修謹為了招待他們兩人,特意吩咐廚子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各種特色小吃,也都搜羅了過來。
孫滿滿覺得,跟着謝大俠混,真好。
當然吃了別人這麽多好吃的,晚上還是得做事。謝涼在天黑以後,特地在李府巡視了一番,才返回自己住的院子。孫滿滿正坐在房頂上喝酒,見他回來,興沖沖地喊了他一聲:“阿涼!”
謝涼微微一愣,擡頭朝她看去。孫滿滿懷裏抱着一壇酒,盤腿坐在房頂上,身後是一輪金色的滿月。
時常有人說謝涼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谪仙,美得不真實,但在謝涼看來,孫滿滿才是真正從畫裏走出來的那個人。
他足尖輕點,施展輕功飛到屋頂,宛如一片落葉落在孫滿滿身側。孫滿滿忍不住為他鼓掌:“好英俊的輕功。”
謝涼笑了笑,在她的身邊坐下:“怎麽都跑到別人的房頂上來了?”
孫滿滿道:“我琢磨着,李老爺家的房子我們兩人都住了,他的好酒好菜,我們兩人也都吃了,總不能只讓你一個人做事吧?”
“所以你是在這裏監視紅曲?”
“是呀,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嘛,而且今晚月色這麽好,不上來喝喝酒,豈不是辜負了月亮的一番美意?”
她這說辭逗得謝涼一笑:“依我看,滿滿只是自己想喝酒。”
孫滿滿不服氣地道:“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可沒想一個人喝,我還專門為你準備了碗呢!”
謝涼低頭看了看,這房頂上還真擺着兩個酒碗。孫滿滿将酒斟滿,遞了一碗給謝涼:“這酒名叫銀光,是不是很适合在這樣的月色下喝?”
謝涼笑着接過酒碗:“是,不過要是我們兩人都喝醉了,紅曲出現了如何是好?”
孫滿滿道:“我們兩人又不是第一次一起喝酒了,彼此的酒量心中有數,就別謙虛了罷。”
謝涼又低頭笑了幾聲,将碗裏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兩碗酒下肚後,他看向身旁的孫滿滿,對她道:“滿滿,給我講講你的事吧,我想聽。”
“我的事嗎?”孫滿滿眨了眨眼,喝了口碗裏的酒,“我出生的時候,我娘就因為生我難産死了,我只在爹的房間裏見過她的畫像。啊,我娘可真是個美人啊,可惜了。”
謝涼看着她沒有說話,孫滿滿又喝口酒,繼續道:“我爹一直對我很好,但有時候我又會忍不住想,他每次看見我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呢?會不會怪我害死了娘?我跟阿仁和宋沉他們讨論過這個問題,他們都說我想多了。對了,阿仁和宋沉都是我爹收養的小孩,我出生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光明門了。因為比我大幾歲,他們也時常照顧我,就像哥哥一樣。歡天喜地也是爹收養的,那一年他們才三歲,聽我爹說他們的父母被歹人害死了,他只來得及救下他們兩個。剛來光明門的時候,他們兩人從未笑過,整天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實在看不過去,便給他們改了歡天喜地這個名字。”
謝涼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個故事,頗為意外,倒也是理解了,光明門中的人關系為何和普通門派不一樣。
“不知是不是改名的原因,從那之後歡天和喜地終于漸漸會笑了,他們和我一般大,我們便經常在一起玩。唉,那個時候歡天明明說,有好東西一定先給我的,可是長大後,有好酒他都先藏着,男人說的話果然不可信啊。”
謝涼忍不住笑了一聲,不知道是該同情她還是同情歡天。他看着孫滿滿,問:“還有呢?你不是和清秀派的林宇塵也是舊友嗎?”
孫滿滿:“……”
她記起了,之前官兵盤查她的時候,她說她是去清秀派訪友的。
……謝大俠會不會太小肚雞腸了?她呵呵笑了一聲,解釋道:“那不是糊弄官兵的嘛,我和林宇塵根本不認識。”
謝涼沒作聲,孫滿滿岔開話題道:“別一直說我呀,你也給我講講你的事呗,我也想聽。”
謝涼道:“下次再給你講。”
“……你這是耍賴哦。”
謝涼笑着站起身,似乎準備從房頂上下去。孫滿滿在身後叫住他,謝涼回過頭來,看着她問:“什麽事?”
孫滿滿擡頭,望着他在月光下的身影,勾起了嘴角:“你以後可別學李老爺一樣發福呀,那樣就不好看了。”
謝涼眸子裏綴着銀光,神情似乎有那麽幾分無奈。他伸出手,笑着揉了揉孫滿滿的頭。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人家也想揉滿滿小可愛的頭嘤嘤嘤
謝涼:不可能的。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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