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謝夫人帶着謝涼和孫滿滿, 在外面逛到午飯的時間, 才返回了謝府。空智中午回來匆匆吃了一口飯,又出門繼續和姑娘們談心了。
飯後謝老爺将謝涼叫進了自己的房間, 說是有事要和他商量, 孫滿滿便慣例地回房午休了。醒來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小孩子嬉鬧的聲音, 她有些好奇地走出去看了看。
花園裏, 謝夫人身邊的丫鬟茴香,正在陪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玩耍,見孫滿滿過來, 茴香上前跟她問了聲好:“孫姑娘,您起來了嗎?”
“嗯。”孫滿滿點了點頭, 目光落在那個小男孩的身上, “這個是……你的兒子?”
茴香被她說得滿臉通紅,忙道:“不是的,這是夫人侄女的孩子。”
夫人侄女的孩子?孫滿滿在腦袋裏捋了捋這個關系, 問道:“謝夫人的侄女,也就是阿涼的表妹?”
“是的,她聽說大少爺回來了,特地過來看他的。夫人在屋裏跟她說話, 就讓我帶着小朋友玩兒。”
“哦,原來如此。”孫滿滿看了一眼那個小男孩,沒有再管他,“阿涼呢?”
茴香道:“還在屋裏和老爺說事呢。”
孫滿滿的眉頭動了動, 說了這麽久,是什麽事啊?唔,空智也還沒有回來,就她一個人……算了,去池塘喂金魚吧。
她想着就往池塘的方向去了,謝府的池塘不大,不過水還是有些深,孫滿滿蹲在池塘邊上,灑了些魚飼料下去。很快就有魚群圍了過來,像一團團在水中盛開的花,甚是好看。
孫滿滿不敢喂它們太多吃的,怕它們會撐死,魚群把飼料吃完,又慢悠悠地游走了。孫滿滿托着下巴蹲在一旁,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發呆。
沒過一會兒,那個表妹家的小男孩就跑了過來,茴香在他身後追着他道:“哎呀小祖宗,別亂跑,前面有池塘,別掉下去了!”
然而小男孩根本不聽她的,反而跑得越來越歡。孫滿滿朝他瞟去一眼,本不想理他,卻忽然看見他手裏拿着自己的“小阿涼”泥人。
她眉頭頓時一皺,想去把自己的泥人搶回來,結果那個小男孩還沒跑到她跟前,就把手裏的泥人扔到了池塘裏。
孫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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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想也沒想的,就跳下水想将自己的泥人撈起來,完全忘了自己不會水這件事。好在小孩子的力氣不大,泥人沒有被扔出很遠,這裏的池水只到孫滿滿的肩膀處。
她撈起泥人之後,才發現自己竟已不知不覺站在了水裏,一時也有些慌。發現水沒過自己頭頂後,她稍稍冷靜了些,想慢慢走回岸邊。誰知腳卻突然抽了筋,她腳下一個踉跄,嘴裏就灌進了一大口池水。
“噗咳咳咳……”她掙紮着想站起來,腳卻越來越痛,越來越使不上力 ,這個時候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她爹跟她說的,任憑你武功再高,若不會水,有天也可能會淹死。
……她爹真是鐵口直斷,不去幫人算命太可惜了。早知道,她小時候就好好跟着她爹學游水了。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她又喝進了好幾口池塘水,她隐隐約約聽見茴香一直在岸邊呼救,可是……唔,她快撐不下去了。
再一次被嗆了一大口水後,她清晰地聽見有人躍入水中的聲音,很快,一個結實溫熱的胸膛就靠了過來。
“噗咳咳!”她的腦袋被人用手托了起來,浮出水面後,她又劇烈地咳了幾聲。那人箍在她腰上的手,像鐵鉗一般緊,帶着她往岸邊游去。孫滿滿艱難地睜開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雖然視線十分朦胧,但這個人她不會認錯:“阿涼……”
謝涼沒有回頭,一口氣帶着她游到岸邊,将她拉出了水面。上岸以後,孫滿滿跪在地上喘了好幾口氣,才擡頭着看着謝涼道:“原、原來你會水啊,我還以為你也不會游水呢。”
謝涼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緊抿着薄唇,像是在隐忍着即将噴薄而出的怒氣。孫滿滿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還沒開口,謝涼就朝她吼道:“那你自己會不會水你不知道嗎?還往池塘裏跳?!”
他的氣勢攝人,孫滿滿被吼得跟個鹌鹑似的縮在一邊:“你這麽兇做什麽,我也很慫的啊……”
謝涼:“……”
心裏的怒氣明明還在翻騰,但看着她那個樣子,謝涼是實在發不出來。他抿了抿唇,一甩袖子離開了。
謝夫人聽到動靜,這時也趕了過來,看謝涼氣沖沖地離開,她也沒管,直直奔到了孫滿滿跟前:“我的天呀,滿滿姑娘你沒事吧?”
孫滿滿搖了搖頭,沒答話,模樣十分委屈。謝夫人看得心疼,忙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吩咐茴香:“快去燒點熱水,幫姑娘沐浴更衣。”
“是的!”茴香應了一聲,麻遛地去了。
好在現在是夏天,沐浴用的熱水不需要像冬天裏那麽多,茴香很快就把洗澡水給孫滿滿備好了。孫滿滿洗完澡換了身衣服,謝夫人又帶着一碗冒着熱氣的姜糖水,過來看她:“趁熱喝了,要是感染了風寒,那便不好了。”
“謝謝夫人。”孫滿滿接過她手裏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她的頭發還是潤的,便直接披在了身後,謝夫人摸了摸她綢緞般的長發,對她道:“我聽茴香說,剛才涼兒沖你吼了?”
提到這個,孫滿滿心裏又開始委屈了,她和謝涼認識這麽久,他連大聲跟她說話都沒有過,更別提像剛才那樣吼她了。“謝夫人,阿涼是不是很生氣啊?”
謝夫人笑了笑,安慰她道:“你別放在心上,涼兒會這麽生氣,也是因為他緊張你。”
“唔……他會不會不理我了啊?”
“怎麽可能,這碗姜糖水,還是他讓廚房熬的呢。”
“真的嗎?”
“嗯。”謝夫人又朝她笑了笑,緩緩道,“你可能不知道,涼兒他很怕水的,可是今天我聽茴香說,他想也沒想的就跳下去救你了。”
孫滿滿的眸子微微一動:“阿涼怕水?可是我看他水性很好的。”
起初在洛水,他不願意去游船,她也懷疑過他是怕水,可是今天見他這麽熟練地把自己救上岸,一點兒也不像怕水啊。
謝夫人搖了搖頭,道:“涼兒小時候的事你可能不知道,他很小的時候水性就很好了,也經常和溫兒去河邊玩兒。不過在他十歲那年,他們在河邊玩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涼兒差點就淹死了。”
提起這段往事,謝夫人似乎還心有餘悸:“當時他被人救上岸時,已經奄奄一息了,我們趕緊找了大夫來,可是也沒見他轉醒,還發起了高燒。大夫說他就剩一口氣吊着,可能熬不過去了。好在,遇見了他的師父。”
“他的師父?白月派的白膺前輩嗎?”
“嗯,他正好途經此地,見我們在求醫,便來看了看涼兒。他将自己的內力輸入涼兒體內,才将他救了回來。”
孫滿滿從沒聽謝涼提起過這些事,這會兒聽得也是驚心動魄:“所以他才拜入了白月派嗎?”
“嗯。”謝夫人點了點頭,“涼兒的小命雖然保住了,不過身體很是虛弱,白膺提議讓他跟他上山習武,好強身健體。我們當時只是想他的身體能恢複就好,沒想到,他竟然還是個武學奇才。”
孫滿滿沒說話,謝夫人他們都不是武林中人,所以可能不知道,但懂武功的人,都多多少少能看出來的,估計是白膺在給謝涼療傷的時候,就發現他天賦極高了。
“唉,這都是他的機緣啊。只不過這件事之後,涼兒就變得格外怕水了,別說再沒去過河邊,就連我們府裏的小池塘,他都再也沒靠近過。”謝夫人說到這裏,握住了孫滿滿放在膝蓋上的手,“所以你別怪涼兒今天生這麽大的氣,他應該吓壞了。”
“嗯,我沒有怪他,确實是我不該跳進池塘……”她說着又有些擔心,“阿涼沒事吧?”
“放心吧,他沒事,我剛才去看過了。”
“那就好。”孫滿滿在心中松了口氣,便聽有人來敲她的房門。茴香出去看了一眼,是謝涼和他的表妹,帶着闖禍的小祖宗來了。
謝涼也已經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孫滿滿看見他,便有些緊張,好在謝涼沒有再說她什麽,只是道:“千彤聽說你落水了,特意來看看你。”
千彤?孫滿滿打量着他身旁的那個婦人,看上去還很年輕,應該就二十歲左右,個子不高,臉蛋小小的,五官也十分秀氣。
她朝孫滿滿笑了笑,把自己的兒子往前推了推:“孫姑娘,不好意思,都是貝貝淘氣了,我特地帶他過來跟你道歉的。”
孫滿滿順勢盯着扔掉她泥人的熊孩子,那孩子似乎還不服氣,撅着嘴好半天,才不情不願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他說完對不起後,越千彤便笑着對孫滿滿道:“貝貝也道歉了,今天這事兒相信孫姑娘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誰說我不會放在心上?”孫滿滿生氣地看着貝貝,“他這個态度是來道歉的嗎?他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嗎?”
似乎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說,越千彤的表情明顯變了一下。她抿了抿紅唇,笑容不再似剛才那般自在:“孫姑娘,貝貝今年才四歲,自然是還不懂事,你不會跟一個四歲的孩子計較吧?”
“他不懂事你該不會也不懂事吧?”孫滿滿順勢看向了說話的越千彤,“且不說他擅自将我的東西往池塘裏扔,就說那泥人,是我放在我的房間裏的,他怎麽拿到的?你平時難道沒有教過他,不能亂進別人的房間,更不能亂拿別人的東西嗎?”
越千彤被她說得好不尴尬,語氣也跟着沖了起來:“一個泥人,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你犯得着這樣說嗎?”
“怎麽犯不着,那個泥人是我和阿涼的定情信物!現在被你們害得都糊成一團了!”
越千彤一噎,不知道該怎麽接話,謝涼看着孫滿滿氣鼓鼓地坐在那裏,臉都氣紅了,便走上前安慰道:“沒事,我已經在幫滿滿做簪子了,很快我們就有新的定情信物了。”
他說得這樣直白,房裏的人都有些尴尬,謝夫人站起身,拉着越千彤往外走:“千彤啊,這事兒确實是貝貝不對,回頭要好好教育教育他。我們出去聊,就不打擾滿滿姑娘休息了。”
他們走了之後,茴香也跟着出去了,房裏頓時就剩下謝涼和孫滿滿兩個人。一時之間誰都沒說法,孫滿滿看了一陣站在身前的謝涼,先開口道:“阿涼對不起,今天是我不對,我以後不會再往池塘裏跳了。”
謝涼沉默了陣,也不舍得再說她。他在她床邊坐下,問她:“身體怎麽樣了?”
他曾經被水淹水,知道溺水的滋味有多難受。
孫滿滿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就是小阿涼……搶救不回來了。”
她說着舉起手裏糊成一坨的泥人,各種顏色糅在一起,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今天在池塘裏,她嗆了不少水,不過再怎麽掙紮,她也沒放開她的“小阿涼”。
謝涼終于被她逗得笑了一下,他揉揉她濕潤的頭發,輕笑着道:“傻瓜,你沒事就好。”
孫滿滿微仰着頭,擡着眉梢看他:“阿涼,你那個表妹,是不是喜歡你啊?”
謝涼眨了眨眼,嘴角挂着抹戲谑的笑:“你說千彤啊,小時候好像是與我定了娃娃親的。”
孫滿滿的眼睛微微一眯:“哦?那她怎麽又嫁給別人了?”
謝涼故作惆悵地嘆了口氣:“還不是因為我十歲那年,跟着師父上了白月山嗎,她不知道我多久才會回來,可能等不及了,便嫁給其他人了吧。”
孫滿滿道:“那今天她過來,還帶着孩子,該不會是來炫耀的吧?畢竟人家孩子都那麽大了,你還是孤家寡人呢。”
謝涼看着她,嘴角彎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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