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來人自然是趙培, 此時他穿着盔甲領着一大幫士兵, 還真有幾分将軍的神氣。孫滿滿認出他以後,頗為驚訝地道:“趙将軍, 你不是和顧公子回京了嗎, 怎麽也來了煙陽?”

趙培道:“奉皇命前來煙陽剿匪。”

土匪刀疤李的膝蓋又是一軟,他今天出門的時候, 為什麽不先看一下黃歷?

趙培簡單的一句話, 孫滿滿卻想了不少。受西犁的侵害,煙陽的匪患已經不是一兩年的事情了,這麽久以來, 朝廷一直對煙陽不聞不問,現在突然說要剿匪, 是不是皇上, 終于要對西犁出手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對煙陽的百姓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

顧清之騎着馬從後面走來, 看見謝涼和孫滿滿後,他笑了一聲道:“我早就和趙培說過,我們和孫門主,肯定是會再見面的。”

孫滿滿也笑了起來:“顧先生真是神機妙算。”

顧清之坦然地收下她的誇獎, 問道:“孫門主和謝大俠為何會來煙陽?”

謝涼道:“家裏有一批貨物要經過煙陽,我爹怕被土匪劫去,特意讓我來護送商隊離開。”

“原來如此。”顧清之點了點頭,朝他們身後的馬車看去, 看見車裏的和尚和陌生姑娘後,他也沒有多問,只是道,“這裏說話不方便,等我們到了鎮裏,再坐下來敘舊吧。”

謝涼道:“再等等,我讓他們上山去給我取酒了,應該很快就會下來。”

顧清之:“……”

江湖中人就是不一樣,以前他只看過土匪搶劫路人,今天還是第一次見路人搶劫土匪的。

刀疤李派去寨子裏取酒的人很快便回來了,謝涼打開一壇他們帶來的酒,輕輕嗅了下:“還行。”

“……”抗酒下來的小弟很受打擊,“大俠,這真的已經是我山寨裏最好的酒了。”

謝涼用餘光瞄着他:“看來你們當土匪,日子也過得不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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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

“滿滿你聞聞,這酒你可還喜歡?”謝涼把手裏的酒壇端到孫滿滿面前。孫滿滿鼻尖動了兩下,道:“将就着喝吧。”

她這樣說,謝涼才将那幾壇酒搬上了車。

趙培讓手下的副将留下來善後,自己和顧清之先跟着孫滿滿他們一起返回了鎮裏。

夏天,大概是煙陽鎮裏最平靜的一段時間,一旦入冬,煙陽百姓的噩夢也随之而來。煙陽鎮的夏天還和四年前一樣炎熱,這讓謝涼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孫滿滿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這般炎熱,他坐在涼棚裏,被那抹忽然出現的藍色吸去了全部注意力。

趙培也想起了四年前,一個十四歲的姑娘将他耍得團團轉,最後還因為她的一句話,改變了他整個人生。

如果沒有遇到孫滿滿,也許他現在還是哪個山頭上的一個土匪吧?

他騎在馬上回過身,看向駕着馬車的孫滿滿:“你們就暫時住在我的營地裏吧,煙陽沒什麽客棧。”

孫滿滿點點頭:“行啊,不過我們要先送林姑娘回家。”

她沒說林姑娘是誰,但趙培也知道是馬車裏的那個姑娘,他朝車廂看去一眼,問她:“她住在哪裏?”

孫滿滿這才發現,他們還真沒問過這個問題。她掀開布簾,對林香香問道:“林姑娘,你家住在哪個方向?”

林香香跟着她比劃了兩下,指了指左前方。

孫滿滿眸子微動,朝她笑了笑:“好的,你注意留意下外面,到了就告訴空智。”

林香香點頭。

孫滿滿沒再說什麽,放下布簾坐了回去,她跟謝涼交換了個眼神,眼裏的情緒不言而喻。

這個林香香,果然是有備而來,之前她還在想到了煙陽後,她還要怎樣把這出戲演下去,現在看來,她在煙陽也是有人接應的。

趙培從他們剛才的那個眼神中,也多多少少看出了些端倪。顧清之騎馬走在他身旁,壓低聲音對他道:“看來這個林姑娘有問題。”

趙培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到了一個破舊的小屋前時,林香香讓馬車停了下來。她下車跑到屋裏去看了看,裏面卻沒有人,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隔壁的大嬸,大嬸一看見她,就眼含熱淚地迎了上去:“香香,你怎麽回來了?”

林香香着急地跟她比劃了幾下手勢,大嬸眼裏的淚跟就着流了下來:“你娘她、你娘她病逝了,你爹一時想不開,也跟着去了。”

林香香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似乎接受不了這個打擊,孫滿滿等人站在旁邊看着,誰也沒上前。最後還是孫滿滿拿胳膊肘捅了捅空智:“空智大師,是你發光發熱的時候了。”

空智:“……”

他撥着胸前的佛珠,走到林香香跟前道:“阿彌陀佛,香香姑娘,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

林香香抽噎了兩下,擡起水汪汪的眸子去瞧謝涼。顧清之在旁邊笑了笑:“這位林姑娘好像更希望謝大俠的安慰。”

謝涼道:“節哀。”

孫滿滿差點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她走上前,問那位大嬸:“林姑娘父母的屍首在哪裏?”

大嬸道:“我們這裏連年死人,通常都是直接拖到亂葬崗去埋了。”

聽到這話,林香香捂着嘴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大嬸就像是被她的情緒感染了一樣,也跟着哭了起來:“香香可真是命苦啊,煙陽這麽亂,你一個女孩子,要怎麽活下去喲。”

空智看了看一旁的謝涼,回過頭來對林香香道:“香香姑娘,要不你還是暫時跟着我們,之後再做打算吧。”

林香香還是捂着嘴,點了點頭。

她也沒有回房收拾什麽行李,直接跟着空智上了馬車,一行人繼續朝趙培的營地前進。到了營地後,趙培找了個人先帶林香香下去休息,然後将孫滿滿等人請進了自己的帳篷。

“那林香香,是你們在什麽地方遇到的?”他走到桌案前坐下,對他們問道。

孫滿滿道:“在來煙陽的路上遇到的,她說她要回煙陽,就和我們同行了。”她說完後又加了一句,“她會武功。”

趙培皺了皺眉:“那你們為何還将她留在身邊?”

“看看她還能怎麽演呀。”孫滿滿說着,頗為好奇地道,“你們說,今天那個大嬸,這出戲收了她多少錢呀?”

……

室內安靜了一下,顧清之看着空智問:“這位大師是?”

謝涼道:“是舍弟謝溫,奉師命來幫我們的。”

趙培和顧清之都有絲驚訝,空智抽着嘴角道:“貧僧法號空智,你們叫我空智就行了。”

招呼打完,趙培還是對他們把林香香留在身邊一事,頗有微詞:“縱然那林香香會武功,也定不會比你們還高,何必陪她演戲,直接将她拿下審問不好嗎?”

顧清之道:“所以說你還是太急躁,那林香香,來路不明目的也不知,就連這名字,肯定也是假的,而且從今天這事來看,她在煙陽也是有內應的,貿貿然将她拿下,我們不知道她下一步會做什麽。”

趙培哼了一聲:“我倒覺得,你們這些聰明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做事畏首畏尾的,将她拿下能怎麽樣?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你能擋住自然好,萬一擋不住呢?”

謝涼出聲打斷了他們兩人的争執:“那林香香,怎麽處置都無所謂,只是滿滿喜歡演戲,我們便陪着看戲。”

孫滿滿:“……”

她怎麽覺得他這話意有所指?

這個話題揭過以後,空智頗感興趣地問起了趙培此次剿匪的事:“趙施主,朝廷是要清剿煙陽的匪患了嗎?若真是如此,實乃煙陽百姓之福。”

趙培道:“這次剿匪,皇上主要是想将他們都诏安,如果能加入我們軍隊共同抵禦西犁,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願意參軍的,就遣散到其他地方,負隅頑抗的,只能格殺勿論了。”

孫滿滿問:“皇上是想和西犁開戰了嗎?”

顧清之嘆了口氣,道:“皇上一直都想和西犁交戰,但饒是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天子,也不是能為所欲為的。朝中反戰的大臣不少,皇上的勢力也受到牽制,再加上這幾年,皇上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

也許是皇上也認為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多少時日,才下定決心要跟西犁一戰了吧。

“不管怎麽說,能趁着這次機會好好收拾一下西犁,也是好的。”趙培說完,有幾分得意地對孫滿滿道,“這次皇上命我來剿匪,還升了我的官職,我現在是三品将軍了。”

孫滿滿笑了笑道:“皇上還真是知人善用,知道你這個小土匪,熟悉煙陽的地形。”

顧清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趙培瞪他一眼,回過頭來對孫滿滿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是侮辱朝廷命官?我可以把你抓起來的!”

“哦,現在知道了,你別抓我呀,我害怕。”

趙培:“……”

你的語氣哪裏怕了!

孫滿滿把謝涼給她的酒打開,想喝一口壓壓驚,又被趙培攔住了:“軍中不能飲酒。”

孫滿滿皺了皺鼻子,對謝涼道:“阿涼,他們規矩好多哦,我們還是去住客棧吧。”

“嗯。”

顧清之看了趙培一眼,笑眯眯地對孫滿滿道:“孫門主不是軍中之人,不用遵守這些規矩。”

孫滿滿舉着酒壇問他:“那我可以喝了嗎?”

“孫門主随意。”

孫滿滿嘻嘻笑兩聲:“還是顧先生比較通情達理。”

趙培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雙手抱在胸前看她喝酒,孫滿滿連着喝了三口,才停下來:“唉,看來這些土匪的日子确實過得不怎麽樣。”

趙培道:“要是他們混得好,就不會被趕到那麽偏遠的地方去了。”

孫滿滿眨眨眼,擡眸看着他:“此話怎講?”

顧清之道:“孫門主有所不知,這煙陽的土匪,本是各據一方各自為營,但前些年,黑河寨的寨主黑天霸搶了個女人,本是想給自己當壓寨夫人的,沒想到這女人十分厲害,不僅聰慧過人,還精通兵法,在她的幫助下,黑河寨在所有山寨中異軍突起,一口氣吞并了周邊的好幾個山寨,還有繼續擴大的趨勢。刀疤李他們,就是為了避開黑河寨的勢力,才龜縮在那個小山頭的。”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他避過了黑河寨,沒有避過謝涼。

顧清之這番話不僅勾起了孫滿滿的興趣,也勾起了空智的興趣:“這般厲害的女子,應該是從小精心栽培的,你們可知道她的來歷?”

顧清之搖了搖頭:“不僅我們不知道,就連黑河寨的原寨主黑天霸,都不知道她的來歷。但是因為她十分厲害,在山寨裏也很受尊重,是山寨的二當家。”

空智眉峰微動:“你剛才說原寨主?那黑天霸現在怎麽了?”

“可能是壞事做多了吧,去年大病一場,沒救回來,現在黑河寨當家的正是那名女子。”

“那她還真是很厲害了。”孫滿滿放下手裏的酒壇,聽得津津有味,一個女子要在山寨震住一幫男土匪,沒些手段是不行的。她眉眼彎了彎,看着趙培和顧清之:“這樣看來,你們這次剿匪不怎麽順利啊。”

顧清之輕笑道:“孫門主果然聰明伶俐,确實,我們和黑河寨交了兩次手,都沒占到什麽便宜。他們和其他山寨的土匪完全不同,不僅會運用戰術,而且像正規軍一樣訓練有素,說實話,我很吃驚。”

空智更加好奇了:“能把一群土匪訓練成正規軍?這也都是那名女子的功勞?”

“是的,我也對她十分好奇,幾次都想會會她,但都沒能讓她露面。”這樣的人才,如果能為朝廷所用,那便是大晟之福,可惜,她是一名女子,朝廷還沒有錄用女官的先例。

空智問:“那你們知道她叫什麽嗎?總不能連名字都沒有吧?”

顧清之道:“卿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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