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 20

就你行是嗎,來來你自己來——

陶绫以前經常聽到這樣的話,說不清是在諷刺能幹還是無能。

她媽建議她不要真的自己‘來’,即使成功了,也會成為別人眼中的眼中釘肉中刺。但陶绫很少聽,她退一步得到沒用的海闊天空,自己來就自己來,有什麽大不了。

今天她是真的覺得,來不了了。

夏天的太陽晃眼毒辣,即使隔着一層厚厚的阻隔,熱浪依然透過窗戶灑過來,照的電腦和她的手都微微發燙。

姓陶的那麽多,不一定是她家。

陶绫這樣想着,但直覺告訴她這可能性幾乎為零。

魏驚戍認識陶成?

她多年前匆匆一見,也許并不是他們唯一的一面。

不管有什麽樣的隐情,陶绫隐隐感覺到極明顯的一點:他同意招她進來,和她怕是沒有什麽關系。

魏驚戍手機上,來自同一個人的號碼足足有二十三個,但也沒有摁掉靜音,只是把鈴聲音量調到唯一一格,直到上了飛機關了機,他才輕阖上了眼。

人遠行的時候,打過招呼便不興一步三回頭,生怕奔家的沖動會沖破胸膛,把人也順便領了回去。

他拉下遮光板,一覺睡醒,已是千裏之外。

甫一下飛機,魏驚戍就接到了林覺的電話,他想了想,還是接起。

“分區的人去接你了嗎?”

“我還沒出來。”

林覺的聲音有種超乎他性格的沉穩:“跟你說件事。陶绫來找我問你為什麽收她,她可能知道了,我就告訴她了。陶成以前囑咐過的事。”

當時,魏驚戍腳步就停下了,他舉着手機,沒說話。

良久,才低低笑了下:“林覺,你可以的。”

“先別說這個了,你覺得她會怎麽樣?”林覺有些無奈,“一開始就算是因為她爸吧,但現在我承認,就她手下出活的效率,給多少都得挖來。聰明,做事踏實,可她太敏感了,你都不知道哪碰的高壓線。”

“我不知道。”

魏驚戍沒多說,直接挂斷了通話。

陶成是最早願意投資的人之一,數額于他來說無異于拔一根毫毛,但對當時的Htz來說,是絕對的雪中送炭。陶成不僅不宣揚這件事,甚至要求保密,他也理解,當時糟糕的不是沒名氣,是名聲太不好,他的父輩遺留給他的,唯一可以稱得上影響的存在。陶成卻提了一個條件,如果有一天他無法給他的家人庇護,而魏驚戍已有所成,真到那一天,希望他能幫就幫一把。當時的這句話簡直像句玩笑,魏驚戍記下了,卻也沒想到真的會發生。

而且來的那樣迅疾,叫人還沒來得及看清事态的發展,狂風卷落葉的就塵埃落定了。

陶绫自尊心很強,強的她可以無視很多傷害——她分得清,什麽是表皮傷,什麽是真皮層傷。甚至連程卻把她的心血占為己有,她接受了現實,完全是盛怒之下的無奈。可後來,覺得可憐的反倒是對方:陶绫自己清楚那些失敗,心力交瘁的不甘,掙紮前見曙光的感覺,只要給她最小的着力點,懸崖峭壁就在她腳下。而程卻,在前進的同時,還要分神回去看後頭的人,累不累。

但是被人迎面一擊,和被人看輕可憐,完全是兩種概念。

她佩服的人不多,魏驚戍算一個。早在二十出頭,在報道上重新發現他的時候,她驚鴻一面的十七歲便毫不留情撲上來提醒她,陰雨天下年輕男人的隐忍與力量,心血被人棄之門外,仍願意等待的勇氣。

這個人要做的事,做成了。

而他現在用明白的事實告訴她,陶绫,用你的原因是因為你姓陶,僅此而已。

雲層柔軟舒張開來,慢悠悠地飄在蔚藍晴空裏,天氣好的令人心悸。

陶绫走出酒店,擡頭看着天,極輕的苦澀一笑。那麽努力有什麽用呢,在別人眼裏,興許她和一只活蹦亂跳的猴子沒什麽區別。

可能從今天起,她會開始讨厭豔陽高照的好天氣。

***

晚上有一場很重要的飯局……還是酒會?

算了,無所謂。

魏驚戍把W市分部的主管送來的合同與報告大略看完,已經是華燈初上,他在這邊的辦公室沒有總部大,但是要比在那邊清淨些。

他把電子設備和筆丢到一邊,疲憊的撐着眉骨與太陽穴,這才想起下午特助請了假,小方老家在這,趁着這機會回去看老婆和父母了。

安排的新人還沒有來,也沒有人在他耳邊盡職盡責的報告行程了。

盡管說句真的,魏驚戍的照相機記憶力,不僅記得住大小事,還能分門別類的排布好,區別最多是看一眼還是兩眼而已。

快八點,賓利緩緩在一家酒店門口停下。

有服務生快步上前,笑容和煦地開門:“您好,這邊請。”

W市地理位置很巧妙,同時有着夏天火爐般的溫度,還有晚上直逼晚秋的凍人涼意。

魏驚戍下車時,望向遠處的夜空,這裏工業發達,工廠處處可見,但是霧霾也沒那麽嚴重,他忽然想起一位肺癌病人的執拗。

那是魏伏光在痛苦中看着自己手所創造的帝國,死于此也心甘情願的那個表情。

用一句老話說,魏家曾經香火旺盛,甚至,人頭攢動。

推杯換盞,來來往往間,便被消磨的只餘灰燼,不見人影了。

是被推着走的嗎?

魏驚戍想起與舊日有關的時候不多,卻有些可笑的開始理解那些存在。就像他厭惡聚會,卻也不得不應付,跟虛僞有什麽兩樣?

他進會廳的時候,酒會已開始十分鐘多了。很多人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魏驚戍,有人驚訝,有人低聲交談,大都是不知情的人士。

有人卻直接拉住了他,然後立馬放開,低聲跟魏驚戍道:“魏總,有人托我轉告你,接替方特助的人馬上就到,說是,說……” 那年輕小夥子輕咳了一聲,“肯定契合的。”

魏驚戍擡腕看了看表,他到這已經八小時了,猜到了七七八八。

八成是直接空降來的。

結果他也沒預料錯,真的是空降來的。

不僅在這邊空降,在總部也可以稱得上是空降的人,推開門的時候活像來踢場的。

陶绫嫌麻煩,沒有穿裙子,但工作場合又是需要正裝的,她就在白襯衫外套了一身煙灰色女士西裝,質感極好的面料挺廓柔滑,就那麽壓下了她氣質中最精致的靈動部分,生生帶出了凜然冷卻的分寸感。

她四下稍一環顧,很快找到目标,邁開腿走過去,到他身邊垂一垂首,輕聲卻很有分量的一句沉沉落到最底。

“魏總。”

旁的人瞬間就明了,這是他的下屬,又覺得理所當然:魏驚戍肯帶出來的人,能差到哪去?

陶绫叫完,悠悠擡起眼睛看進那一雙黑眸裏:“大概情況我清楚了,細節落實具體您到時再吩咐吧。”

她要是決心跟着藝術作品學,那是應該果決遞上一份辭職書,利落走人,幾年後歸來爽快打臉。但藝術畢竟高于生活,她想了想,所有的原因百轉千回,指向的最終是結果。

這結果就是她在Htz待下來了。陶绫看得到他怎麽做事,簡直是以對待情人的姿态對待工作,所有秘而不宣的渴望都在這男人手裏的事業中藏着。這樣一個人,該指望他以什麽私心留一個陌生人?最幸運的就是舊事舊約了。

當一個人的對手還是同伴,這個選擇還是很容易的。

有饕餮之年的老者在臺上講話,整場的燈光都暗了下來,魏驚戍卻能清楚看到她面上所有細微的表情,直到陶绫忍不住轉向他:“您能看臺上嗎?”

魏驚戍的目光移開,落到靠近她那邊的一瓶紅酒上,像是在看那瓶酒。

很快,他面前的酒杯就被察言觀色滿分的服務生斟滿了。

“麻煩,幫我來一杯。”

控制面部表情,在這件事上陶绫是妥妥的零分,所以她準備喝點什麽掩飾一下。

“誰開車?”

在她舉杯準備喝前,魏驚戍閑閑開口,還很淡的笑了下。

陶绫真恨不得眼睛能裝酒,看了他幾眼,她慢悠悠喝了一口,微微笑了下:“當然是,司機啦。”

魏驚戍舉起手邊的酒杯,輕晃了晃,重新把它放下來,問道:“今天司機是誰?”

想起之前兩次事故,縱是在工作場合私語,她的臉也不可避免的僵下來:“除了你誰都行。”

“如你所願……是你。”

魏驚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因為會有臨時助理,所以司機回去了。”

陶绫:……她的加農炮呢?

還沒有找到炮,一道足以讓她頭皮炸裂的泰國轉內銷疑似男聲響起:“喲,看看這是誰?阿戍你還真來這兒了?不會是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吧?”

魏驚戍那點歷史,說短不短,但是清晰的不得了,所有人在網站上都查得到。W市是他曾生活了好些年的地方,熟人自然也會多一些。

陶绫正缺個點火的人呢,一回頭看見個和聲音高度匹配的男人,說話陰陽怪氣的不知道損誰呢,她掂了掂孰輕孰重,再被魏驚戍氣炸,他也是給自己發工資的人,這人又是哪裏來的那什麽給自己加戲?

她右手撐在桌上,左手持着酒杯随意搖了兩下,全無章法,目光如炬地掃向那人,語氣客客氣氣的:“要是能報仇抱怨,這一桌菜和我的酒下一秒就在您臉上了,您信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

補更。最近肺跟我不太對竅,總覺得有很多泡泡等我戳破似的233寫得速度也慢了點。總的來說,劇情和感情線好像都有點慢熱,一是我不是特別擅長寫很快的感情線,包括一見鐘情,也不太擅長。但是該有的都會有//3// 謝謝大家支持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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