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梁主任
在s市警察局眼裏,一樁跳樓案實在稱不上大案。
首先死者家中并無陌生腳印和指紋,更無打鬥痕跡,家中衣櫃床頭整潔,電視櫃上的兩百塊人民幣沒被動過,基本排除他人入室謀殺或搶劫可能。
通過對死者生前社會關系的調查,死者網絡作家,社會關系相較簡單,在s市并無親屬好友,經過調查,近期沒有與他人發生言及肢體語沖突,排除仇殺可能。
在分析這些初步調查結果後,陸遲的第一個想法是錢冬玲是死于自殺,而讓他更加堅定這種可能的是,錢父告知警方,死者生前曾患過憂郁症,有長達兩年的精神治療。
這樁跳樓案最終以自殺畫上句號,至于陸遲手上那幅中年男人畫像,除了得到他是死者中學老師以及已經死亡的信息外,與跳樓案并無直接聯系。
結案之後,陸遲來了趟a大,把筆記本還給陳諾。
傍晚時分,陳諾送走陳慶南之後,便回宿舍洗昨天換下的衣裳,沈家雲披着濕噠噠的頭發跑來水房喊:“諾諾,有你電話。”
陳諾甩幹手接過,見是陸遲,接通就問:“陸大哥,是不是跟我看到的男人有關系?!”
有個p的關系!
陸遲在操場觀臺上坐下來,拒絕了a大兩位夜跑女孩的跑步邀請:“下來再說。”
挂了電話,陳諾換了身衣裳匆匆下樓,在2號操場找到了陸遲。暮霭沉沉,夜風徐徐的吹着,白天剛下過雨,空氣中夾雜着塵土的味道。
陳諾跳上臺階,走到陸遲身旁,把橘子遞給他。
陸遲拒絕了:“我不吃,謝謝。”
“不是的,幫我剝一下,謝謝。”
陸遲震驚看她一眼,但陳諾絲毫沒察覺,已經拿過筆記本翻開來看:“他是錢冬玲的什麽人?”
如果不是陳諾一本正經的發問,陸遲都快要以為剛才她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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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冬玲的中學老師,已經去世八年。”陸遲剝開橘子,毫無意外指甲縫裏溢滿了橘汁,染上黃黃的顏色,他嫌棄甩甩手,因為不爽,所以語氣有些差:“排除了殺人可能。”
陳諾仍舊未察,接過橘子,往嘴裏送,想也不想就說:“誰說沒可能,化作厲鬼也能殺人,這些找不出緣由的‘他殺’就被你們視作‘自殺’。”
“哦。”陸遲輕哼一聲,涼涼地反問:“所以我應該改行去當鐘馗?”
這人真是……陳諾把最後一瓣橘子塞進嘴裏,然後認真的說:“不用,陸大哥,你不當鐘馗也有辟邪的作用。”
天知道,陳諾這句話是真的誇贊。陸遲陽氣旺,做的又是懲奸除惡的工作,正氣比尋常人強數倍,自帶辟邪功效,旁的不說,鬼小哥就憷怕他,只敢遠觀不敢靠近,生怕傷了自身陰氣,其他邪魔外道也不會輕易來招惹。
但這番話聽在陸遲耳中,無疑是在諷刺,他起身,決定不跟眼前這根神棍繼續談下去。
……
和陸遲分道揚镳之後,陳諾在操場上跑了幾圈,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陳諾停下來,氣喘籲籲接電話,她還沒開口,高老師就說:“諾諾,你方不方便來醫院一趟?能不能過來幫主任豎個筷?”
“……”
梁主任始終精神不濟,神情恹恹的像是得了場大病,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高老師讀的是梁主任的研究生,他們師生關系向來親厚,梁主任的只有個十幾歲女兒,在國外上中學,高老師看梁師母日日照看太辛苦,就主動替梁師母守夜。
雖然高老師對鬼神論始終不信,但自從上次陳諾給腎病綜合征的小患者豎筷驅邪之後,小家夥很快退燒出院,不得不讓高老師心裏打鼓,是否世上真有鬼神之說。
陳諾很快趕到醫院。
兩日不見,梁主任身上的怪異感更甚,兩眉間黑氣盤繞,鼻頭發青,顴髎泛白,竟是将死之相。
見她過來,梁主任笑着招呼:“小同學,過來坐,吃點水果。”
梁主任從旁人口中聽講過陳諾為病人豎筷的事,并沒放在心上,他小時候感冒發燒也是村裏的赤腳醫生給治好的,豎筷也見過,他比高老師接受範圍要廣的多。
陳諾接過高老師遞來的香蕉,在梁主任身旁坐下,像尋常聊天一樣,邊吃邊說:“主任,聽說你搬家之後總是睡不好。”
“是睡不好,差的時候整夜整夜失眠,總是聽到窗戶外啪啪響,我問我老婆有沒有聽見,我老婆說我年紀大幻聽,她倒好,睡得跟豬……”
梁主任及時住了嘴,因為梁師母送飯來了。
“什麽睡不好,別聽他瞎說,我看他是用腦過度,太興奮,我讓他少申請幾個課題,他不聽,天天下班回家一頭紮進書房,沒有十一點不會躺上床,我看早晚有天要猝死。”梁師母瘦瘦高高,一頭齊耳短發,幹脆利落的女人。
陳諾抿嘴笑:“師母說的對,大腦太興奮會影響睡眠。”
梁主任哼哼:“那我天天聽見啪啪響要怎麽講?”
提起這個,梁師母心裏也犯嘀咕:“你說這一天兩天幻聽還說得過去,天天幻聽……反正我是一次沒聽見過。”
陳諾笑給她解釋:“那是因為師母晚九早六睡起,作息時間正常,又愛跳廣場舞,還會打太極,自然百怪不侵。”
柿子專挑軟的捏,鬼欺負人也是一個道理,強的沒法下手,那些身體差,底子弱的說不準就給撞上了。
梁師母難掩詫異,仔細打量一番陳諾:“小陳,你還真懂這個呢?”
陳諾點頭,沒講太多,而是詢問:“梁師母,方不方便帶我去你家看看?”
“方便方便,随便去看。”
梁師母幹起事來風風火火,不待梁主任吃完飯,就把陳諾帶去了他們家。
他們住的地方離醫院不遠,步行十幾分鐘就能到。
陳諾跟在梁師母身旁邊走邊看,一擡頭,入眼處是林禹年和陸遲住高層,在一衆五六層高的民居中倒是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
待走近了,陳諾才發現,原來梁主任的住處和林禹年他們只隔了一條洋槐街。
洋槐街是條單行道,路旁栽了兩排洋槐樹,有些年頭了,樹蔭幾乎将整條道遮住,是小區居民平時散步乘涼的好去處。
因為準備把老家父母接來養老,梁主任特意換了套房,就在一樓,方便老人進出,還帶個十平方左右的小院。
梁師母擰開家門,請陳諾進去。
“自從老梁生毛病住院,我天天往醫院跑,也沒心思打掃衛生,家裏有點亂,就別換鞋了。”梁師母開了燈,去廚房倒茶水。
陳諾應了一聲,凝神四下看,順着煞氣來源處摸索,推開了梁主任和梁師母的卧房。
“師母,我想進你們卧房看看。”進之間,陳諾猶記得問聲主人家。
“沒事,你進去吧。”梁師母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陳諾徑自走到窗臺前,刷得一下拉開窗戶,洋槐街上的槐樹枝冷不丁就伸了進來,堪堪打在陳諾臉上。
這個時候,梁師母也進來了,她走到窗前,皺眉道:“住一樓就這點不好,不敢開窗,一開窗這玩意就伸進來,現在還好,前段時間總飄絮,老梁還過敏,根本不能聞。”
陳諾搖搖頭,沒說話,大概知道怎麽回事了。
槐,即是木鬼,是繼柳樹之後的第二大鬼物栖息地。
所謂的鬼,是人在死後錯過轉生時間,游蕩于三界之外,就變成了鬼物,和人一樣,它們也需要個家。
留宿在梁主任窗前的這只絕非善類,陳諾沒看到鬼相,單從它煞氣彌漫度來判斷,這只鬼的戾氣很重,十有八九是見不得人善終的那類讨厭鬼。
在沒搞清對方實力前,陳諾默默阖上了窗戶,決定先不招惹它。
幹他們這行,最忌諱與鬼結怨。
不怕鬼厲害,就怕鬼難纏,一旦被纏上,家宅再難安。
梁師母眼厲,看出陳諾神色有變,沒有多嘴追着問,等從卧室出來才道:“是有什麽問題?”
陳諾指指外面的槐樹:“師母,你知道槐樹又叫什麽嗎?”
不待梁師母作答,她便道:“木中之鬼。”
僅從堪輿學角度講,屋旁栽槐是一大禁忌,槐樹聚陰藏煞,常年居住在附近容易擾亂人的能量場,如果倒黴,屋旁那顆洋槐樹上恰寄宿了一只鬼,煞上加煞,即是死煞,輕則喪命,重則滅門。
梁師母臉色發白,猶豫道:“那我去社區申報一下,找人來砍了它?”
陳諾搖頭,不答反問:“如果別人開鏟了你家,你會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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