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莫名吃醋的杜鵑
杜鵑到達小院的時候,已經恢複慣常的神态。
她不知道葉天機在哪裏,她只能回到這個她居住了近一年的小院等他。
殺出古靈山救出司隐和杜若固然重要,理清她和葉天機的恩怨同樣重要。
杜鵑沒想到,葉天機竟然就在這小院裏。酒氣溢滿屋子,而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
是借酒消愁嗎?杜鵑只望了一眼石桌,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石桌上赫然有兩幅碗筷,兩個杯子,四碟小菜。這明顯是兩人對酌,然後葉天機不敵對方或者說他故意喝了很多酒,最後醉了。
杜鵑走到床邊,看他醉得不省人事,一股怒火慢慢地消散了不少。
畢竟曾經幫助自己,又是她名義上的師傅,杜鵑抽出帕子,在水裏浸了浸,敷在了他的額頭。
葉天機卻伸手抓住了她:“別走,卿衣……”
杜鵑聽到這句話,立刻把他的手甩開了。
後來,她每想起這一幕,總覺得心裏莫名的酸澀。她并沒有對他情根深種,自然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吃醋。可是,心裏真的是不好受,這個欺騙不了自己。
大概,她潛意識裏總以為這師父是自己的,不管她喜不喜歡。可是,一旦她發現他的心裏有別的女人,這師徒情分也就顯得無關緊要。他可以有成千上萬個弟子,可是她,哪怕她一直不肯承認他為師父,她也只有這一個師父。
杜鵑想到這裏,壓下心裏的苦澀,出門迎着風雪開始舞劍。
月亮升起的時候,葉天機終于走到了院子裏。
看到杜鵑,他顯然受了驚吓:“你……”好像還沒有睡醒的樣子。
杜鵑拿起劍,直直地刺向他頸間:“我是來殺你的。”
葉天機用兩根手指夾起劍:“怎麽,這是劍術大成了,要背出師門?”
杜鵑把目光投向他,沉了臉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葉天機不明所以,目光裏盛滿疑惑:“我怎麽了?”
杜鵑不想多說,卻又不得不揭開他的僞裝:“你當初要收我為徒,為的都是今日吧?”
葉天機腦子還不清醒:“我早和你說過,是為了保護新皇啊。”
杜鵑更确定是他背後下得黑手,心裏的恨意更深:“我就想知道,你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為什麽非要操心朝野之事?”
葉天機有一瞬間的失神,而後目光望向遠處的落雪:“很久之前,我欠了別人的情……”
杜鵑看到他神情落寞,點了點頭:“了解。”
葉天機自嘲地笑了笑:“不然,誰願意碰這團污濁呢。”
杜鵑想起正事,目光裏便又多了層冷意:“所以,你派人囚禁小和尚,讓人拿箭來射殺我?”
葉天機面色一緊,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囚禁小和尚?射殺你?”
杜鵑冷冷地看着他,不發一言。
葉天機揉了揉眼,竭力讓自己清醒一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異常傷感地說了聲:“怪不得,怪不得她會來。”随即細細地打量起杜鵑來:“你受傷了?他們傷了你?”
杜鵑目光有點渙散:“你很久之前就知道小和尚還活着吧?”
葉天機緩緩地低下了頭:“這是我的不對,不過,我也有我的苦衷……”
“你的苦衷?那我呢?”杜鵑苦笑道:“你執手下棋,想必很是惬意吧?”
葉天機重新擡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可能你不信,但是我的痛苦并不比你少一分。”
“你的痛苦,和我無關。”杜鵑搖了搖頭。
葉天機走近她:“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你等着,我這就去同他們說。”
杜鵑像是突然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她慢慢地蹲了下去:“不用了……”
葉天機走過來拉起她:“地上寒氣重……”
杜鵑拿手揮開他:“不用你管!”
葉天機怔了怔,也随着她蹲了下來,異常認真地看着她:“丫頭,你要明白,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杜鵑被他的語氣驚住,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話。
月上中天,雪慢慢地停了下來,照得院子裏瑩白一片,像是鋪了一層無暇白玉。
葉天機新拿了杯子,遞給杜鵑一個:“來,你也喝點,驅驅寒。”
杜鵑起身接過杯子,擡頭看了看他。
“這是梨花白,不醉人的。”葉天機一邊飲一邊解釋。
杜鵑是能喝酒的,嘗了一口,卻發現是溫的。
“我替你熱過了,太冷的酒喝了不好。”葉天機看她疑惑,随口說了句。
他永遠都是這樣體貼入微,杜鵑默默地想。
或許是心裏有事,杜鵑竭力想喝醉,連飲了三杯,頭腦卻還清晰得很,只是心裏頭越來越涼。
很多人,很多事,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定好。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杜鵑本來不信命,可是連穿越這樣的事都經歷了,她就再沒有資格亵渎神明。
葉天機卻是有點醉了,對着明月喃喃自語。杜鵑靠近去聽,還是在喚“卿衣”。
卿衣是誰?杜鵑忍不住猜測起來,難道就是陪她飲酒的那個人?
有人喝醉了只會悶頭大睡,有人喝醉了卻會喋喋不休。葉天機此時屬于微醉,身邊又有人,正是他一抒情懷的大好時候。于是,杜鵑聽到了一個悲慘的愛情故事。
“你不知道卿衣有多美,你不知道……”葉天機就這樣打開了話匣子。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十歲……”杜鵑默默在心裏算了算,她遇到他的那一年,也正好是十歲。
“我們是在古靈山遇到的,那麽多人,就她一個女孩子,她生得美,人人都想拉攏她。她又單純又膽怯,也不知道是誰把她丢進來的……後來,後來我成了古靈山第一人,我說我會保護她,就開玩笑讓她認我做師傅,她真傻,我話還沒說完,她就低着頭跪下去磕了三個頭……”葉天機說着說着,竟然流下了一行淚。
“她跟着我日夜苦練劍術,我們殺了很多人,再也沒有誰敢欺負她……後來,不到第三年,我們就聯手殺了所有的人……只有我們兩個,只有我們兩個走出了古靈山。”葉天機說起來斷斷續續,像是回想起了過去的那些時光。
“後來呢?”杜鵑輕聲問了一句,卻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溫柔,像是在安撫一個噩夢中的孩童。
“後來?後來,我們在江湖上都有了自己的名號,她執意要回家看看,我知道她是要回去報仇,我本來是要陪她去的,可是……後來,她遇到了一個書生……”葉天機講起這一段異常痛苦,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仿佛這樣就可以磨掉自己當初的失誤。
杜鵑仿佛見不得人受苦,也可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葉天機,忍不住低聲安慰他:“都過去了……”
葉天機狠狠地搖搖頭:“過不去的,她又回來了。留不住的,她又走了,走了……”
杜鵑心裏的怒氣被他的淚沖散得幹幹淨淨,聖潔的月光下,她扶起他,像是扶起自己經年的良人,慢慢地踱到了裏屋,安置他睡下,一個人癡坐在窗前,看風吹過,慢慢揚起的流雪。
同一片月光下,有着枯坐良久的司隐。
舊太子行動迅速,很快就掌控了京城所有的勢力。更重要的是,原屬于四殿下的丞相尹暮臨時倒戈了。這一場宮變開始的風聲鶴唳,結束的悄無聲息。
四殿下回來的時候,面對的是整個皇城的敵對,他并沒有反抗,只是笑着說了句:“明知道是這樣啊,宜秋,承諾你的鳳冠看來拿不到了。”
司隐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神情木然,并沒有下旨誅殺他。
能為一個女人背叛整個天下,又有什麽可指責的呢!丞相站了出來:“殿下可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當年是……”
“我不想知道。”司隐搖了搖頭。逝者已逝,他只想活着的人活得安然。他想起杜鵑,她是個心裏沒有仇恨的人。
他有,可是恨了又有什麽用?這人生有苦有甜,對于他四叔來說,失了沈宜秋,他的人生已經毫無意義。死去同活着,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繼位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讓他到皇陵守墓。如他所願,讓他安靜地陪着沈宜秋,一生一世。
秦越跪謝接旨。
新帝登基,昭告天下,伴随着冊封皇後的聖旨。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一番勢力洗牌結束,他卻還是那個受人控制的傀儡。
他想讓杜鵑回來,回到他的身邊。這皇宮太冷,他受不了這種冷。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思,然而沒有人在意。或者說,他們不願意有個不按常規出牌的嫔妃。
皇後是丞相家的小女兒,美貌天成又盛氣淩人。美人自然脾氣不好,古今亦然。
司隐對野雲訴苦:“師父,我想見杜鵑。”
野雲回他道:“皇上又忘了,我已不再是你師父,喊我野雲即可。”
司隐有些失落:“怎麽能讓杜鵑來陪我?”
野雲沉默片刻道:“皇上且再等等,應該不遠了。”
內外事都是丞相在管,司隐無事可做,便掰着指頭算日子。一天,一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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