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古靈山第一暖男
杜鵑從古靈山殺出來的這一年,她十五歲。同她一起出來的只有一個程一寒,剩餘的人除去被殺的,都留在了古靈山,包括杜鵑的小尾巴陳富貴。
杜鵑走的時候,就數他哭得最厲害:“姑娘你還會回來嗎?”
杜鵑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漢,別哭哭啼啼的。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你帶走的,到時候讓你風風光光地娶小喬。”
陳富貴卻哭得更厲害了:“你還記着呢!”
杜鵑道:“怎麽可能忘記,你好好等着我,最多兩年,我絕對把你們都接出去。”
一衆人立在那裏,目光裏是濃濃的不舍。三年時光轉瞬即逝,是杜鵑帶着他們,從死神那裏搶來了活着的權利。
即使這一生注定要永遠活在黑暗裏,那也比無知無覺地死去好上千百倍。
商長老在一邊遙遙地看着,目光裏是一種複雜的情緒。
程一寒說得沒錯,那些人他們是絕對不允許她帶走的。
杜鵑争取過多次,卻均是無果而還。商長老看着她一次次奔波勞碌,卻遲遲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忍不住勸她道:“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你以後就懂了。”
杜鵑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呢,她說:“規矩我現在就懂,只是我舍不得他們。”怎麽可能舍得,這些人都是她一個個精挑細選外加嚴格訓練出來的,毫不誇張地說,這是她以後活着的保障,她怎麽可能舍棄!
秋意正濃,滿山的紅葉飄零。
“去哪裏?”程一寒開口問道。從之前的相看兩厭到決戰時的惺惺相惜,他們現在已經成了生死之交。
“估計要去宮裏,當初我進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新皇。”杜鵑想起不确定的未來,心裏忍不住有點悵惘。
“後會有期。”程一寒轉過身,正色道:“宮裏魚龍混雜,你要當心。”
杜鵑笑了笑:“沒想到你還會擔心人,不知道以後誰有福氣嫁給你。怎麽着,也得是個大家閨秀吧?”
程一寒瞥了她一眼,難得地說了個長句子:“我是說真的,宮裏死個人和死一只螞蟻沒什麽區別。”
杜鵑道:“是麽?你好像很清楚的樣子?”說到這裏突然靈機一動:“不如,你陪我一起進宮吧?”
程一寒想了想,似乎有點心動,片刻後又搖搖頭:“不行。”
杜鵑開始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難道你就忍心讓我橫屍宮中?”說着開始擡起另一只手,覆在眼角假裝擦眼淚。這一招,還是和某個娘娘學的。不過,杜鵑沒有學到精髓,一邊拭眼角一邊分出一縷目光看程一寒。程一寒有點窘迫,想要掙脫出杜鵑的包圍圈,奈何杜鵑挽得太緊,他又不好意思直接甩開,這時候一瞟,正好瞧到杜鵑一臉竊笑的樣子。
“松手。”程一寒又羞又怒。
“我就不松手,看你能怎樣?”杜鵑挑釁地看着他。
程一寒一時有點無可奈何,要不是和她一起殺出古靈山,現在誰願意理她!更何況,現在不同往日,杜鵑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被人家看到這樣,他不要臉面,杜鵑還要名聲吧!雖然江湖上對此不看重,不過……不過什麽,他也說不出來。
上一次她過十三歲生辰,發間就有玉釵,自己無意間在山下又撞到她和一個男子有說有笑。所以,這種事自己絕對不能摻和進去。
才想到這裏,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痛,程一寒低頭一看,發現杜鵑不知何時半倚在了他懷裏,下巴正好戳在他胸口。不知道為什麽,杜鵑雖然個子竄的很高,卻是瘦的厲害,整個人直直的到像是一根風中的麻杆,沒有一點女孩子的豐滿。
程一寒正要推開她,卻聽到了極低的哭聲,斷斷續續的竭力想要壓下去的哭聲。程一寒一時有些無措,想了想還是擡起手,在她背上拍了拍:“都過去了……”
杜鵑夾雜着哭聲的聲音傳過來:“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開了……一個也沒有留……像是一個魔咒……”
程一寒聽到後,卻是連動都不敢動了。就在半刻鐘之前,這個姑娘還豪情萬丈地對一衆人許諾,兩年之內肯定帶他們出山。她是他們的希望,可是她的希望呢?程一寒眼角有點酸澀,她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這吃人的皇宮,這動亂的江湖!
“會好起來的……”程一寒不會勸慰人,嚴格來說,他甚至沒怎麽和人打過交道。平常時候,他連說話都可以省略。當然,認識杜鵑後,這個情況明顯得到改變。不過可能是後遺症,說起話來他還是能簡則簡,絕不多言。
“先是小和尚,然後是葉滌,然後是杜若,再然後是葉天機,剛才是陳富貴他們,現在,現在是你……我身邊留不住一個人……”杜鵑伏在他胸口,一邊哽咽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
書上說女孩子哭起來梨花帶雨,程一寒并沒有看到,他只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要被杜鵑的哽咽震裂了,像是怕她的眼淚把自己淹沒,他說出了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那句話:“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說完之後,連他自己都有點懵,像是被下了蠱。
杜鵑卻是立即擡起哭腫的雙眼:“你是說真的?不騙我?”
程一寒這時才想起當年師尊的教導:言多必失。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尤其是,一個女孩子一臉期待地看着你,程一寒眼睛一閉:“真的。”
杜鵑從他懷裏出來,順手抹了把臉:“我其實很傻的,你這麽說,我就當真了啊。”
程一寒無話可說,只得點了點頭。
杜鵑笑眯眯地道:“那你就是願意和我進宮了?”
程一寒心口一涼,這姑娘變臉也太快了吧?莫不是剛才她就是在演戲,目的就是逼出自己那句話?程一寒可不願承認被一個自己認為的弱女子耍了,因此頂着那一臉笑意道:“現在不行。”要是被某人看到自己和她一起進宮,先死的不知道會是誰。或者,露面之日就是他們兩個亡命之時。
杜鵑走近他,扒拉了一下被她的眼淚浸濕的胸口:“你是還想讓我哭一場嗎?”
程一寒覺得心口一緊,忙閃開去。很多年之後,他才知道,她的手劃過胸口的那種感覺,叫做心動。
“我自己也有事,處理完了去找你。”程一寒理了理長衫,正色道。
“那好吧,我倒是要去闖一闖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杜鵑順手抽出自己的劍:“這把忠義劍,估計要徒有虛名了。”
程一寒道:“為何?”
杜鵑撇了撇嘴:“忠義什麽的,自古至今,誰能兩全。偏偏有人迂腐,造了經書給人看還不夠,巴巴地又造了一把劍出來。呵,我看哪,就是他自己做不到,才非要問難別人呢!”
程一寒看着她義憤填膺的樣子,又想了想自己,便點了點頭:“的确難以兩全。”
杜鵑眼神掃向他:“你的意思是,有人能做到?”
程一寒向天空望了望,正是秋陽澄澈,天光暖人,他感覺到一種蕭散的遠意:“我自問做不到,可是,我知道有人做到了。”
“是誰?”杜鵑下意識問道。
“我師父。”程一寒被秋陽渡上一層溫暖的光暈,他的背影卻透出一縷蕭索。
“他現在在哪,我要去拜訪一下。”杜鵑上一世都沒有見到過這般厲害的人。
“他死了。”程一寒只說了這一句。杜鵑聽出了他聲音裏的荒涼,于是也沉默了。
兩個人都面向秋陽站着,吹着獵獵的山風。
司隐等這一天等得好苦,然而這一天終于是來了。
他已經指使人幫他換了五套衣服,立在銅鏡前卻還是百般不滿意:“再換!”
下人皆是惶惶,不明白一向不折騰人的皇上今日是怎麽了。門外兩個小丫鬟在竊竊私語:“皇上這是要見誰啊,這麽隆重?”
另一個聲音道:“反正不會是大臣,朝廷內外的事,據說都是尹丞相在管。你瞧瞧,皇上幾時上過朝?”
“這倒是,這皇帝當的……”之前的聲音唏噓道。
“別亂說,宮裏面說這個是要作死麽!”
“知紅姐姐,若綠知錯了……”
“唉,你啊,以後可當心點,在我面前倒是無妨,別人聽到了……”喚作知紅的丫鬟便安慰起另一個來。過了半天,才嘆了口氣道:“眼看哪,這又要變天了。”
若綠笑道:“姐姐又說夢話,這好好的日頭呢,哪裏會變天?”
知紅看了看她,微微皺眉道:“你呀,真讓人發愁……”
若綠便笑起來:“姐姐替我發愁,我就什麽都不用愁了。”
靜默着走過來的皇後正好聽到這一句,往裏望了望還在捯饬衣服的皇上,忍不住自言自語:“我也不想愁啊,誰來替我發愁呢!”想起醉心政事的父親,想起清冷出塵的母親,想起不聽話的弟弟,真是,沒有一個能讓人省心的!
知紅正要開口,突然聽到後面有動靜,轉身一看,忙拉了拉若綠一起跪了下去:“奴婢見過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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