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生辰宴上出風頭(1)

更新時間:2017-09-04 17:00:08 字數:5635

「黃公公!」柳芫喊了聲,趕忙走出廳外。

廳裏的人見狀,莫不跟着起身走到外頭。

「十三姑娘。」黃公公客客氣氣地喊着,像是想到什麽,又改口道:「瞧我這腦袋,都忘了十三姑娘已經出閣了,該喚尹二夫人了。」

「喚什麽都好,能見到黃公公真好,黃公公裏面請吧。」她實在搞不懂為何皇上面前的紅人黃公公,會親自上尹家來找。

「不了,咱家只是代替皇上和德妃娘娘來給尹二夫人送禮的。」黃公公手一擺,後頭的宮人随即擡着箱籠到她面前。

後頭一堆人莫不想要擠上前,瞧瞧那箱籠裏裝的是什麽稀奇玩意兒,要知道這位貴人方才說了是代替皇上和德妃娘娘前來送禮的……忍不住的,衆人看向柳芫的目光滿是推崇和敬意。

「這是……」

黃公公親手打開了箱籠,頭一層是一套鎏金絲翡翠頭面,下一層則是金镯玉镯排了兩列,而最底下的一層是宮中的金雕嵌玉花瓶,一樣樣的寶物教衆人看得目不轉睛。

別說衆人傻眼,就連柳芫都受寵若驚。

「德妃娘娘說,尹二夫人出閣時都沒說上一聲,她來不及送賀禮,前些日子從威鎮侯夫人那兒得知今日是尹二夫人生辰,便将賀禮給補上了。」

「娘娘送的太貴重了,民婦實是受之不起。」柳芫感動地道。

當初她也不過是随着九姊進宮給德妃娘娘調養身體,真正救了德妃一命的是九姊而不是她,怎能賞賜她如此的多。

「娘娘說了,要是尹二夫人得閑就多多進宮,娘娘想念那道珍珠杏仁酪了,直說禦膳房做的沒有尹二夫人的地道,那味道是不同的。」

柳芫不禁笑眛眼,道:「好,趕明兒個就給娘娘送進宮,讓娘娘解解饞。」

「娘娘知曉了肯定開心極了。」黃公公頓了下,看向四周,問:「皇商在哪呀?」

「皇商在此。」尹安道立刻從人群裏擠了出來。

「這位就是尹二爺了?」黃公公笑問着。

登時,現場尴尬了起來,柳芫輕聲解釋着。「黃公公,他是我的小叔,不是二爺。」

黃公公愣了下,神色嚴肅了起來。「不對呀,這百年皇商尹家繼承的是尹家二爺,那是唯一的嫡長房嫡子,為何如今變成了尹三爺?」

這尖銳問題丢出來,羅氏目光閃爍了下,尹安道更是愣住,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黃公公眸子一掃,「誰來給咱家解釋解釋?」

柳芫眉頭微攢着,直覺得今天太古怪了……黃公公的出現,加上這問話如此尖銳,實在太不合理,她不禁懷疑是她家那口子設的局。

可,他有這種心思嗎?

「黃公公,在下尹二,兩年前出了點事受了傷,為了養傷,所以才會暫時讓三弟代理。」尹安羲噙着笑意開口解釋。

「你就是尹二爺?」黃公公上下打量他,像是要将他看得詳實點。

「正是。」

「可我瞧你雖是膚色偏白,但面上氣色極佳,雙眼有神,開口有力,哪怕兩年前受了傷,如今也早該都養好了,況且你身邊還有尹二夫人這位食醫呢。」

「确實是已經好了。」

柳芫心裏咯噔一聲,心裏的猜想落實了。

「既然已經好了,就應該重掌皇商大權,百年尹家繼承從嫡不從庶。」黃公公說着,環顧衆人。「皇上說了,尹二爺掌皇商,尹二夫人掌家,如此才能教尹家再締輝煌一頁。」

此話一出,後頭的人莫大聲應和着,然而柳芫卻連頭都不敢回。

太狠了,這根本就是藉着皇上的口,非但拔了尹安道的皇商之權,就連羅氏都得交出中饋……這真是二爺設的局嗎?

「尹二夫人,這是皇上要咱家交給尹二夫人的腰牌,有此腰牌,尹二夫人可以随時進宮。」黃公公說着,從寬袖裏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玉牌。

「謝皇上恩典。」柳芫顫着手接住。天啊,這是在昭告天下,她有皇上當她的靠山嗎?

如果這一切都是她家那口子策劃的,那麽她就真的看走眼了!

一場生辰宴吃得賓主盡歡,當然,除了羅氏和尹安道這對母子之外。畢竟這一天風雲變色,得勢的兩人同時丢了權,哪能開心的起來。

待送走了族人後,柳芫一把拖着尹安羲進房,劈頭就問:「你說,你那天回威鎮侯府,是不是就是在策劃奪權?」

「是。」尹安羲有問必答。

「九姊怎會答應?」

「我跟她說,你被人欺負了,我沒法子保護你。」

柳芫倒抽口氣。「所以九姊才會進宮,故意要皇上和德妃娘娘賞賜我?」

天啊,九姊知情後,當然會無所不用其極地保護她呀,難怪黃公公會刻意說些寓意深遠的話,分明都是九姊交代的吧。

「喔不,那是我跟她建言的。」

柳芫再吸口氣。「你!」

「嗯,原本是你九姊要帶着威鎮侯親自走一趟,但我覺得這麽做不夠,因為我必須将實權取回,才能真正的保護你,所以我就跟她建議,讓她進宮去跟皇上說說,畢竟皇上可是欠了你們兩姊妹人情,這當頭去要,正是時候。」

柳芫呆滞地看着他,他不是只會吃糕餅兼敗家而已嗎,什麽時候也跟人家權謀鬥争起來了?

「我呢,沒了記憶後,總覺得我是寄人籬下,只要能過活,也就沒什麽好争的,可偏偏那家夥觊觎你在先,扣月例在後,你說,我該怎麽吞下這口氣?欺我就算了,連我娘子都欺……是真的把我當死人不成?」他是真不喜歡這些事,可偏偏他們就要逼他出手,真是,他也很無奈。

「你知道他苛扣月例?」

「你無端端要将糕餅寄賣在茶食館,任誰都會覺得不對勁。」

柳芫心裏五味雜陳,以為他只是個散漫度日,天天讨糕餅吃的敗家貨,從不知道他是個心細如發的人,原來……他也會想保護她的。

「娘子要是感動了,要不要給我一點賞?」他俯近她問。

「我才沒有感動,我是在擔心。」她嘴皮硬得很。

「擔心什麽?」

「你做得這般絕,你認為婆母會讓咱們好過嗎?」她揚着小宴上羅氏丢給她的尹家幾把大鑰。

她一直想要低調度日,可偏偏他卻在轉眼間将她的生活攬得天翻地覆……她從來就不想當家,握在手中的鑰匙串說有多沉就有多沉,簡直是要逼死她了。

「我會保護你。」

「你接回大權就代表你要開始忙了,你又不能時時跟在我身邊,如何保護我?」她無法想象他這般散漫的人到底要怎麽打理尹家的家業。

「我可以聘幾個随從守在主屋裏,而且這工作嘛,也不需要正主子事必躬親,找個能幹的管事幫我辦事不就得了。」尹安羲随口說着,彷佛早有盤算。「反正先掌了權,後頭的事誰都做得來。」

柳芫目光愣愣地看着他。是啊是啊,要是一切都像他想得這麽簡單就好了……可是,根據她多年來的經驗判斷,真的不會那麽容易啊。

隔天,依例向羅氏請安時,柳芫被擋在寝房外,而且是連廊階都還沒踩上,就站在廊外曬日頭。

頭一天,她哂了一個時辰,曬得她渾身懶洋洋的,然後才說不忍她再站,趕着她走;當然,接下來的幾天,她所站的時間都不會少于一個時辰。

而今日,照慣例——「老夫人昨兒個身子不适,還沒起身,二夫人請再等一會。」曹嬷嬷面無表情地道。

「是。」柳芫除了應是,還能如何。

剛入夏的日頭,說毒嘛也還好,但要是站上一個時辰,任誰都會頭昏眼花的。

「夫人,我再去問問好了。」陪着柳芫站在廊階邊的春喜低聲問。

「不用了,人家存心整治我的,我就多曬一點,人家開心點,我的日子就好過點。」

柳芫無所謂地道。畢竟她以往待在柳家時,受盡嫡母各式各樣的「訓練」,眼前這麽點程度……不過小菜一碟。「況且,日頭像是不見了。」

「夫人,好像快下雨了,我聞見雨的味道了。」一旁、端着茶盤的棗兒低聲說。

「是嗎?」柳芫看了眼天色,似乎是真的。「春喜,回去拿三把傘來。」

「是。」

然而,就在春喜剛走沒一會,豆大的雨點打了下來。

「夫人,怎麽辦?」棗兒慌極了,怕茶盤上的糕點沾了雨水,更擔心夫人淋到雨水,可偏偏她兩手端着茶盤,只能瞎慌着。

柳芫微眯起眼,瞧守在屋外的大小丫鬟,一個個存心看她淋成落湯雞,唉……該怎麽辦才好?她家那口子這幾天為了尹三爺丢來的帳本,天天将商行的管事找來商議,似乎還沒理出個頭,而她這頭節節收退,要不要幹脆狠一點,把一個已經不掌事的老夫人給丢到一旁算了。

如果是姊姊們肯定會說,人家不會領你的情,既然都已經壞了情面,那就壞到底吧,沒什麽好稀罕的。

嗯……似乎應該這麽做呀,她要是太忍讓,人家會以為她是軟柿子呢。

正忖着,突地聽見——

「這是在做什麽!沒瞧見二夫人淋雨,一個個還杵在廊檐下不動?」

淩厲的斥喝聲教柳芫驀地回頭,見是薛氏帶着紫蕊走來。

「你傻呼呼地站在這兒淋雨做什麽?」薛氏打着傘替她遮雨。

「呃……」柳芫幹笑着。「反正天氣也挺熱的。」

薛氏見羅氏屋外的大小丫鬟一個個都使不動,幹脆拉着柳芫先進花廳裏避雨。

「沒經婆母允許進花廳不妥吧。」柳芫低聲道。

「也沒非得要婆母允許才能進花廳,誰是掌權的人,這尹家真正繼承的人又是誰,你到底弄清楚了沒有。」薛氏邊說邊抽出手絹擦拭着她臉上的雨水。

說到這事,柳芫滿懷歉意地垂着臉。「彩衣,我也不知道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她對羅氏基本上是沒有半點愧疚的,可是對彩衣就不同了,畢竟原本掌權的是尹二爺,如今卻易了主,教她很難面對她。

「又不關你的事,誰都知道當初是婆母和三爺謀奪了二爺的權,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彩衣……」柳芫感動不已,她好久沒遇見這麽明事理的人了。趕忙對棗兒招着手,讓她将茶盤擱在桌面,拉着薛氏嘗着糕點配茶喝。

反正人家都不肯嘗了,她就和彩衣一起吃光。

「讓那家夥吃點苦頭也好,現在他無權無勢了,瞧他還能到外頭花天酒地不。」薛氏哼了聲,對尹安道沒有一絲同情。

「那他會不會對你臭臉還是咒罵什麽來着?」她倆走得近是尹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就怕尹安道會藉此斥責她。

「他臭臉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在你生辰宴之前的幾天,我瞧他天天臭着臉,眉頭緊鎖着,像是惱着又像是愁着,還聽說偷偷熬了藥吃呢。」

柳芫一聽,随即意會,應是她給袁姨娘的藥奏效了。她那藥放得不重,一天吃一回,身子慢慢損壞,現在就算找大夫醫治,恐怕得要一段時間才會有所起色,但如果是找她醫治,就不用費太多時間。

「你在笑什麽?」薛氏不解地問。

「沒事,我是在想,回去我給你幾帖藥,你熬了送到三爺那兒,如果你能把他叫進你房裏的話,自是最好「他真是病了?」

「嗯……也不算病,只是男人偶爾需要滋補就是了。」

「哼,你也不用待他太好,他呀一肚子壞水,你讓二爺小心一點。」

「怎麽說?」不會是他給的帳本有問題吧?

薛氏想了下,瞧了門外一眼。「昨兒個他把我兄長給找來,雖然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但我知曉每年這個時候,皇商得負責釆買宮中的布料和紙,你也知道我娘家是京城最負盛名的布商,尹家每年采買的必定是我娘家的布匹,我擔心的是,他會不會要我兄長扣住布匹不賣給二爺。」

柳芫垂着長睫思索。「假使真是如此,那該怎麽辦?」使這種絆子,還真是尹安道的風格呢。

「要不,我回頭寫封信跟我兄長探探口風,要真是如此,我會要我兄長看清大局的。」薛氏輕拍着她的手,要她安心。

「彩衣……」原來天底下真的有這麽好的人。

「不過,入夏後皇商經手宮中釆買的不只是布,還有紙筆硯墨,甚至是石材和各種細頂,入秋後,采買的是五谷和棉蠶,你幫二爺注意一下,最好是明天開始就拜訪那些商賈,畢竟合約是一年制,要是今年不想再續約,就得再找下一個買家,千萬別遲了該繳貨的期限。」

「我知道了,回頭我會跟二爺說一聲的,真是謝謝你了,彩衣,要不是你跟我說,我還真不知道這些。」她只擅廚技,其它事都一竅不通,更槽的是,她家那口子恐怕也不會比她好到哪去。

「說什麽謝,我出身商家,對于這些事自然是比你清楚,況且我嫁進尹府已經年餘,我也很清楚婆母和三爺是什麽樣的人,如今的結果,我不認為有何不妥,至少我覺得心安理得。」

柳芫笑眯了眼,真覺得自己真沒看錯人,彩衣是個值得深交的,所以她非得要幫她一把不可。「不管怎樣,嫁都已經嫁了,有個孩子傍身總是好。」沒相公能扶持,有個孩子陪着,漫長歲月才不孤單。

「嘎?」薛氏不解地看着她,覺得這話有些風馬牛不相及。

「待會我會把藥材送去你那兒,記得要熬給三爺喝喔。」至少先将尹安道的心思擱在彩衣這兒,省得他老是出馊主意扯二爺後腿。

回主屋後,柳芫逮了空,将薛氏的話對尹安羲說過一遍。

「看來,我只好請管事去約那些老頭出來聊聊了。」尹安羲無奈地道。

「你争氣點,瞧瞧你那什麽表情。」

「我還不夠争氣嗎?我這幾天不就忙着學看帳本,我都是這般努力了,照理說給幾盤糕點都是應該的,可惜啊……有的人心硬似鐵,連點賞都不肯給。」話落,還煞有其事地嘆氣。

柳芫嘴角抽了兩下。說穿了,不就是為了糕點,嘆什麽氣裝什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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