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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夜放花千樹,寶馬雕車香滿路。

且說于冰離了蘆葦廟,并未回溶月院,而是擡步去了懷吳街買些紙筆并日常所用之物,少時俱已妥當,又思來這桑陽也有月餘,正當花紅柳綠,莺歌燕舞的熱鬧時節,恰逢今日惠風和暢,天朗氣清,這懷吳街盡頭便是城門,外頭就是平澤,彼時應是煙波畫船,游人如織的盛景,不禁邁開了腳步往那邊去。

于冰行了有半條街,聞得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便往一旁讓了,半晌也不見馬兒趕上,仍在背後噠噠作響。于冰回頭去瞧,只見一匹棕色駿馬,上坐了一個錦衣公子,正低着頭看他,不是秦緋是誰?只見秦緋飛身下馬,抓了缰繩,跟上于冰,半晌道:“我剛買了這馬,想去城外跑跑,怪悶的。你也要出城嗎?”

于冰聽這話,腳步一頓,道:“我不出去。”

秦緋先見他分明是要出去的,如今自己說要去,他便不去了,心中郁結,似是胸中堵了千斤重的石頭,又是羞愧又有不甘,到底丢不開,便裝作諱莫如深地道:“別的還好說,只一件,我很不放心你。”

于冰果然問:“我有什麽叫你不放心的?”

秦緋笑道:“那日你金榜題名,春風得意正要看遍長安花,偏你不會騎馬,一日看不過來怎麽辦呀?”

于冰略一停,笑道:“那我就多看幾日。”

秦緋道:“看花一日為看花,看花二日便已不覺在看花,而是在趕路了。”

于冰因問道:“依秦公子所言,我當如何?”

秦緋笑道:“這個容易,我教會你騎馬。只有兩件事,其一,從今以後可別為了那些話生我的氣了。其二,我表字歷陽,你喚我歷陽便是。”

于冰見他說得自己竟無法反駁,又說得這樣軟,本無意與他計較,便淡淡說道:“這兩件事我都答應你,只是我不學騎馬。”

秦緋忙道:“為何不學,你是覺得我不配做你老師?”

于冰聽這話,頭疼不已,心道剛好了怕又開始了,又聽秦緋道:“我自幼苦練騎術,每年往那林子裏不知獵了多少兔子麋鹿的,要是有朝一日我能上得沙場,橫刀立馬掙得軍功,便是死也值了。你若和我學,別說是一日看盡長安花了,便是要看草啊樹的都盡有的。”

于冰暗暗好笑,若還要推拒怕是沒完,便淡淡道:“你雖說是個讀書的,每日價舞刀弄劍的,即存了這樣的宏願,怎的不幹脆入了行伍?”

秦緋嘆道:“何嘗是我不願,只是我家幾世讀書,家父寄予厚望,家母也不忍把我丢到那苦寒邊疆去,又只得我這麽一個兒子,又能怎麽樣呢,人到底是不能俱得的。”

于冰不料他竟有此種種,一時對他另眼相看起來,便緩和了臉色道:“若如此,你即好為人師,我拜你為師便是。”

秦緋喜得忙問道:“果真你肯學?”

于冰只立在原處淡淡的看着他,秦緋忙笑着扶他上馬,一邊指出上馬的訣竅,待于冰坐在馬背上,他便牽了馬伴在一旁,二人往那城外去了。

且說裴幽上午見秦緋黯然回房後,又悶悶的出來要往外面去,裴幽捧了書問他何去,他只說去買匹馬郊外跑跑,便匆匆去了。裴幽望着于冰的房門,主人仍是未歸,也無心看書,叫了笙兒備車往林府去了。

裴幽入得林府,門人早拉了他進去坐着,獻茶畢,林忠便飛進來,道:“飛哥哥,真是你來了?”

裴幽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走路還和小孩兒似的,你父親見了可又要捶你。”

林忠立馬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悄聲道:“小點聲兒,父親正睡中覺呢,上午還說了我半日。”說着就緊挨着裴幽坐了。

裴幽道:“姨父身上可好?前幾日來見他倒是氣色不錯。”

林忠悶悶道:“如今更好呢,前兒抽我越發有勁了。”一邊又吐了吐舌頭。

裴幽笑道:“你若不淘氣,姨父未必就三日兩頭地打你。”

林忠道:“還不是為了朱公子那事嗎,也是該我的。”便一一把原委告訴了裴幽。

原來這朱公子,名叫朱仁,字心玉,是桑陽朱府長房長孫,朱家累世五代世襲為官,富可敵國,桑陽城中,各行各業無處不有他家的産業,官場江湖俱有他家的熟人,更兼神京皇城之中,朱貴妃正是朱仁之胞妹,一時富貴之盛,無人可及。且說朱公子,更與旁人不同,到他父親襲官已到了頭,他竟自己考高中探花,一時傳做佳話,沒做二年官仍回到桑陽,一心搜集字畫古董玩物,更兼才子佳人,只要是好的他無一不囊入家中,堆放寶物的大廈就蓋了十幾間,又為那起美人才子都建了房舍,氣得他父親登時背過氣去,不下二年便死了,如今朱府上下無人可管,更由着他把房頂都翻了過去。

前幾日桑陽城中來了一戲班子,裏頭有一個叫倚雲的,身段極風流,樣貌亦不俗,獨那婉轉戲腔直聽得人魂消骨散,朱仁在臺下聽完只說了一句:“論戲倒也絕了。”一時便打發人請上朱府,倚雲到了那朱府,朱仁亦好生款待他,末了讓他長久的留在朱府專為他一人唱戲,不料這倚雲是個有氣性兒的,甩手便走,朱仁竟也不留他。一日林忠同幾個朋友一處吃飯,幾個人灌了幾口黃湯,竟想出一計來,找了幾個家奴要去綁了那倚雲送到朱府,去孝敬讨好朱仁,不料戲班子的人報了官,事情鬧大了,林忠被父親一頓好打,頓時酒也醒了,悔得直哭。

裴幽聽完搖頭道:“你們竟幹出這等事來,打死你都是該的。”

林忠道:“我也是一時喝了酒,跟着他們胡鬧,以後再不敢的了。”

裴幽又問道:“你們竟然無事,後來那倚雲怎麽樣了呢?”

林忠答:“還能怎樣,這會兒正住在朱府的聽雨軒呢。那主事的大人還是朱家提攜上來的,一聽原委,反捆倚雲關了兩日,朱公子來要人就讓他帶走了。我們也無事了。”

裴幽聽完,一時無話,頓感人生處境之不可捉摸至如此,雖是他人之事,聽來卻也百般滋味。随後不過和林忠又說些家常話,便起身要走,林忠萬分不舍也只得任他去了。

天也空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夢中。

作者有話要說:

不通處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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