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喜歡你
三十秒過去……
一分鐘過去……
兩人手牽着手在玄關大眼瞪小眼。
“……這就沒了?”
“呃,還應該有啥?”蕭池回憶了一下秘籍裏的內容, 似乎只有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
季沉宣面露狐疑:“你又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戀愛秘鑰一百招》。”蕭池坦白從寬, 見季沉宣臉色逐漸發黑, 忙補充了一句, “柳冰給我的, 讓我好好研讀, 好早點從老師那過關。”
“……”
這家夥,原來只是為了唱歌。
季沉宣突然一陣牙疼,疼得半邊腮幫子直抽抽,他無奈地擡手晃了晃綴着的那只爪子:“我要去廚房做飯了。”
蕭池積極道:“我陪你!”
穿過客廳走廊, 是一間寬敞的開放式廚房, 安娜已經早早準備好了新鮮蔬菜肉類, 整整齊齊擺在案板邊。
兩人在琉璃臺前站定,季沉宣垂眼,向兩人始終交握的手投去一瞥, 抿了抿嘴:“我要切肉了。”
蕭池自告奮勇:“我幫你。”
他二話不說, 用空着的那只手取了菜刀, 現場給季沉宣表演了一個單手切肉, 刀鋒剁剁剁敲在案板上, 被超高的手速帶出一串殘影。
季沉宣目瞪口呆:“……這樣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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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上桌。
季沉宣的右手仍被蕭池緊握着, 幾乎汗濕了一層膩子, 也沒有半點放開的打算。
他無可奈何地嘆口氣:“能不能讓我先吃飯。”
正單手扒飯的蕭池, 從碗裏擡起頭:“你吃呀。”
季沉宣努努嘴:“手。”
蕭池心中依然牢記戀愛要義——牽手是時時刻刻的:“你可以用左手。”
“……我又不是左撇子。”
于是一副筷子挑了菜喂到他嘴邊:“啊, 張口。”
季沉宣吞了吞口水, 慢慢張口接過去,半推半就享受着蕭池的喂投服務,半邊顴骨透着微紅,心裏亂七八糟的想,莫非我的好日子這就要來了?
倒是多虧了柳冰出了這個馊主意。季沉宣默默在心裏偷笑。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蕭池和季沉宣二人僵持在浴室門口,氤氲的水汽彌漫出來,濕潤地撲到人臉上。
“我要洗澡上廁所,你幹嘛跟着?”
“我可以幫你啊。”
季沉宣哭笑不得:“上廁所要你幫什麽?”
蕭池居然認真想了想:“幫你脫褲子?”
“……”季沉宣耳根漲紅,差點咳出眼淚花。
蕭池迅速亮出戀愛寶典第一頁,一本正經地道:“戀愛要時刻牽手。所以我也要進去。”
季沉宣用另外一只手痛苦地捂住臉,苦口婆心:“不是時刻的,那個是誇張的說法。”
蕭池瞪大眼睛:“書也會說謊嗎?”
“不是……”季沉宣簡直對他束手無策,一把将秘籍奪過來,把第二頁遞到對方眼前,“這個才比較合适!”
蕭池定睛一看:“第二招,約會?”
“對!”季沉宣深深吸氣,一掃适才崩潰之色,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明天周末,我們休一天假,去約會。你不是要戀愛嗎?沒有約會,怎麽能叫戀愛呢?”
※※※
翌日。
季大總裁強行推掉了原本的行程,空出一整天時間,帶蕭池去約會,柳冰對此除了幹等也沒有辦法,誰讓他是老大呢。
季沉宣開着飛行模式在天空翺翔近兩小時,收起側翼,在海邊一處島嶼降落。
從天上俯瞰,大小不一的珊瑚島礁拱衛着一座心形島嶼,珍珠似的散落在蔚藍的海面。
戀人灣,又稱紅粉灘,是名氣極大的戀愛聖地,眼下正值旅游淡季,島上游客不多,行走在路邊的,幾乎全是情侶。
昨夜,季沉宣就吩咐周桐包下一片私人海灘,以防外人叨擾。
藍天,白雲,碧樹,海浪,海水湧上沙灘,由清澈的碧藍漸變成鮮豔的粉紅色,整片沙灘由紅珊瑚粉末沖刷而成,赤腳踩上去,細軟鮮亮,宛如走在一片粉色地毯上。
連空氣都飄浮着戀愛的甜味。
自成人以來,蕭池一直拘在鋼澆鐵鑄的大都市裏,還是頭一次見這樣的自然奇觀,卷了褲腿就在沙灘上跑個不停,興奮的雙頰飛紅。
這片私人海灘唯有他二人,季沉宣雙手抄在褲兜裏,慢悠悠跟在蕭池身後,踩着他的腳印漫步。
這一刻,一切的喧嚣和浮躁都離他們遠去了,整個世界沉澱下來,大腦放空,沒有工作、沒有煩惱、沒有恩怨情仇。
也沒有患得患失的愛,和似懂非懂的情。
只剩鹹濕的海風,明媚的春光,還有彼此的笑容。
海浪一波一波沖上岸,蕭池在淺水裏踩了一圈,踏着浪花跑回來,季沉宣拂去他臉上濺的一點泥沙,輕輕地笑:“想下水玩兒嗎?”
蕭池遺憾地長嘆一聲:“我不會游泳。”
“你竟然還有不會的技能。”季沉宣樂了,“我還以為你萬能的呢。”
蕭池哼哼唧唧:“這種技能用不着啊,當然就不會了。不過你教我的話,我學的很快的。”
季沉宣一攤手:“我也不會。”
“那帶我來海邊幹嘛?”
“看到前面那塊立起來的大石頭嗎?”季沉宣走到蕭池身邊,握住他的手。
海灘有一片自然形成的凹陷弧形淺醮,一座碩大的石頭嵌在海底,光滑的截面,像被一只巨斧當頭劈落,被海水經年沖刷得圓融光滑,宛如一顆半卧在海裏的心。
季沉宣帶着他來到石頭的另一側,蕭池驀地張大雙眼,咦了一聲。
石頭的側面,不曾被海水沖刷過,上面有無數凹陷的孔洞,數不清短箭插在石頭洞裏,更多的則掉下來,由專門的工作人員去打撈回收。
“那是什麽?”
季沉宣從智能租賃箭矢售賣機裏,取來特殊材質制成的□□和箭,一人一支,掂在掌心,分量略沉,箭很短很細,沒有箭镞,傷不了人,剛好能紮進石頭洞裏。
“聽過丘比特嗎?西方傳說裏愛的使者,把箭射進兩人心裏,他們就會相愛。”
蕭池來了興趣:“真的嗎?相愛這麽簡單的嗎?”
季沉宣聽來一笑,搖搖頭:“當然不是,只是個浪漫的傳說罷了。玩一玩,無傷大雅。這箭是用特殊的合金制成,非常堅固,能經歷風吹日曬,象征着百折不撓、堅貞不屈的愛情……”
蕭池将兩支箭矢握在手裏,好奇地雙手一掰——
後面的話卡在嗓子眼,季沉宣眼睜睜地看着短箭發出哀鳴後掰彎了。
“…………”
蕭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呃……也沒有很堅固嘛。”
季沉宣有氣無力地長嘆一聲,捂着額頭,“我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帶你來這裏!”
這榆木疙瘩要是能領悟到自己的暗示,那才有鬼了!
蕭池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有些無措地望着他:“你不高興了?”
他握着掰彎的短箭,指了指那塊“石心”:“我把它們紮進去,你會高興嗎?”
“不是紮進去就有意義的。”季沉宣內心百味陳雜,緩緩搖頭,苦笑道:“算了,別管它了,反正只是男男女女一點自欺欺人的無聊把戲而已。”
他牽着蕭池埋頭往回走,一路沉默着不說話,蕭池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原本雀躍的心像是蒙了一層霾,灰蒙蒙的不是滋味。
直到兩人沿着海岸線走出很遠,漸漸有了人煙,季沉宣讓他戴上帽子和墨鏡,免得被人認出來。
“季沉宣,快看,有人跳海了!”蕭池忽然拽住他的胳膊,指着前方一座高塔上急速下墜的人影。
“他不是跳海,那是蹦極。一項極限運動。有繩子牽着的。”季沉宣眯着眼看了一會,忽然問,“你想玩?”
蕭池露出一點新奇的神采:“我想體驗一下。”
他的要求,季沉宣從來不舍得拒絕:“你等會兒,我找人安排。”
待兩人抵達海上蹦極高塔,原本為數不多的游客已經散光了,門口挂上了一小時暫停營業的牌子。
高塔上,海風肆無忌憚地在兩人周身呼嘯來去,海浪很大,茫茫碧海在陽光下閃爍着金子般躍動的光。
工作人員熟練地為兩人系好安全繩,蕭池伸長脖子往海面俯瞰。
浪湧的海面像藏着一只看不見的猛獸,随時都能張嘴把人吞沒,從上至下足以摔死好幾回的距離,光看一眼就足以叫人心驚膽戰,全身泛雞皮疙瘩,不知多少人在這裏臨陣退縮。
季沉宣顯然不是第一次玩蹦極,神色淡定,握着對方的手微微用力:“害怕嗎?”
蕭池從沒經歷過這陣仗,生理上的反應不可抑制,胸腔裏的器官砰砰砰地狂跳,他猶豫着點點頭,又搖搖頭。
“怕,還是不怕?”
“有點。”蕭池小聲道,“但是你在,我就不那麽怕了。”
他抿着嘴,沖他一笑,笑容裏帶着一點怯怯,一點微羞,還有說不清的歡喜。
就像穿過沒有光的黑夜也無所畏懼,就像飄零在陌生的人間也不孤獨。
季沉宣定定把他望着,一束陽光穿過層層雲霭,投入他的眼底,一顆心忽然柔軟的不像樣子。
自己在糾結些什麽呢?
無休無止的等待,永遠也等不到回應,他不懂,他就把胸膛刨開。
就這樣陷下去吧,占有這個人,無論用什麽辦法,綁起來也好,鎖起來也罷!
“害怕就拉着我的手,千萬不要放開。等我們上岸……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蕭池眨眨眼:“什麽秘密?我現在就想知道!”
季沉宣不答,只輕聲叮囑:“準備好了嗎?我數一二三,一起往下跳,到了下面,會有船來接我們。”
“一、二、三,跳——”
世界颠倒了!
天空旋轉着墜落,呼嘯的狂風在急速後退,刮得耳膜嗡鳴。
強烈的失重感瘋狂刺激大腦皮層,心仿佛緊張地跳出胸膛,又像巨石無休無止地沉入深海。
什麽也聽不見了,什麽也無法思考,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交握的手,尚能給他一絲踏實和真實感。
蕭池大腦裏空白一片,瞪大了眼睛,生理上的刺激無法克服,豆大的眼淚越過眼皮倒流過額頭,被慣性甩出去。
這是……要死掉的感覺嗎?
從前呆在計算機裏,呆在縱深無限的黑暗深淵裏,渾渾噩噩的,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強烈的瀕死感!
有什麽攀住了他的手臂,摟緊了他的腰身?
蕭池艱難地轉過頭,季沉宣正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跟他緊抱在一起,胸膛貼着胸膛,砰砰,砰砰,是誰的心跳如擂鼓?
蕭池忽然騰起一股明悟,倘若真的要死了,也有季沉宣陪在他身邊。
安全繩很快繃直到極限,将兩人牽着往上收縮,鐘擺似的,在空中搖來擺去。
起落的速度放緩,蕭池終于從極限高壓中松了口氣,等待下落的時候,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臉,埋在季沉宣肩頭,嘴裏發出小動物似的嗚嗚不明的聲音。
季沉宣摟着他,從喉嚨深處溢出沉沉的笑,溫柔安撫他的後背:“別怕,結束了……以後不玩這個了,好不好?”
工作人員開着游艇早早等在海面上,準備将人接下來。
海浪比之前更大了,游艇像一葉孤零零的扁舟,随着水浪一起一伏,蕭池的手勉強夠到船舷,坐下來半靠在邊上,身體還一陣陣發飄,等工作人員替他解開腳上的安全繩。
蹦極真是太刺激了……他暈乎乎的想着,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不過季沉宣說有秘密要告訴他,會是什麽呢?
呼呼——
蕭池被海風吹得睜不開眼,那點眼淚迅速被蒸發幹了,四肢都像不是自己,虛的發軟,眼看季沉宣也被放下來,他搖搖晃晃起身,想去到他身邊。
忽而狂風大作——
一道巨浪将游艇拱得傾斜了一下,蕭池腳下一滑,重心不穩,竟一不小心翻過船舷,跌到海裏!
“蕭池!”季沉宣瞬間臉色煞白,脆弱的神經啪得熔斷了!什麽也顧不得,身體已經比腦袋先一步做出反應,直接追着他跳下了大海!
抓住了!
季沉宣死死拽住蕭池的手,一個浪頭打過來,瞬間把兩人抛離數米遠,他用力撲騰了一陣,才想起自己和蕭池都不會游泳!
鹹冷的海水瞬間沒頂,從耳鼻口倒灌,讓他們秤砣似的往海裏墜。
游艇上的工作人員吓得魂飛魄散,立刻跳下水救人。
好不容易七手八腳救上岸,有人慌忙去喊醫生,蕭池從暈眩裏猛咳了幾口水,趴在岸邊休息室沙發裏大口大口呼吸,季沉宣也好不到哪裏去,全身透濕,在四月的料峭空氣裏冷得發抖。
“你……差點吓死我了……”他拿着浴巾,用力地擦拭蕭池的臉頰。
另一只手依然緊緊扣着對方的,生怕一松開,人就沒了似的。
待兩人換好幹淨衣裳,身體疲乏地一根指頭也動不了,蕭池勉強緩過勁來,他像條脫水的魚,依偎在對方肩頭:“你又不會游泳,跳下來做什麽?”
季沉宣沉默良久,極用力地摟着他,要把人揉進身體裏、嵌進骨血裏似的。
直到蕭池差點被悶得呼吸困難,才隐約聽見耳邊那沙啞的聲音:
“……樵夫的斧頭,問樹要斧柄,樹便給了他……”
蕭池覺得自己的思維恐怕是生鏽了,茫然地仰頭看他。
季沉宣早料到他不明白,輕輕笑了一笑,把臉埋在他頸項間,深深吸口氣,聲音缥缈得像一首詩:
“因為……喜歡你……比命還要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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