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流氓

嬴妲邁入門檻,周清與濮陽達兩把刀便橫在胸口,她吓得步子生生一頓,忙往竹葉紋翠鳥缂絲屏風後頭望了去,裏頭依稀辨出幾個人影,東方先生嘆了口氣,長身而起。

“放她進來。世子無礙。”

周清聽話地撤了劍。

濮陽達不松,怒意填胸,嗔目怒視嬴妲,仍道:“世子中毒是何緣故?先生不說,我不能放了此女。”

作為罪魁禍首,嬴妲雖然自以為冤屈,但當下更擔憂的還是蕭弋舟中毒狀況。她屏住呼吸靜靜等候着,不發一語。

東方先生從屏風後走出來,到書房的矮幾上,取了嬴妲今日煲湯用的那只陶罐,周清與濮陽達皆湊上去觀摩,東方先生的長勺在裏頭掏了許久,才掏出一絲碎渣來。

周清不合時宜地發出一聲刺耳感慨:“這麽大一罐,世子竟吃完了!”

話音落地,嬴妲臉色仿佛着了火似的,她扭捏不安地朝東方先生望去。

東方先生将手裏長勺捧至鼻尖,嗅了口,他低低說道:“世子對奶乳排異,易發不适應症狀,軟軟姑娘不曾投毒,她或許是不知,在這團……”東方先生見多識廣,也實在不知嬴妲做的是一團什麽,稍露為難神色,又接了下去:“東西裏摻入了羊奶。”

說罷一群人腦袋揪起,齊刷刷朝嬴妲瞪去,濮陽達近乎要拔劍相向,如怒目金剛。

嬴妲被駭了一跳,她驚愕道:“我是真不知……”

蕭煜也從屏風後轉出來,“沒甚大礙,若世子要怪罪,他醒了自會處罰。散了去吧。”

濮陽達道:“果真?”

他還是不信這女人。

眼下夜琅落網,誰知這女人為了救她表兄安什麽心!

蕭煜道:“你不信我,連東方先生也不信了麽?”

東方先生是蕭家兩代家臣,功高不辭勞苦,頗得上下人敬重,濮陽達不敢有疑義,東方先生颔首,“蘇先生料到或有人以奶乳對世子做文章,事先留給我不少丸藥,恰有針對羊奶不耐受的,諸君稍安,待世子休息整晚便無事了。”

濮陽達這才安心下來,東方先生與鄢楚楚通了眼色,鄢楚楚會意,将煙綠一道扯出來,便都退了。

嬴妲沉默地靠在門框上停了半晌,她走過去,将東方先生留下的湯鍋和盤碟拾起,忍不住腹诽道:吃得真幹淨啊。

他不讓她用完膳,自己卻享用着自己做的美食……明知不能吃奶,還吃了個精光,幸虧發現及時,若是出了大事,她就百口莫辯,難辭其咎了。

可話說回來,雖然東方先生與蕭煜為她說話,鄢楚楚也沒說她不是,嬴妲心中還是愧疚難受,她第一次想學着做一件什麽事,結果卻弄砸了,她難受地轉過屏風,走到蕭弋舟的榻邊坐下。

夜風一吹,嬴妲縮了縮,靜靜凝視着蕭弋舟的睡顏。

他的兩頰還有些浮腫,像摻了紅糖的發面饅頭似的,又紅又白。

她看着無聲地笑了笑,忽然手臂被一陣大力一扯,嬴妲嬌呼一聲,重重地摔入了男人懷裏,她的腦袋瞬間天旋地轉,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何事,便聽到男人氣急敗壞道:“最毒婦人心,你要害死我,與你表兄陪葬是不是?”

嬴妲愣了會,被摁在蕭弋舟胸口,嗫嚅道:“沒有。你醒了?”

他一直醒着,等她自投羅網?

嬴妲趴着,将下巴擱在他的胸口那塊結實的肌肉上,眼波撞進他漆黑如不見天日的深淵的眼底,忽然笑了起來。

他更惱火,“笑甚?”

嬴妲道:“欣喜公子無礙。”

她又道:“你不能吃奶,我不知道,可你自己知道吧,怎麽全吃了?”

蕭弋舟惱羞成怒,“餓了。”

嬴妲又笑了下,這一笑似乎透着“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放你一馬暫且不揭穿你”的得意,至少在蕭弋舟看來是如此的,他便更羞怒,将嬴妲的腰肢扣住猛地翻了過去,連帶着被褥滾到裏間,嬴妲又被結實的壓住了。

他開始着手解去她的衣衫,嬴妲臉紅,又驚又羞,“公子你還病着!”

蕭弋舟的牙齒咬開她胸前小衣的綢帶,凍得嬴妲瑟瑟一激靈,仿佛凝視着一只發狂的禽獸般不可置信,他惱怒不已,“你都已說了無礙!要拒絕這時候便說,我從不強迫女人。”

嬴妲被他吼得一呆,随即綢褲也被剝了,她的柔軟雙腿在他毛腿上蹭了蹭,咬唇道:“病中不得縱欲。”

“借口。”

“不是。”嬴妲不知怎麽說,她伸出雙臂摟住他的脖子,勉力湊上來,吻了吻他的嘴唇,害羞得玉體浮粉,通身彤紅,瑟瑟道,“輕些好不好?”

蕭弋舟“唔”了一聲,動作還是粗魯莽撞,嬴妲疼得要哭,只是蕭弋舟腫着雙頰,雙目瞪着自己,嬴妲要哭也不敢,咬着手背默默承受。

蕭弋舟漸漸地也蹙了眉,“男人讓女人在身下哭,是本事。哭出聲來。”

“……”嬴妲被他突然一句不知從哪看來的下流話驚呆了。

他自己也不是全不要臉那種,腫脹的頰一時漲得更紅。

“我是頂天立地的丈夫麽?”

嬴妲更無語了,被他一下狠手弄得溢出了哭腔,急忙點頭。

“公子無需證明,軟軟知道……你是嗚嗚嗚。”

……

這是從倆人有過以來最契合的一回,嬴妲只讓他得逞了一次,雖然他仍然不甚溫柔,但時辰出奇地漫長,事後他眼泡都腫了,一副縱欲過度的虧損模樣,他自己也有所察,又是受傷又是中毒的,累得慌,心虛地将嬴妲抱住,裝出慈悲而懷的面孔放她早睡。

但是蕭弋舟自己要的,她不負責善後,懶懶地便睡着了,留下蕭弋舟對着身旁能看吃不動的女人咬牙切齒。

嬴妲嬌慵地伸了個懶腰,醒來時天色放亮,她扭過頭,身邊的男人仍然在睡,眼皮底下有淺淺的一層青影,臉上腫肉消去了不少。

這個男人給她的一貫印象便是強大,這一點這麽多年始終沒有變過,他的五官也生得好,英俊剛毅,線條流暢和諧,病裏倦容憔悴,格外引人心疼。

嬴妲忍不住在他沒完全消腫的頰上溫柔地揉撫,過了一會,蕭弋舟仍是不醒,她又掙紮起來,爬起身,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這一回讓蕭弋舟抓住了現行,他出手極快,一把攥住了嬴妲的小手包住,嬴妲一怔,頓時後怕羞惱,朝蕭弋舟瞪了過去,他睜開眼,眼白之處彌漫着血絲,寧靜地看着她。

嬴妲便又心軟如水,柔聲道:“公子你哪兒痛?”

他嗓音發悶:“你替我揉麽?”

“嗯。”

他平靜地說了聲“好”,握着嬴妲的小手,卻往下腹探去,嬴妲面龐赤紅,驚呆了似的要抽手,卻被他平靜地施力一按,便壓了下去。

嬴妲羞憤不已,“公子你……”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哪兒痛揉哪,眼下只有這一處沒消腫,替我揉揉吧。”

“你……”嬴妲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流氓。”

他閉上了雙目,顯得無比沉靜,和疲倦。

嬴妲想到自己是那個罪魁禍首,又良心不安,只好忍着羞臊慢慢地替他纾解。

清早起來便這樣了,日後……她都不敢想。

蕭弋舟這兩次,一次比一次更證明了他的“頂天立地”,苦了嬴妲,渾身上下再無一處清白。

傳早膳時只有嬴妲一人下榻,蕭弋舟起得晚,穿戴好裳服,已将近晌午,豎冠加袍,将佩劍綁于腰間。

他難得走到銅鏡前,将自己英俊的面容掃了幾眼,又忍不住回想起方才在被窩裏溫存的旖旎。

狡猾的女人,也不知道她的臉紅幾分真幾分假,是否真的以為他在睡着,竟偷親他,被他逮住了,他問她為何要親,她竟然編出一套說辭,說唾液能助消腫,親一下就不會疼了。

他勉強信了,回給她一個“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放你一馬暫且不揭穿你”的眼神,作為回擊。

他推門出去,轉過閣樓,到寝房檐下,重重花紅绮綠裏,纖瘦單薄的姑娘坐在臺階上,懷裏抱着一只灰毛狗。她在逗狗,笑聲如銀鈴,清脆婉轉,露出那種嬌憨而放肆的雍容來。

蕭弋舟看着眼前和諧的畫面,卻皺起了眉。

他忽然想到,從将她從奴市買回來始,他再沒見過她那種透着恬靜溫柔、歲月靜好的嬌懶和肆意,那曾是她身上,最打動他讓他着迷的東西,即便再不願意承認,也瞞不過自己——他曾經對這個女人狠狠地動過心。

嬴妲抱着小狼,它的前爪不停地在她腿上劃拉,她抓起它的一只前蹄,溫柔地在小狼腦袋上蹭了蹭臉頰。

身後的男人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一動不動地冷眼看着。

嬴妲覺得昨晚和今早的蕭弋舟有點幼稚,大抵人脆弱的時候,便容易産生依賴感,像個急欲讨人摸毛的孩子。

“說我壞話?”

嬴妲一不小心嘀咕出聲了,蕭弋舟沒聽見,但隐約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她吓得一激靈,蕭弋舟已經走了過來。

他面無表情地坐下來,長臂将嬴妲的右肩搭住,往懷裏一壓。

小狼被擠得朝蕭弋舟瞪過來,他回瞪過去。

一人一狗大眼對小眼的,嬴妲忍俊不禁,“你和它……”她又立即想起尊卑來,臉上的輕松肆意立時收斂,拘謹了不少,“東方先生說,公子要休養兩日,他已命人到軍營告假去了。公子回去歇着,午膳我稍後端回房裏。”

蕭弋舟皺眉,左手将狗崽子腦袋一壓,直将狗腦袋壓到地上,“什麽狗東西,也配你抱着。”

嬴妲愣了愣,“公子你欺負一只小狗做甚麽。”

他松開左手,冷冷道:“你拿伺候我的手,去抱一只狗?”

嬴妲倏地臉紅。

煙綠與蔚雲正好将被褥衣衫洗好,走到後院去晾曬,過拱門時,朝她們看了一眼,便嬌俏含笑前後去了。

嬴妲想掙開,但又掙不開,低低說道:“小狼還小。”

他冷笑道:“小又如何。”他将嬴妲的手霸道地抽走,一腳把狗崽子踢了下去,小狼汪汪兩聲,忿然作色朝蕭弋舟嗔目而視,蕭弋舟右手要拔劍了,它吓得一時飛竄。

“畜生畏死,不知忠義。”

他竟然還在這兒堂而皇之地指責狗怕死?嬴妲呆住,不知該說什麽。

蕭弋舟将劍收入鞘中,緊攢的眉宇,猛動了下。

“這狗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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