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縣主
蕭弋舟見過鳳姨娘來癸水時疼痛幾欲暈厥,雖不能免除她刻意僞裝加重病情, 但對此腦中始終有印象, 以為是件要命之事。
“每次, 都如此疼?”
他目露柔色,認真地詢問她, 是不是每次來癸水都疼得厲害。
嬴妲早快裝不下去了,臉色一紅, “也不是, 偶爾會很疼, 休息會便好。”
他沉靜着,手掌在嬴妲腹部繼續揉按數下, 暮色漸染, 西天猶如一團赤火滾落, 将馬車之中一切映得彤紅, 使嬴妲的雙頰更增麗色。
“我讓蕭煜送你回去,早些睡, 不必等我。”
嬴妲點頭, 在蕭弋舟欲起身下車之時, 猛将他廣袂一拽,他因為詫異回頭, 眸子裏微微攜了絲困惑, 嬴妲定定地與他對視, “飲酒都需小心。”
蕭弋舟道:“婦人而已, 焉敢算計于我。”
說罷他掀簾而出, 跳下了馬車,改換馬匹,窗外傳來列馬長嘶之音,随之馬蹄飒沓而去,如流星消亡于鬧市間,嬴妲絞着手指默默坐回來,馬車再度駛動,往深巷子裏慢悠悠地踅了進去,仿佛唯恐走快點,颠簸點,會驚了嬴妲,讓她更難受。
也不知道是誰刻意吩咐過的。
回了驿館,鄢楚楚便在後院天井處等她,夜色如水,古藤時卉朦朦胧胧籠了道銀紗,鄢楚楚見嬴妲慢慢摘下面紗,臉色稍緩和了一些。
面紗勾住了嬴妲發髻後一根步搖,她吃痛地哼了一聲,手胡亂地解着,越解越擰,她只好可憐地朝鄢楚楚求助,鄢楚楚怒意俱散,輕笑幾聲走上前去,伸手替嬴妲将挂在步搖上的面紗帶子解了。
嬴妲知曉鄢楚楚因何不快,面露慚色。
果然,鄢楚楚拿着面紗退後兩步,又沉下臉來,“你答應過,不會央着公子帶你出門。”
嬴妲忙解釋,“他自己要帶我出去的,我沒求他。”
鄢楚楚凝了臉色,“你倒會狡猾,鑽空子了,我說那話什麽意思,你不傻也聽得明白了。我是讓你安分些。”念及身份,又不得不緩和語氣,長嘆了口氣道,“軟軟,你的容貌太過招搖,公子明知,所以作畫也刻意與你的體貌形态大反其道而行,他既然肯帶你出門,是真的憐惜你,話我一個奴婢不好多說什麽,多事之秋,你為他枕邊之人,必得好好勸誡一二。”
見嬴妲低着額面文靜地沉默了下來,又道:“時勢不同以往,待回西綏,你可日日與世子游山踏水去。我只是怕,倘若你的臉被官海潮,或是前朝那些識得你之人認出來,若有人知道前朝公主在世,後患無窮。”
“我知道了。”
嬴妲點點頭。
又是這話,鄢楚楚待要再說,嬴妲輕輕地弄了衣袖,道:“只是家亡之後,還沒好生打量平昌城,今日了了心願,以後,我再不出去了。”
她垂眸往回走,鄢楚楚也蹙了細眉,怕自己言重了。
天色這麽晚了,廚房裏還傳來咚咚剁魚刮鱗之音,嬴妲腹空,走入廚房要尋些果子點心果腹,見大晚上煙綠還在刮鱗,砧板上除了正刮着的,另外躺着一條黃花鲈。
“今早上才買回來三條黃花鲈,哎,別碰!”嬴妲伸手要戳一下,被煙綠制止了,那魚尾巴一甩,險些甩得嬴妲一臉水。
煙綠将她推開,叉腰盯着嬴妲,“還要碰我的鍋臺?”
“不敢。”
煙綠笑着戳她腦門,“不敢最好。”
嬴妲又将煙綠手上的,和砧板上的魚數了數,确實只有三條,沒有多的了。
煙綠又回身去刮魚鱗片,嬴妲悄然舉步要走,煙綠回頭說了聲,“等會我煲湯給你喝,先回屋小憩。”
嬴妲“嗯”一聲,答應了,扭頭回屋。
天色更暗,烏雲遮住月光,庭院深深,蔭蔽矮舍,嬴妲走到書房去,将畫架上的美人圖又看了幾眼,這是官海潮送來的那幅,至于給鄢楚楚畫的,大約已作為回禮贈予官海潮了。
書房陳設簡陋,而且住了許久也不曾添置些什麽,因着蕭弋舟是絕不會久住的。以往嬴妲還在幻想着,可否與他一道留在平昌,可與天下義士做內應,但今日水榭之中一席話,讓嬴妲再不敢如此設想了。
依蕭弋舟的膽識氣魄和志向,舉兵讨伐陳湛,是遲早的。
桌案上擺着幾本書,主人不苛求端正,肆意一放而已,嬴妲撿起一本來,是本诘屈聱牙的古文兵書,上頭有朱砂筆圈注,評析詳盡,密密麻麻如針腳紮在書頁上,嬴妲讀不懂,便又小心擺還到原處,盡量不讓蕭弋舟發覺他的書被人動過。
她走到書房門口,額尖抵住冰冷的窗棂,寂寞起來,忍不住開始想。
想風荷亭對一池殘荷,倆人眠風枕月,推杯換盞,相談甚洽的畫面,她一時煩躁起來。
鄢楚楚見書房燈火亮着,進屋來,怕她要看書,添了點燈油,“公子說過,怕你耐不住寂寞,這驿館到處都可去,你若悶着,與我說說話也好。”她素手添着油,五指被蠟燭光暈在白壁上,顯得分外纖長。
“我方才是真不舒服,但回來之後,又後悔了。”嬴妲道。
她沒來癸水,腹痛可能是今日上街,一歡喜吃積食了,又因車馬颠簸,這才引起不适之感,也不那麽強烈。
鄢楚楚柔婉一笑,“我覺得你做得對。公子是怕你心裏過不去,這才有意讓你跟着,不過那陳湛妻妹,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無害的,不是善類。”
說不定宜陽縣主還帶着人堵着,若是嬴妲去了,說不準會露餡。
“她請公子吃酒是做甚麽?”
鄢楚楚道:“這個宜陽縣主好像頗有才名,有過目成誦之能,能摹天下第一行書,近日裏說是得了幾幅珍寶,請公子過去賞鑒。不過正如你所想,賞鑒恐怕是假,伺機邀寵是真。”
“那……”
她面露憂急,鄢楚楚看了一笑,又繼續說道:“這個宜陽縣主經歷也豐富着呢。她早年在家時,便與現在的皇後不對付,為了朵頭花大打出手,後來陳家犯了事,她第一個逃走。途中被流匪玷污了身子,避禍躲入庵堂。過了沒兩年,陳家聲勢大起,她從庵堂還俗出投靠皇後,不知耍的什麽手段,皇後如今對她竟頗為看重喜愛,甚至下令在平昌為她買最好的頭發。她如今那頭緞子似的烏黑長發,正是假的,連釵冠都簪不住,只能簡單綁着,民間卻還說她不事珠翠,到底曾是方外人物,頗有出塵曠遠之意。”
嬴妲微微驚愕。
“誰又知道,她這般人物,怎會瞧上咱們世子。”
嬴妲壓抑着心頭翻滾的千頭萬緒,轉身,“你們是怎麽知道,她對公子……有那種心思的?”
“這不難猜。”鄢楚楚挑着一只六角燈籠,言笑晏晏走來,“這宜陽縣主能讓人說出‘方外人物’四字,可見平日裏是深居簡出、念佛的人物,她素日裏不招待男客,更遑論主動邀人賞字帖了,那字帖又恰好是拓的龍泉寺後山老住持大師留下的行書碑帖,老住持是公子于書法一道上最為敬慕之人,有所謂投其所好,這就是了。”
嬴妲咬唇,“他什麽都知道,還去。”
在馬車上,蕭弋舟那話便是說,他知曉宜陽縣主對他有心思了,可是他也沒拒絕,答應得卻歡呢。
鄢楚楚道:“偏是那宜陽縣主有本事,得了字帖拓本。如今龍泉寺倒了,石碑毀壞,那碑帖除了拓本世上已無處尋覓。”
嬴妲雙眸翻紅,咬着嘴唇不言語。
“但,恕我直言了,公子長成那模樣,自小到大,不知多少女人對她動過心思,他應付那些狂蜂浪蝶,恐怕比禦下三軍還要厲害,至于憐香惜玉四字,從不見公子寫過,除軟軟之外,是沒有的。”
鄢楚楚抿唇兒微笑,見她還發呆着,在嬴妲肩頭輕輕撣了去一片魚鱗,便去了。
最後那話是鄢楚楚開解她的,嬴妲焉能不知,煩躁地在屋裏圈了會,便回寝房歇了。
寝房裏滴漏聲不絕,窗外弦月又破雲而出,破戶而入,篩在海棠如意錦紋窗花紙上,燭火早已熄滅,黯淡的一絲月華無孔不入地侵蝕着矮舍牆瓦,四周靜悄悄的,屋脊上爬過一只貓,喵喵兩聲,被遠方傳來嘯叫一聲驚走了,便再無聲音。
嬴妲靠着矮枕睡着了,睡得還算安穩。
她以為蕭弋舟說的不必等,只是怕她等到後半夜而已,卻是整晚不歸,早間嬴妲已經習慣靠着暖烘烘的胸膛酣睡,一伸手卻一片涼,她忽然便醒了,茫然坐起。
被褥裏哪有蕭弋舟!
她心裏倏地一涼,臉色雪白,套上鞋襪,撿了昨日衣裳穿上了便往外去,院中一切有條不紊,仿佛沒有誰為蕭弋舟一宿不歸而露出旁的顏色,棠棣甚至打了熱水,喚她去盥洗。
她渾渾噩噩地走過去,兩只眼泡腫紅腫紅的,棠棣驚訝,“昨晚哭了麽?”
嬴妲伸手一碰,眼睛确實有幾分紅腫,她茫然道:“做夢了吧,不記得了。”
棠棣道:“昨晚公子沒回來,今日一早便去了城郊大營。”
嬴妲點頭,表示知了,那句“昨晚他在哪歇的”竟不敢問出來。
一上午心事重重地坐在花叢裏,将冬榮花随意折了一支,無心逗弄小狼,乖巧的小狼狗在她膝蓋底下穿來穿去,毛茸茸的身體蹭她的手掌。
嬴妲反手一瞧,掌心沒有吃的。
她将小狼抱起來,嘟嘴埋怨:“楚楚姐說的真對啊,你這個小狼,可比那個蕭郎好多了。”
晌午有人買了熟食回來,傳膳時,前院鬧哄哄起來了,嬴妲豎着耳朵聽着,半晌後,蕭弋舟越過拱門朝她走了過來,昨日那套玄青錦紋長袍已換了,一身月白錦衣,窄袖收腰,看針腳便知出自品味高雅的女人之手。
嬴妲盯着她衣裳看,蕭弋舟已經走到了階下,朝狗崽子冷眼一瞪,它“汪”一聲,勢不屈服。
蕭弋舟将劍抽出鞘一半,那狗崽子忽從嬴妲腿上跳下,撒丫便跑,邊跑邊“汪”,沖蕭弋舟忿然地吼叫。
婢女們的身影此時都不複于庭院之中穿梭,各自笑着嬉戲,在牆外頭扔沙包玩,小狼也跟着一蹦一跳去了。
牆外佳人歡笑之音不絕入耳,嬴妲猶若未覺,便一直盯着蕭弋舟的衣裳看。
他走了過來,對她張開雙臂,将茫然站起的嬴妲納入懷裏,收緊,她鼻子靈敏得很,他頭發上沾了寺廟裏那種佛香灰,到現在都沒散,她蹙起了眉。
狡猾的女人忽然不言不語的,心中定有計較,他也皺眉,将嬴妲松了。
“盤算什麽,不說出來,今日罰你。”
嬴妲道:“你身上裳服,哪來的?”
她擡起頭,絲毫不閃避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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