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鬣禿背着手站在部族外, 一臉陰沉的看着遠處平整的曠原,他長的十分壯碩, 頭頂有一塊兒延伸到耳垂的癞痢疤, 沒有皮毛覆蓋的醜惡疤痕讓他平添了幾分兇悍, 疤痕下方那張面孔還算方正,卻長着一對陰鸷的三角眼,讓他本就兇悍的氣質中多了幾分讓人不舒服的奸猾。

作為一名雜部群落的首領,鬣禿自持身份, 一般不會親自到部族外迎接什麽人 , 不過, 今天的來客太過特殊,讓他不得不小心應對。

這該死的天氣沒有一絲轉暖的跡象, 天光剛亮, 細碎的小雪花便從空中飄散而下。

鬣禿的神情就跟這糟糕的天氣一樣陰沉,飄散的雪花落到他頭頂的疤痕上,讓寒意深深的浸到心底, 帶起了滿心的不愉快。

他身後的兩名守衛站崗的部族成員, 被他陰郁的氣勢所懾, 都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鬣禿也不屑跟他們多說什麽, 皺着眉頭心底不住的盤算着,他所統領的這個雜部是個人數不足三百的混-居部族,能夠在這牧雲郡生存下來, 靠的還是他長年以來堅持不懈的精打細算跟善于抓住時機的精明眼光。

善于鑽營的他, 跟郡中不少匪部有聯系, 往日裏他們活動的時候,自己也會帶人緊随其後,幫着那些劫掠其他部族的匪部壯聲勢,他雖看着粗莽,但心思靈活口齒也伶俐,往往說些好話,便能跟在旁人身後喝一口肉湯。

再後來,他通過那些匪部攀上了一直跟匪部有首-尾的過往游商,日子就更好過了,每次劫掠來的人口財貨,打個包,便有游商來收,換了糧食,孩兒們便可以吃幾頓好的,他還趁機攢了不少的私財,在他的計劃裏,只等着攢夠了財貨,便去郡都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換來幾個好生養的羽族回來。

以往,劫掠來的羽族,根本經不過他們的手,即使跟游商換了些,可供挑揀的也不過是些半死不活或者年老體衰的灰羽,雜部日子不好過,這些虛弱的灰羽過來,大都熬不過一年,便去了,這總被他引為憾事,不過,眼看自己攢的財貨越來越多,鬣禿還是燃起了一絲期待,他已經打算好了,等越過這個寒冬,旱季一來,他便要去郡都,即便換不到白羽,換幾個灰羽回來,也是好的。

可惜,他的美夢被這漫長的寒季整個擊碎了,雪一連下了幾十天,一直都沒有停下的跡象,部族內儲存不多的糧食,很快便見了底,就在鬣禿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看到了來自犬裔部族的火光!

憑着靈敏的嗅覺,鬣禿聞嗅到了風中的血腥氣,他十分确定,那個繁盛的中型部族,遭到了襲擊!

怎麽辦?鬣禿登時躊躇起來,作為一名謹小慎微的雜部首領,犬裔部族,是以往的他根本不敢去肖想的存在,三倍于他部族的人數,無數三階以上的強者,郡君仆從的高貴身份,這些都是讓他謹小慎微的理由,但這一刻,看着那漫天的火光,聞嗅着空氣裏傳來的血腥氣,他終于有些沉不住氣了,部族內的糧食不多了,物資也越來越少,他必須要做些什麽!

最終,躊躇了數天後,他終于在火幾近熄滅的那一刻,帶着部族的兒郎去到了那部族內,入眼的一切,簡直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蔓延荒蕪的殘垣斷壁,根本無法跟他記憶裏的繁盛部族聯系在一起,不過,對物資的渴望還是讓他紅了眼,率領一衆人,進入到了部族,他們像以往掃尾時所作的那樣,仔細的檢查着每一座屋棚,細細翻找這死去的人,搜刮一切有價值的東西,一分一厘都不放過,可惜,這一次他終究失望了,他躊躇的時間太久,可供他選擇東西,太少了,看着被一衆族人逼着從角落裏走出的幾名失魂落魄的衰老族人,又看了看被翻檢出來的不多的一點雜谷和肉食,鬣禿失望極了。

他終究帶走了這些財貨,但卻對安然度過冬季這件事,不再抱期待,看着日漸衰弱的部衆,鬣禿翻檢着自己歷年來搜集的財貨,終于下定了決心,為了安然過冬,他要把他私藏下來的這件東西交易出去!

他聯系了一直合作的那支游商,提出了交易的請求,冬夜慢慢,對方對于來這個小部族搜集財物興趣缺缺,直到鬣禿透漏了自己想要交易的東西,才終于讓那的管事升起了幾分興趣,對方很快傳回了訊息,想要交易。

當然,一同交換的,還有鬣禿歷年來搜集的大筆財貨,而從犬裔部族抓來的那幾名老弱,鬣禿根本沒興趣留他們吃幹飯,想着一并交易出去,充作健奴,即便人家看不上,作為添頭,多換點糧食也是好的。

敲定了時間,那管事應許将帶着一名對這東西感興趣的大人物親自來看,這個訊息,讓鬣禿激動不已,若是能搭上身份更高的游商管事,他這個小部族的好日子就來了,一時間,對于失去這件東西的遺憾也消散了許多。

今天,便是約定好的日子,鬣禿一早便等在了部族外,望眼欲穿的等候着那名傳說中的大管事的到來,可惜,一直等了大半個上午,對方的人還沒有出現,鬣禿告訴自己,一定是這該死的天氣拖慢了進度,畢竟,對方可是帶着大筆的糧食到來的,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他還是不可避免的焦躁起來,直到身後的一個眼尖的看守,怯生生卻又如釋重負般的輕叫一聲:“來了!”

鬣禿立刻擡眼望去,卻見一個黑點出現在了視野裏。

“可算來了。”鬣禿大喜過望,他根本不及細想其他,高聲招呼着守衛道:“快快,去把交易的東西都擡出來,那大人嫌棄此處荒僻寒冷,根本不願久留,交易完了,便要離去呢,可別耽誤了大人們的時間。”

他身後的兩名守衛立刻歡天喜地的去找同伴,財貨是早就準備好的,這些人期待着很快便要得到的吃食,格外積極。

鬣禿眯着眼看着那越來越近的“客人”,直到那人影越來越近,鬣禿終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那是一群急行軍,沒有帶任何辎重,随着對方越來越近,凝聚起來的的有若實質的殺意讓鬣禿整個人緊張起來,是敵人!

他來不及再想其他,回身高喊道:“不對,是敵襲,快退,防禦起來!”

他嘶聲高喊着,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趁他背過身去的間歇,一根魂力凝聚而成的标槍穿肩而過,直接将他釘在了地上!鬣禿來不及發出痛呼,回頭便見一頭牛犢大小的猛犬,領着一大群犬裔和,聲勢浩大的呼嘯而來。

為首的猛犬威勢太強,即使隔着很遠,強大的威壓還是讓鬣禿喘不過氣來,後者看到他猛地一躍而起,下一刻,便來到了鬣禿跟前,作為一名首領,陰差陽錯之下,他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抗,便直接成了俘虜。

這突如其來的敵人,也讓雜部中的一衆部衆駭破了膽,他們已經習慣了跟在強者身後撿漏,這種直面對手的-硬-抗,幾乎從未經歷過,待看清這陣勢浩大的敵人大都是犬裔之後,更是吓得肝膽俱裂,再加上受領受傷,旁人再無一絲戰意,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喊的,犬裔部落的人來複仇了,族長大人被他們殺死了!一時間,陷入慌亂的族人們,除了少數人還能接着悲憤做出抵抗,他們中的大部分,則開始慌不擇路的四散而逃,沒了首領的帶領,這群曾經的劫掠者甚至沒能形成有效的攻擊,便直接從內部瓦解了!

烏玖意外的看着這淩亂的一幕,終于理解了戎骁的自信,這種弱小的部族,的确不需要旁人幫忙,便是戎骁自己親至,都有種殺雞焉用牛刀的感覺。

既然敵人如此弱小,烏玖便想用最小的代價贏得勝利,他的人雖然聲勢浩大,但大部分老弱還是沒有武器的,打鬥中弄傷了自己,那可都是損失啊。

他扯了扯緊跟在他身邊的一名老弱,凝聲道:“戎耳,你代我喊話。”

那戎耳哪敢推辭,立刻便乖乖應聲,緊跟在烏玖身邊,他沒了往日的油滑狡詐,乖順的如同羔羊一般。

烏玖同他耳語了幾句,很快,戎耳那尖利刺耳的聲音,便響徹了整個部族:“奉族長大人令,投降不殺,要想活命,立刻背身趴在地上,雙手巨舉!”

“各組族長分出人來,看管降者,但凡有人異動,殺無赦。”

兩條命令一起發出,用的族長戎骁的名義,格外有威懾力,立刻便讓殺紅了眼的部衆清醒了過來。

戎骁剛将身邊的幾名敵人震退,他魂力外放,沒有留情,看着那幾名壯漢跪地吐血就剩一□□氣兒的模樣,便沒再乘勝補刀,去追擊其他敵人了。

雜部之內,除了鬣氏的族人,還有很多其他更為弱小的獸族,一聽到聲音,哪裏敢不應,為了活命,很快,部族中,便橫七豎八的躺倒了不少人,讓那些原本準備着拼命的老弱們,急的幹瞪眼,好在,即使投降的是大多數,也總有幾個負隅頑抗的家夥,這群老弱立刻便很有顏色的兵分兩路,一部分看管投降的俘虜,另一部則去支援對抗敵人的青壯們,那些借着孤勇想要死戰的家夥們,很快便悲憤的發現,自己三拳難敵四手,根本沒有一絲勝算,再加上對手大多是有着更高魂階魂勇者,這場一邊倒的突襲戰,很快便接近了尾聲。

首惡被押解到族長大人處,一衆降者被捆綁了手腳,串成一串,放到了部族中間的空地,準備的物資被作為戰利品,由八名灰羽雛鳥整理彙總。那些被拎出來當做添頭的老弱們被解救出來,雖然滿身傷痕,虛弱不堪,好歹還活着,看到了同族,他們激動的不能自已。

戎耳呆呆的看着人群裏那幾名跟他相熟的同族老弱,仍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們,就這樣勝了?看着自己的雙手,戎耳還有一絲不真實感,明明他什麽都沒有做啊,不過是扯着嗓子喊了幾句話而已,這勝利來的容易的讓人不踏實,不過,看着那滿地的俘虜以及堆滿一車的物資,又在清晰的提醒着他,這一切都不是幻覺,全都是真實發生的,這片刻的困惑,在看到這次的收獲後,很快被狂喜所期待,那喜悅不僅僅是救回同伴,獲得物資這件事,還有些更深的東西,似乎,這勝利本身,就讓人高興,因為,這可是他們跟随在族長大人身後,一起獲得的呀 ,

而他,是親自替代族長喊話的,是個榮耀的傳聲筒!

一時間,除了與有榮焉的戎耳,一衆老弱們都陷入了神奇的激動情緒裏,他們還不知道,這種情緒叫做集體榮譽感,勝利帶來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豐足,精神上的滿足感更讓人難忘,而這便是戎骁跟烏玖想要帶給他們的,他們要從最開始便樹立一個信念,只要跟随者他們,便可以不斷的走向新的勝利!

雜部內的族長屋棚,作為鬣禿的私人住所,自然是整個部族最為闊大的所在,雖然華麗程度不及前族長戎術,但在這弱小的雜部之中,也算不錯了,受傷的鬣禿被一衆人帶到了屋子裏,屋內的正座已然異主,此刻,他作為囚徒,跪俯在了勝利者腳下。

鬣禿不甘的擡起頭,面前的兩人讓他大感意外,除了那名戰勝他的異常年輕卻強大的看不出品階的犬裔外,還有一名羽族,不是高階羽族,不過是灰羽而已,不但是灰羽,還是剛剛化形的灰羽雛鳥,這算是什麽組合?鬣禿一時間有些困惑。

那小灰羽感受到了他的視線,轉眼看過來,神情平淡,絲毫不畏懼他周身的氣勢,周身帶着一種跟年齡不符的沉穩。

鬣禿一見,倒不敢小觑他。

他們兩相護望,一時間,誰都沒有先說話。

鬣禿猜測,眼前這兩名年輕的領導者應該還沒有決定好如何處置他,他眼珠一轉,開始思索脫身的方法,很快,他陰聲道:“我勸你們盡快放了我,你們是為了那幾名犬裔族人來的吧,你們也看到了,雖然他們都受了傷,但好歹沒有死,反倒是我的族人被你們打死打傷了許多,這件事,便算是扯平了如何?我放你們離去,不再追究今天的事情了。”

上座的兩人,訝然的對視了一眼,最終,竟然是那名小灰羽率先開口了,卻聽他毫不客氣的道:“這位……前族長大人,我想你還沒有看清眼前的形勢,你可是整部被俘,這一部的人,全都是我們的俘虜,物資,則是戰利品,讓我們放棄這些直接走人,便是我想答應,帳外的族人們,恐怕也不會答應啊。”他笑眯眯的說着跟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話,語氣帶着淡淡的調侃,讓鬣禿氣惱不已。

“我可是在好意提醒你們,我部才聯系了一名爍金部族的大人物,他今天便會前來交易物資,若是讓他發現了部族內的亂局,壞了大人們的事,你們恐怕要被整個游商群落追殺呢!”鬣禿高聲威脅道:“爍金部你們不會不知道吧,那可是游蕩在整個荒川澤最大的行商聯盟,你們得罪不起的!”

鬣禿兀自叫嚣着,想讓眼前兩名年輕的部族頭領知道厲害,進而知難而退。

但他扯着嗓子說了半天之後,卻見那上首的兩人只是互看了一眼,眼底滿是深思,竟沒有一絲畏懼!他驚疑不定的看着兩人,啞着嗓子做着最後的掙紮:“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可不要自尋死路。”

這次,兩人終于有了些反應,卻見,那小灰羽在那年輕的族長耳邊耳語了幾句後,再次看向他,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來,看着那意味不明的笑意,鬣禿心底一陣發虛,卻聽得那小灰羽語氣難得的溫和道:“你剛剛說的這場交易,約的是什麽時間?”

鬣禿心中一凸,猛地瞪大了眼,機敏的他立刻猜出了他們的打算,這兩個黑心的小子,竟然打算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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