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勾結造反

李碧凝朝她粲然一笑:“無礙,大概是有了身孕,整個人都變得弱不禁風了。”

剛回到了紫栖閣,李碧凝也并不消停,吩咐君以道:“君以你随我去趟廚房。”

“小姐,你這是何意?您還有着身孕,您要吃什麽,奴婢讓禦膳房去做就好了。”君以看着自家小姐進進出出地忙活着些什麽,趕緊上去幫忙。

“不礙事,你待會兒把這些炊餅送回相府,許久不吃,爹爹怕是念想我的手藝了。”李碧凝一抹額頭上的汗珠,心中默默地感嘆了一番,許久不做這等粗活了,果然做起來就是費力。

五個炊餅,李碧凝皺了皺眉,“君以你也辛苦,你路上也吃一個吧。”

“好呀好呀。”君以只是想着,自家小姐平易近人,就裝了炊餅,二話沒說就上路了。

五個炊餅,君以轉念一想,她吃掉一個,便還有四個。

小姐要拿四個炊餅送給老爺,哪有人送禮送四個的?

君以念了句“糟了”,趕忙揚了揚馬鞭。

“你們都把李碧瑤跟朕弄到哪裏去了?”禦書房內,玉軒楓正在和丞相李谌商議着“國事”。

玉軒楓着實好奇,自從知道李碧瑤逃婚以後,他暗中派了人手去查,李碧瑤居然不在丞相府,丞相府的“李碧瑤”居然是個冒牌貨,這就引起了他的好奇,敢情丞相為了不想嫁女兒,把自己家的女兒藏起來了?

毫尖舔着硯臺,他提筆,在面前的折子上又疏疏落落寫下幾劃。

镂花宮燈明明暗暗地閃着,奇怪,明明今日無風。

案臺前方,站着年邁的老丞相,臉上的皺紋凝結成了糾結的弧度。

李谌昨天收到了自家女兒給他的四個炊餅,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炊餅不是什麽稀罕之物,為何還特地送來。可是君以堅持說,四同“死”,小姐怕是遭遇了什麽不測。

後來他細想,炊餅無餡,自家女兒尋常吃些帶餡的餅餅,總是會嫌膩,把餡丢在一邊,丢餡,扔掉餡,掉餡,難不成,是宮裏露餡了?得知皇上今日召見自己,他也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臣……不知……”無意帶領的一支暗衛隊伍是用來處理李府各種疑難事務的。隊伍之中很多能人志士,武藝高強的,善于出謀劃策的,每每出動,事無不達。

他早就派無意等人去尋自家女兒了。最初,他們四方打聽,找到了李碧瑤的蹤跡,追趕了她一天一夜,眼看就要把她帶回去了,哪知自家大小姐心一橫,跳下了身後的懸崖。

此後,無意他們一直在那座山的附近搜索,卻連大小姐的屍體都沒找到,大小姐生死未蔔。現在皇上問,李碧瑤在哪裏?這,他這個當爹的是真的不知道呀。

“你可知,欺君之罪,該如何?”燭光映着他的臉龐,隐隐約約勾勒出好看的輪廓,可也是這張讓人無法琢磨的臉,讓老丞相不知所以。

“臣知。”年邁的老丞相萬萬沒想到,自己盡忠盡職了一輩子,最後栽在了自己女兒手上。

“朕跟李碧凝打了個賭,只要她能保住肚裏的孩子,朕就不動你們李家絲毫。丞相大人,你覺得這個賭約可有趣?”

“臣……惶恐……”若是沒有丞相家族龐大勢力的庇護,沒有皇權的支撐,偌大的後宮,害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談何容易。

很晚很晚,李谌才心有餘悸地走出皇上的書房昭若殿,此時天空中挂着一輪明晃晃的月亮,上面漂浮着朵朵黑雲,他搖了搖頭,長籲了一聲:“要變天了。”

今日一來昭若殿,本以為會有所不測,提前打點好了一切,現在看來,項上的人頭是暫時保住了,可是怎麽保護好自家的女兒,成了當下的難題。

當晚,念城下了一場很大的暴雨,伴着電閃雷鳴,甚是吓人。

若說宮裏什麽是最快的,除了鄰國最近新上貢的那匹汗血寶馬,流言當屬一二了。

宮裏的太監宮女們猜測,皇後和皇上之間産生了定是什麽隔閡。從前皇上對皇後寵愛得不行,不僅剛入宮就封她為後,而且隔三差五就往紫栖閣跑,如今皇後有孕在身,皇上卻置之不理。

宮女太監們找好了自家主子,紛紛站好了隊,甚至不少嫔妃蠢蠢欲動,想在皇後身上動些手腳,卻因丞相府多了幾分忌憚。

“皇上不好啦,皇後娘娘小産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正在面前的奏折上豪邁地劃下一個“準”字,淡淡的答了一句:“哦。”

距上回的賭約,已經過去五個月了,還有兩個月孩子就該出世了。終于,有人動手了嗎?

整個紫栖宮的宮女奴才們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碧凝萬萬沒想到君以近日身體不适,回家歇息了,丞相大人親自給她換了個貼身丫鬟。

淑妃買通了那個丫鬟,在她的茶點和飯菜裏分別加入了兩味相互作用的藥物。若單服用其中一味,并無大礙,可她同服了兩味,沒出一會兒,她腹痛如刀絞,腳下血流如注。

她知道,從那一刻起,她輸了,萬劫不複。

“李碧凝啊李碧凝,你連個孩子都保不住,你拿什麽跟她比啊。”來人一襲黃衣,細繡的龍紋生生的紮疼了她的眼睛。

“生兒……生兒……”她眼神空洞,面無血色,如喪屍一般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重複着這幾個字,鮮血染紅了她身下的厚衾。

玉軒楓曾給過她一些美好的幻想,那是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前。只是不知道玉軒楓還記得不,曾經他說,要是以後,生了個女兒,叫浮生,浮世三千,生如夏花;要是生個兒子,叫華生,富貴榮華過,留得身後名。

旁邊的老太監見風使舵,馬上就換了一副嘴臉:“喲,自己能活下來已經是大幸,還妄想能為皇上誕下龍子,簡直是癡心妄想。”

罷了,還不忘嗤一聲。

玉軒楓看在眼裏,并不說話,只是揚長而去,留下一個颀長的背景,在漫天的凋零的紛飛的桃花裏,顯得落寞又孤單。

他驀地想起來玉龍吟說過的一句話:“等你坐上了皇上的位置,寡人寡人,孤家寡人。你會發現,縱使繁華的萬裏河山,縱使群臣百姓俯首稱臣,其實你真的什麽都沒有。”

呵,孤家寡人,如今看來,朕真的是一無所有,皇叔你說對了。

那天,來自昭若殿的聖旨驚煞了世人。

皇後無德,黜。李碧凝被貶入了離執政殿最遠的未名宮。

宮裏有傳言說,碧妃被打入冷宮之後,整個人就瘋了,每天瘋言瘋語,漸漸地,除了日常照顧她飲食起居的幾個丫鬟,沒人再去關心她的存在。

自此,他後宮三千,卻再無後,甚至,連子嗣都沒有。

同年,丞相勾結小人,意圖謀反,抄全家滿門,連誅九族,李家上上下下五百二十一口人,死于非命。

入秋了,滿庭的落葉無人打掃,李碧凝也懶得管了,只是怔怔地念了一句:“沒了,都沒了。”

不過半年,曾經風光一時的丞相府,徹底覆滅,就在剛剛,有人告訴她,她遠在塞外的大哥李連城,被賜了一杯毒酒,死了。

聽到這消息,李碧凝輕哼了一聲,癫笑道:“玉軒楓啊玉軒楓,你真是糊塗,李連城沒了,誰給你保家衛國,這皇位你還坐得穩幾時?”

不過這些江山啊社稷啊她已經不關心了,因為馬上,她就會隕落,像庭院裏的那些秋葉一般。

我不用你來賜死,免得髒了你的手,我自行了斷就好,李碧凝想着,又給自己搬了張四角圓凳。

白绫自房梁處懸下,白衣女子已經将自己懸了上去,又一腳踢翻了腳下的圓凳,雖是痛苦,可她面上顯露的,盡是坦然。

解脫原來是一件這麽簡單的事情,李碧瑤閉着眼,靜靜地等待着結束。

“嗖”的一下,有一把挂着字條的匕首自窗外而來,割斷了她的白绫,李碧凝從半空中重重地跌落在地。

這是誰?為什麽此刻要救她?

出于好奇,她打開了字條。字條上只寫着兩個字——“生兒”,李碧凝心裏一驚,除了玉軒楓,她再沒跟別人講過自家孩子的名字。這個人是誰,他為什麽會知道生兒的存在?

她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立馬追了出去。

只見不遠處閃過一道青影,面龐稚嫩,身形不高,貌似是個孩童?

“你站住!”她朝他喝了一聲。

那青影沒有理她,一腳踏上了庭院裏的那株大樹,驚落了一地的枯葉,随即翻牆而下。

等她匆匆穿門去尋的時候,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碧凝望着手中簡短的兩個字,喜出望外,難不成,生兒還活着?

這是她世間唯一的牽挂了,為了孩子,她不能死。她發狂似的跑進屋,翻箱倒櫃,尋找着那枚早已被她丢到九霄雲外的免死金牌。

最後,免死金牌是找到了,可是玉軒楓沒有來,賜死的聖旨也沒有來。李碧凝抱着這最後的一絲絲的牽挂,日日在未名宮做着女紅。

一時間,丞相家族的死成了市坊間百姓們飯後茶餘的話題。

李碧凝沒有死,而是被貶為妃,大家紛紛猜測,這到底是皇上對碧妃留有絲毫的感情,還是因為其他。

只有李碧凝知道,他不過是借着一張和自己一樣的臉,睹物思人罷了。

坊間,悅來酒肆。

“你們說,這次丞相家族被滅滿門,真的是因為勾結造反?”說這話的是個滿臉絡腮的彪形大漢。

“我看不見得,其中定是有什麽隐情。丞相家族的忠心是我們大家可鑒的,丞相掌上百文官,李連城手握重兵,據說可以匹敵玉宵國的半壁江山,這文武雙全的,要篡取皇位,豈不是輕而易舉,只需要他們裏應外合,攻其不意,哪裏用得着借外人的手。”旁邊坐了個駝背老者,發須盡白,眼中卻閃着矍铄的光芒。

“嗯,有道理。”那彪形大漢附和了一句。

“那邊的兩位,我勸你們早點離開吧,大将軍沒了,玉宵國,要亡啦。”隔壁桌子坐了個文弱的書生模樣的人,聽到他們的長侃,皺了皺眉,插了一句。

這話說得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被賜死的五百二十一人中,包括還有李碧凝的大哥,骁勇善戰,讓敵人聞風喪膽鎮國大将軍——李連城。

李連城作為李家長子,一出生起就背負起了保家衛國的重擔,傳言此人六歲熟讀兵法,十三歲上陣殺敵,十六歲手握玉霄國十萬大軍。傳言可能有虛幻誇大的成分,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李連城,只一個人,便是千軍萬馬。

一語成谶。

異族聽聞李連城身隕的消息,無不竊喜,一時間,玉宵國成為了案板上的魚肉,刀俎竟相争之。

戰火四起,民不聊生。

短短的半年時間,玉宵國由一個泱泱大國,變成了一個邊陲小國。統治者甚覺惶恐,興科舉,貼告示,廣納天下賢能之才。

在此後的某年裏,一名男子望向市集布告上那枚鮮紅的玺印,眸光中帶有欣喜與激動,心中一個想法悄然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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