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八年前
那天月娘不在,醉紅樓裏的人說她是出去散心了,我猜她是去找王爺了吧。
我和月柒一起喝了好多好多的酒,喝到最後,我們倆喝得迷迷糊糊,開始胡說八道:
“你知道嗎,雖然我娘有時候很兇,對我很嚴格,但我真的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你羨慕不?”
“我跟你講啊,我爹也很兇,山中的大老虎,所以他一把年紀了,才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
“我娘跳舞可好可好看了,我不給你看!”
“我爹跳舞也好看,我才不稀罕!”
“我覺得我比老酒鬼酒量好,趕明兒我要去跟他喝個十壇八壇的!”
“我爹他不準我喝酒!”
“我娘說了,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這話我聽過,我爹也說過……”
……
我們倆胡言亂語,到最後醉紅樓的酒客們都走沒了,我們的一番胡鬧才被玲珑勸住。
玲珑帶了幾個姑娘把月柒扶回屋去,還勸我留下來住一晚。
夜不歸家在江府是大忌,雖然神志不清,可我也把這條禁令謹記于心,玲珑拗不過我,給我安排了一輛馬車。
那馬車上有一個奇怪的标識,我看着覺得眼熟,可又因為視野模糊,看不太清,馬馬虎虎就被推搡着上了馬車。車到半路,我嚷嚷着太熱,讓車夫把我放下去。
車夫毫不客氣,果真就把我丢下了車,車轱辘踏着地上厚厚的雪就走了,“吱呀吱呀”的聲音慢慢從我耳邊消失。
寒冷一點點侵蝕着我,我被凍得打了個激靈,整個人開始有一點清醒了。
大雪簌簌地下着,北風狂嘯,夜與寒意交織着,像是吃人的巨獸蟄伏在暮色裏,要将人活剝生吞。我望着漫天的雪花,此情此景,我曾見過的,就在八年前,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月柒,第一次來到醉紅樓。
只可惜,那時的月柒尚小,有些事,她可能已經記不清了。
念城的雪依舊冷得無情無義,我立在街頭的風雪裏,意識恍惚,燈火朦胧中,一切仿佛回到了八年前。
那年我八歲,一無所有,處境潦倒,饑寒交迫,離鬼門關僅有一步之遙。
我叫江子執,名字來自于《詩經》中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曾經我是個無名無姓的孤兒,後來被一個好心的讀書人收留,他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在我只有幾歲并不憶事的時候,玉宵國戰火四起,民不聊生。我的父母死在了一場戰亂裏,有個好心的乞丐撿到了我,帶我去了一個叫“一兩幫”的幫派。後來他死了,我也理所當然地變成了乞丐,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就每天跟着大家沿街乞讨,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生活。
對我們而言,最開心的事情,莫過于好心的路人施舍了些可以飽腹的食物,雖然不是什麽珍馐佳肴,卻可以彌補起所有吃不飽的空虛。
而我最喜歡的是秋天,因為可以在城邊的密林裏摘到各式各樣的野果;最害怕的是冬天,因為不知該去往何處,哪裏都是冰天雪地,身體上總會有些地方被凍傷,那些傷口因為磕磕碰碰會掉一層皮,暗紅色的血液從傷口中肆意地留出,在乍暖還寒的春日裏,它們又顯得奇癢無比。
後來玉宵國人才輩出,國力日漸鼎盛,一年多以後,一兩幫散了,不少人都回歸了正常的生活。
他們本就是尋常人家的百姓,不過是因為各種原因不得不背井離鄉讨一口飯吃。而我不一樣,我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除了乞讨,沒有一個能讓自己的本事。
幫主要走的時候,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二狗子,學點東西吧,好好活下去。”
那是個秋天,幫主高大偉岸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殘陽裏,我坐在河邊愣了很久,想着為什麽大家都走了,卻沒人帶我走……
後來我才知道,有一種地方,叫故鄉,令不少人魂牽夢萦,被視為一生的歸宿,可惜我沒有。
大概是因為秋天不愁吃食,我也沒太把幫主的話放在心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出現在長離街頭乞讨,其他時間都在城裏城外各處瞎晃悠。
直到冬天的降臨,我才發現,原來一個人的冬天,連抱團取暖的做不到的冬天,度日如年,是那麽地難熬。
彼時我衣衫褴褛,念城的冬天仿佛墜入了冰窖,冷的讓人直哆嗦,冷風肆無忌憚地刮着,守夜已經敲了梆子,恍惚裏,我看到了一棟燈火通明的樓,我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實,只是因為溫暖,便拖着步子靠近了幾分。
樂聲,歡笑聲,這個夢溫暖的太不真實,大概是本能在作怪,人們都是避害趨利的。我挪着步子又靠近了幾分,然後眼前一陣黑,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如墜入深淵餓鬼撲食的寒冷從我身上消失了。
察覺到有一只溫暖的小手覆上我的額頭,我努力的睜開了眼睛,眼前的小姑娘明眸皓齒,梳着小辮,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見我醒了,她聲音裏都帶了些歡喜:“娘親娘親,我撿到的小哥哥活過來了。”
旁邊是個妝容精致的婦人,“月兒,你去膳房給小哥哥端點吃的過來。”
小姑娘得到了吩咐就蹦蹦跳跳地走了,她身穿着一身喜慶的紅,背影像冬日裏湧動着的一簇小火苗。
“這裏是醉紅樓,煙花柳巷一處,我是這裏的風塵女子,你叫我月娘就好了。”婦人語氣平淡,仿佛在說着一切平淡無奇的家常。
“謝……謝謝……”念城的冬天極寒,以往街頭凍死乞丐地事情數不勝數,我想着自己被撿回來了一條小命,簡直開心得不得了。
雖然我一無所有,也無牽挂,這世道也不是很太平,可我還是覺得,活下來比死去要好,這樣也不枉當年那個救我的乞丐的一番苦心。
“剛才那個是我的女兒,她還小,不過是住在這裏而已。昨天晚上她看雪無意間發現了樓下被凍昏迷的你,執意要把你撿回來,我拗不過她,就把你抱回來了。”望着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我,月娘解釋道。
“娘,我回來了。”那個小姑娘把一碗溫熱的紅薯粥遞到我面前,聲音軟糯:“來,快吃。”
許是被餓了太久,我竟忘了道一句感謝,抓過月柒手中的粥,狼吞虎咽起來,恰好的溫度,甜過了整一個寒冬。月柒看着我,咯咯地笑着:“慢點吃,不夠還有呢。”
那個冬天暖暖的,月柒還是個愛笑的孩子。
月娘說醉紅樓是風塵之地,不宜久留,給我了些盤纏,就遣我離開。
那時我還小,不解何謂風塵,只是覺得自己的破爛寒酸和醉紅樓的富麗堂皇格格不入,便拿了銀兩,逃命似的離去了。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拿着月娘給我的碎銀兩,我徘徊在偌大的念城,開始思索着怎麽度過這個難熬的冬天,幫主的話萦繞在我的腦海裏。
念城西南角有個書肆,近些年來科舉盛行,不少的讀書人彙集于此,書肆生意相當火爆。我聽人說,在那裏可以靠抄書掙取銀兩。
我買了身幹淨的衣裳,好幾日徘徊在書肆門口,終究是猶豫了。我生于貧困之家,久久流離于世間,未曾上過學堂,也不識得大字半個。
那門口的小厮一眼就認出了我,一把把我往外推:“喲,這不是長離街頭的小要飯的嗎,走開走開,別髒了我的鋪子。”
我被他重重推倒在地,手被僵硬的土地擦破了皮,大顆大顆的血粒湧出,疼得我直咬牙,雖然是理虧,可我也毫無辦法。
在亂世中流離久了,便會知道,這個世道,其實是人吃人的,嫌貧愛富,畏強淩弱,才是生存的基本模樣。
朦胧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只大手,朝我伸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那個男人的聲音猶如天籁一般:“孩子,摔疼了嗎?”
我倔強地用粗布衣裳擦了擦眼淚,朝他擠出一個微笑:“不疼。”
聽到我說我是個乞丐,想要靠抄書賺取些銀兩,他帶走了我,去了他租的院落。是一個類似于四合院的宅子,臨近還住了十幾戶。
他租的屋子很小,只能擺的下一張簡陋的木床、一方木制的古樸的書架和一張邊角殘缺的大桌子。屋內東西擺放雜亂,落塵滿布,唯獨那些書卷,不染塵埃,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精致地裝幀着。
他同我講,他買不起書,但是他需要這些書,所以他只好一邊抄書一邊給自己留了備份,以供平日觀閱。
一面掙錢,一面學習,我感慨他的認真,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我不識字。”我和他面對面坐着,他正提筆寫着些什麽,坦言道。
“沒事,我教你。”他抓過我的冰涼的小手,握在他溫暖的大手掌裏,一筆一劃地帶引着我寫。
可是一離開他的扶持,我就亂了分寸。一個星期過去了,我還是寫不好,看到我如爬蟲般歪歪曲曲的字跡,淩厲的劍眉糾結成難以言狀的弧度:“所以你是為什麽想要抄書?”
“因為我要活下去,要娶醉紅樓最美的美嬌娘。”我朝他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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