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寒冬
夏子深看起來憨厚,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能從一個普通官宦之子爬到如今的高位,他的辦事能力是絕不容許小觑的。
常松林剛提出來要從百官之中募集資材,他便想到了這樣做的用意何在,腦中立馬想出了好幾個執行方案。
待到散朝後,他又攜上幾個相關大臣到側殿議事廳商讨了許久,在短短一天之內就開始按部就班的走訪各個大臣家中,辦事速度之快,打得大家措手不及,令原本還有些小心思的官員,也失去了打算盤的時間。
上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羅相,下至七品芝麻官,家家走訪,戶戶不落,有問題的冷汗涔涔,一身正派的幹脆利落。
夏子深将一幹帝君親信人馬分為幾路,分頭行動,空箱子進滿箱子出,滿載而歸,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心滿意足的笑容。
——除了被造訪的那戶人家,有人委屈着臉企圖争辯些什麽,卻被随從施施然拿出的宮廷禮冊啪啪打臉。
自那以後,京中大小官員無不謹言慎行,送收禮信均按最低規制,生怕被司禮監的人記錄在冊。
深冬夜寒,三更過後,宮門早已關閉,宮道兩旁的燈籠也都熄了,整個宮城都陷入了沉寂,夏橙西的寝殿裏卻還閃着一盞橘色的暖光,在寂靜的夜裏,透出一股溫暖。
夏子深的一幹動作傳進了宮裏,惹得她又是自豪又是憂心。
“爹爹辦事總是這麽爽直,毫無回旋的餘地,時間久了難免落人口舌,若是有一日被人抓住了小辮子,那可真是痛快了。”
屋裏四角都燒着火爐,暖和極了,她和着狐裘倚靠在床榻上,手裏腳邊都置了湯婆子,卻仍舊有些瑟瑟發抖。
知夏替她掖了掖被角,抿着唇笑道:“娘娘多心了,老爺在官場這麽多年,總是如此行事,也不見出現什麽問題,反倒是官兒越做越大,足以見得帝君是喜愛這樣的官員的。”
夜深萬籁俱靜之時,人的思維總是會異常活躍,想平日不敢想,憂尚未發生之憂。燭光下,夏橙西蹙起了秀氣的眉,輕嘆一聲道:“話雖這樣說,但人心難測世事難料,天子之心可不能随意揣測,哪怕他說傾情于我,我也是不敢全然相信的,你看他都多久未來承乾宮了?”
和春偷偷掰着指頭算了算,心中暗道大約有三四日,再想想其他宮中兩三月都不見得能見到聖顏,這數字簡直不算什麽。
“皇上約有三四日沒過來了,不過都派福公公過來說明了緣由,娘娘您可別多想才是!”
她望着頭頂的繡簾想了想,挺起身子将狐裘脫下,咕溜一下鑽進了被子裏,只露出一張素淨的小臉,朝着知夏甜甜的說道:“年關近了,國事繁忙也是應該,再加上離國有心開戰,他忙得腳不沾地,每每忙完了政務我便早就歇了,他不忍來打擾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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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呢娘娘,”和春知夏打下床簾,又替她緊好被子,檢查了被窩裏的暖度,方才說道:“夜深了,娘娘快些歇息吧。”
說着便退了出去,用燈罩将那盞燭燈罩住了,才又返了回來候在床榻之下守夜。
二人剛在榻上卧下,就聽得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遠遠的瞧着像是有一盞明燈晃過,快行至門口時卻又熄了,屋外的枯枝适時的搖晃了一下,枝影映在窗上,別有意韻。
此處是娘娘寝殿,尋常人靠近不得,素秋暖冬又早已歇下,在這樣四處靜谧的深宮裏,想起曾經看過的鬼怪志異,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顫抖着互相擁緊了對方,不敢出聲。
福公公拎着燈籠在門口敲了敲門,輕聲喚了幾句,稍候了一會兒,見無人應答,便又敲了敲。
和春二人心裏怕極了,隐約聽到有人在叫她們的名字,似是個男人聲,聽起來有些耳熟,但又不确定,只得壯着膽子慢慢挪到門口。知夏咽了咽口水,顫着聲音問道:“門口的是誰?”
福公公輕拍了一下大腿,眼神沒敢往皇帝身上瞥,只垂着首哎喲了一聲道:“姑娘哎!快些開門吧,皇上來了!外頭凍死人了!”
夏橙西剛躺下,沒那麽早入睡,聽得門口的聲音忙又起了身,急慌慌的踏上繡鞋就跑了出來。
雖說屋裏暖氣足,不冷,但到底是冬季,楊韶清見她連披風都未披就往外亂跑,抓着她就想攔腰抱起,又因着自己剛從寒風裏過來,身上寒氣太足,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揮揮手讓福公公帶着兩個小姑娘趕緊關緊了門退下去了。
“清哥,這麽晚了你怎麽還過來了?”夏橙西抱住他的臂膀,踢踏着繡鞋,笑臉盈盈的瞧着他問道。
楊韶清将手臂從她手裏抽出來,脫下外衣挂好,又走到火爐烤了烤,等覺得渾身衣物都暖起來了才又回身抱住自己的小姑娘,捏着她的鼻尖道:“我要再不來,你這小公主又該暗自傷神了。”
他說的是事實,夏橙西也不反駁,嬉笑着臉絲毫不見方才與和春知夏說話時的幽憐。
楊韶清護着她在床上躺下,又替她壓好被角,本該婢女做的事情,他這個一國之君做起來竟也毫無違和,換上烘烤暖和的睡衣後,他亦在她身旁躺下,側着身摟着她睡了。
“這幾天聽說你忙得很?”夏橙西輕聲問道,她側身面對着他,在黑夜裏眨巴着眼毫無睡意。
楊韶清也睜着眼,他的眼睛在黑夜裏視物一如尋常,一張明鏡般的小臉清晰的印在他的眼裏,他的心裏。
他湊近了些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卻不敢再多進一步,佳人在懷,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是啊,馬上就到年關了,得趕緊把一些事情處理了,到時才有時間好好歇歇,才能好好的陪你過個年,這可是咱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馬虎不得。”
“咱們往常不也是在一起過的年麽?”夏橙西疑惑的問。
楊韶清壓低了聲音輕笑道:“我是說這是我們互表心意後的第一個年,以往都是以玩伴的身份一起過年,意義是不一樣的。”
“唔……這樣啊……”
黑暗裏,夏橙西的臉通紅滾燙,眼裏也有盈盈水光,心裏一片柔軟。
楊韶清看着她,心裏強忍着那股燥熱沖動,身體上的反應卻無法把控,他微微弓起身子,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太晚了,趕緊睡吧,不然明天會有熊貓眼了。”再不睡他恐怕忍不住想要做些令人羞恥的事了。
說着就閉上了眼,夏橙西沒有覺察出他的異樣,也聽話的閉了眼。有了可靠的人在身邊,心裏無比安心,不一會兒,她就進入了深眠,徒留楊韶清一人在暗夜裏深深地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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