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銅鏡映出青年瘦削單薄的身形,斐川有許久沒回到這間屋子了,他很是小心的扣上腰帶的暗扣,繁瑣層疊的衣衫被他用手指一一理平,萬花的衣袍多為收腰,他把暗扣調了一下位置,使得秦風衣的腰帶不像從前那幺緊。
離靳嵘受傷已有大半個月,黑龍沼的戰局陷入苦戰,物資已是強弩之末,中路攻不進退不走,戰戈的人無法迅速支援,而上路更是一盤死棋,已經打到了這種地步,浩氣盟怕是寧可用人數耗下去也不會放過這次能打到昆侖的機會。
斐川的下巴看出了一點尖尖的苗頭,顴骨比往日明顯,這幾年養出的那一點肉呼呼的腮幫子早就無影無蹤,他攏起兩側的長發用發扣卡住,額飾在桌上已經蒙了塵,他不是很喜歡這種帶上去會叮當亂響的東西,但靳嵘總說那東西襯得他眼睛分外好看,平日裏也都是靳嵘幫他弄,他才會帶着。
他和靳嵘住的屋子裏已經沒有多少人氣了,十幾天沒住人沒打掃的屋裏已經長出了青苔,最近雨水多潮氣重,床褥被單也都起了黴,蓬蓬扒拉着一朵從牆角鑽出來的小蘑菇,大尾巴在身後一甩一甩的蹭着斐川的靴面。
斐川撩起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細瘦的指尖不可避免的打着顫,他不可能不緊張,他要去做的事情只能成不能敗,從木箱裏取出來的匕首靜靜的躺在受了潮的桌子上,他伸出手去握緊了刻着字的匕首柄,圓潤光滑的指腹反複摩挲着上頭的那個燕字,這是四年前燕琛在洛陽給他的信物,他本以為永遠不會用上。
斐川有一個一直随身帶着的小木箱,是唐了給他做的,木材殷實,上頭的雕花也很好看,箱子裏存着他愛看的書、江邊圓溜溜的小石頭、山雞長長的尾羽、用蓬蓬夏天掉的毛做成的小狐貍挂飾、還有身邊人買給他送給他的一些小玩意,燕琛的匕首一直放在箱底,那日在洛陽城外靳嵘原本是想把匕首扔了的,可他思前想後又覺得這是斐川的東西,他沒資格擅自處理。
“你再想想,真的要去嗎?”唐了少見的神情緊張,他不想走這一步險棋,密封的信件被他捏在手裏,斐川已經轉過身來拿住了信封的另一頭,他本該立刻松手把密信給他,唐了骨節泛白,信封甚至在他手裏被捏出了褶皺,“小斐,你再考慮一下,這一步不好走。”
“我要去,而且必須是我去。”斐川的聲線有些顫抖,他使了兩分力氣把密信從唐了手中奪了過來,淺褐的信封把裏頭帶有字跡的紙張嚴嚴實實的密封好了,透不了光的信封裏裝着唐了手下無數暗線的成果,有些內容還是拿暗樁的性命換來的。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驚虬谷岌岌可危,靳嵘剛緩過最艱難的時候,暴雨為他們拖延的時間已經寥寥無幾,眼下無論如何不能再出任何事情,他把希望寄托在中路就已經是一步錯棋了,他現在連帶靳嵘撤離的時間都不剩。
斐川把密信收進懷裏,他要去鳳鳴堡見燕琛,這是他必須走得一步,他手裏的籌碼不多,好在一個龍門荒漠的份量足夠了,再加上唐了這封信,燕琛不是傻子,權衡利弊來看,斐川至少有八成的底氣。
臨行前斐川路過了靳嵘養傷的房間,桑然坐在廊下搗着藥,這些日子都是他在照顧靳嵘,斐川信得過他,唐了也在暗地裏留了護衛,桑然這些天算是盡心盡力,靳嵘的傷勢一直在好轉,照理說他該醒了,斐川卻不願意讓他醒,桑然每日都按照斐川的要求給靳嵘的湯藥裏摻安神的藥,靳嵘傷在肩膀、肋骨和腹髒,絕對不能再勞心勞力半分。
斐川隔着一道房門沒有片刻停留,他只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快兩個月的孩子已經稍有份量了,他肚子上開始有軟肉堆積,腰帶若是扣緊了會覺得勒,他在心裏悄悄的跟孩子說門那邊就是爹爹,等到再過些日子,一切就都會好了。
馬車借着夜色匆匆離了驚虬谷,唐了陪同斐川去的,蓬蓬被留在了據點裏讓留守的人暫且幫忙照看,斷橋還沒有複原,馬車繞遠從龍心澤往鳳鳴堡去,一路颠簸不說,一些林中小路還有瘴氣環繞,即便是唐了熟悉地形又親自駕車斐川也沒少遭罪,他一路上吐了幾次,勉強吃進去的幹糧也都悉數嘔了出來。
人心惶惶的時候斐川不能貿然離開據點,他和唐了在夜裏偷偷走得,唐了派遣的那些好手已經提前走了一日,也傳信回來說事情辦成了,斐川指望着自己用一天就能把這攤破事徹底解決,他特地讓桑然幫着打了個掩護說他身體不适要歇息一天,要是第二天晚上還趕不回去恐怕會出更大的亂子。
時間的限制讓唐了不得不連夜駕車,斐川連心肝脾肺都差點吐出來,快到鳳鳴堡的時候唐了停車特地讓他緩了一刻,斐川最後不得不搓紅了臉才讓自己看上去有兩分人樣子,馬車停在鳳鳴堡外的小路上,斐川只身去往據點門口,他兩天前就托唐了把狼牙送給了驚虬谷外的鄭擇,假如到時候這步棋也走錯,他只盼着鄭擇能護住靳嵘。
箭塔的壓迫感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斐川默不作聲的捏緊了藏在袖子裏的左手,一左一右兩根能将戰馬射穿的長箭搭在拉緊的弓弦上死死的凝視着他,他把匕首做以信物遞給了據點門外的守衛,重新修繕過的鳳鳴堡依山而建,高過牆體的攻城車露出一個猙獰的輪廓,斐川被傍午的日頭晃得眼暈,他強迫自己把脊背挺直,零星的汗珠從他額上落下滲進眼底,刺得他眼眶發紅。
燕琛料到有人會來議和,但他怎幺都沒想到來的人會是斐川,他見了匕首就想趕緊跑去門口接他進來,兩步跑出去他又停了步子,轉而想了想然後擺擺手去讓手下把人直接請去自己的房間,他順帶着脫了幾日沒離身的玄甲換了一身相對簡單的黑袍,只束了一根腰帶的袍子大大咧咧的散着,精悍的胸口和腰腹一覽無餘,刀疤縱橫,輪廓分明。
斐川深吸了一口氣才去推開房門,燕琛背對着他,與幾年前沒有什幺區別的背影仍然高大健碩,燕琛只比靳嵘矮半頭,已經算是相當高的個子了,同玄甲配套的發飾沒有取下,黑金色的發箍束緊了濃密的黑發,白色的長翎一直垂到背後,看上去毛絨絨軟乎乎的,算是唯一一點能讓斐川稍稍好受一些的地方。
他拱手拜下,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敗軍之将哪有什幺尊嚴可講,斐川咬緊齒關聽着背後房門合上的響聲,引他進來的侍衛已經奚落了他一路,說是惡人谷當真是快死絕了,怕是派了個供人玩弄的娈寵來當這個替死鬼。
“燕…燕将軍……在下斐川,來求将軍履行當年承諾。”斐川突然很慶幸來得不是靳嵘,他的靳嵘是戰無不勝的殺神,是長槍破敵的戰神,他不想靳嵘這般低三下四的求人,更不想靳嵘去背這份洗不掉的罵名,這些事情由他來做再合适不過,他于惡人谷到底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而已。
斐川在求字上下了重音,他聲音有些啞,應該是來時吐得太厲害又傷着了喉嚨,燕琛轉過身來看着他,許久未見的少年已經出落成了青年模樣,只是不知道為什幺會瘦削成這樣,他本能的想過去扶他,他也确實這幺去做了,斐川的手很涼,細細瘦瘦的十根手指跟他能持刀盾的手完全是兩個樣子。
“我欠你的情,倒從沒說過不還。”斐川的發間有些潮氣,想必是連夜舟車勞頓趕過來的,燕琛往手上加了幾分力氣,他握緊了斐川的腕子扶他起身又得寸進尺似的将他往後逼退了幾步,适時伸出去的手避免了青年撞向房門,他托着斐川的脊背往懷裏一收,不知不覺間就徹底擁住了眼前人單薄的身子,“但你現在…可是要整個浩氣盟來替我還那一匹馬的命?”
燕琛沒來由的有了些火氣,靳嵘在他眼前無緣無故的墜馬重傷,這本是件好事,但他卻遲遲高興不起來,他了解靳嵘的出身,外族的孩子多是在草原上在馬背上長大的,燕琛算是個馬癡,他愛惜自己的戰馬,更知道靳嵘那匹烏骓是萬裏挑一的良駒,根本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害主,他一向是想要什幺就靠自己的能力去掙,像這種不清不楚就被餡餅砸了腦袋的事情對他來說就像是吃了個蒼蠅一樣難受。
斐川垂下眸子努力避開了燕琛灼灼的視線,他怕得兩腿隐隐發抖,一路上反複給自己的暗示和決心全都打了水漂,他到底只有二十一歲,四年前跟着靳嵘的時候他還涉世未深,四年間走過再多的據點經歷過再多的戰事,他也從來沒有只身進過敵營。
“馬瘟……靳嵘的烏骓是馬瘟,黑龍沼氣候詭變,你們,你們再駐紮下去也——燕将軍!”整個人在瞬間離了地,斐川驚得險些失了聲,燕琛摟住了他的腿根将他徑直抱起,他這點體重對于能将陌刀擲出去幾丈的臂力來說簡直微不足道,小腹不偏不倚抵在了燕琛的肩頭。
斐川的身子很軟,這是燕琛第一個念頭,肖想許久的動作成為了事實,他眼裏甚至都帶了些笑,他不知道靳嵘會為什幺會蠢到把斐川送到他眼前,他對斐川的觊觎是昭然若揭的事實,這四年裏他往靳嵘身邊送過很多暗樁和卧底,有的是為了戰事的情報,有的則是單純的替他去看看斐川的現狀。
溫香軟玉都不足以形容懷裏人的滋味,燕琛将他扛到了自己的床上,青年有着令人淪陷的雙眸,澄亮幹淨,再多的殺戮與血腥都掩不去那種動人心魄的光亮,燕琛當着他的面取了床邊的木盒打開,有些幹癟的草葉灑了一地,斐川瞳孔一縮連掙紮的動作都沒來得及做,燕琛就扔了木盒俯身将他徹底壓制住。
斐川面上半分血色都沒了,這是他讓唐了派人去投得毒,是驚虬谷周邊能找到的所有的有毒性的植物,他想把毒草投進浩氣盟戰馬的草料裏,哪怕只有那幺幾匹遭了病也算是能讓馬瘟這一說站穩腳跟,可燕琛識破了,讓他連一個耍心眼的機會都沒有。
近在咫尺的距離使得斐川渾身都在發抖,燕琛壓着了他的肚子,衣衫掩蓋下的肚腹已經柔軟許多,那是他必須保住的孩子,他咬着自己的唇瓣試圖把話說完,墜痛演變成了令他驚恐不已的鈍痛,緩緩的、一下一下的鑿着他畸形的器官,斐川慌不疊的想把燕琛推開,別到耳後的碎發散在額前,遮去了他一片倉皇的眼底。
“龍門,我讓龍門鎮和…….你起來…別壓……燕…燕琛……別——!”鈍痛炸裂開只是一眨眼的事情,斐川仰過頸子冷不丁的嗚咽出聲,極度的疼痛使得他連把話說完的力氣都沒了,兩個月不到的胎兒原本就是脆弱的時候,他勞心勞力到現在卻連一碗安胎固本的藥都喝不上,全是靠着瀕臨極限的精神在撐着。
眼前的世界好像在一瞬間就黑了,熟悉的疼痛在神經飛速的蔓延開,斐川知道這意味着什幺,四年前在洛陽的時候他經歷過,那是一種痛不欲生的滋味,他慌不擇路的抓住了燕琛的袍角,褪了血色的薄唇有好幾處開裂潰爛的地方,他視線模糊得厲害,不屬于靳嵘的擁抱讓他畏懼得恨不得奪門而逃,但他不敢亂動,生怕自己的孩子又從腿間化成一灘血。
燕琛那年回洛陽的時候只晚了一步,靳嵘子夜前後帶着斐川離開的,而他是在天亮之前趕回了那間藥鋪,對于尋常的百姓而言浩氣盟聽上去比惡人谷要靠譜許多,老大夫沒經得住他盤問便把斐川的事情簡單告知于他,而且還出言懇求若是以後事情有變,斐川假若沒有被好生以待,就請他施以援手。
燕琛後來仔細回想過很多次,他想起斐川給他戰馬治傷的那種小心謹慎,想起在不經意間觸到他小腹的那種柔軟,只是短短幾日而已,他念了斐川很久,仿佛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一見鐘情,他覺得斐川幹淨溫軟,瘦瘦小小的一個少年,就該被人護着傾心照看。
他叫來自己的副幫主耳語一番,斐川被他小心翼翼的放進了床裏,鞋襪盡褪,身上還蓋了床被子,他交代幾句話把人打發走了又回床邊幫斐川取了發扣,輕車熟路的動作像是戀人之間才會出現的,還沒疼過勁的青年瑟瑟的垂着頭不肯看他,他便硬扳着斐川的下巴摩挲了幾下,只是終究沒有吻上去。
“他怎幺能讓你過來辦這個事?他知不知道你懷孕了?斐川,你跟我說,他靳嵘到底怎幺想的?!哪有他那幺混蛋的?!”先前的一切都化為烏有,燕琛甚至把匕首塞回了斐川手裏,讓他拿來防範自己,他知道斐川害怕,從斐川進門的那一刻他就看出來斐川怕得連兩腿都在發抖。
“……我讓出龍門荒漠,還有這個…你撤兵……”他沒回燕琛的話,只是自顧自的想把該說的話說完,他一只手始終捂着小腹,由另一只手從懷裏取出來的密信已經有點皺了,他把信遞給燕琛,因為氣短而續不上的字句徘徊在他嘴邊,可他沒力氣說出去。
斐川在短短一刻不到的時間裏就虛弱的不像話,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女子,雙身陰陽不調,該供給孩子的養分供不足,月份再大一點他可能自己也會因為貧血和氣短而時常昏厥,他是托大了來跑這一趟,可除了他之外誰都不能來。
龍門鎮和飛沙關是惡人谷最重要的命脈之一,直接關系到昆侖的入口的所屬權,任何一個稍有閱歷的将領都絕對不會放棄這裏,即便眼下的局勢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讓了這兩處據點就一定會背上無數罵名,哪怕是能解戰局之危能救無數性命。
靳嵘、唐了、鄭擇、楊煜、甚至是楚戈和謝昀都不行,這件事情只能由斐川來做,只有他既有這個權力又不會顧及那幺多,日後就算是雪魔親自降罪下來他也可以說是自己不通戰事資歷淺薄,再加上靳嵘危在旦夕,他心系愛人關心則亂。
密信裏頭是浩氣盟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在這些年做過的林林總總的見不得人的事情,浩氣盟的內鬥遠比惡人谷要厲害,燕琛遲遲沒有總領兵權就是那幺幾個頗有閱歷的老家夥在背地裏給他使絆子,唐了的暗線四通八達,信紙上詳盡的羅列着能把那些個武林天驕拉下馬的證據。
燕琛只看了開頭就明白了斐川的用意,的的确确是他現在最想要的東西,就算他現在攻破龍門荒漠打到昆侖也還得跟別人平分戰功,再加上時間拖得越久他就對上路的人手越沒有把握,比起打通三線,他最需要的還是一個獨占鳌頭的機會。
去而複返的副幫主送了一碗藥進來,燕琛扔下密信接過藥來先喝了一半,剛熬好的湯藥燙得厲害,送藥的人剛出去他就趕緊吐出舌頭晾一晾,斐川有些不知所措他擡頭看他,燕琛拿勺子把碗裏的湯藥攪了又攪,頭上的白翎也随着他的動作左右輕晃,瓷勺碰着碗底的聲響清脆悅耳。
“補氣血的,我這也湊不到像樣的安胎藥,你先喝這個,我喝過了。”燕琛舀了一勺喂到斐川嘴邊,他這時的神情單純的像個大男孩一樣,掌握着數人命運的密信被極為随意的扔在床下,湯藥澀苦,他自己不住的砸着舌頭,見斐川張口喝了他還連忙提醒着藥太燙,喝慢一點。
“噓——喝藥,你喝完藥歇一會,我弄輛好點的馬車送你走,三日之內我撤兵,馬瘟的事情也會傳下去,我都按你說的做。”滿滿一勺湯藥适時的堵住了斐川還要說話的嘴,燕琛一勺接一勺的喂着斐川喝了一碗藥,又用黑黢黢的袖口給他擦了擦嘴角。
他是想和靳嵘争一回高低的,但不是現在這種時機,對于靳嵘這種對手,他不想趁人之危,斐川心裏惦記這什幺他再清楚不過,他嫉妒也羨慕,可他當年終究是晚了一步,短短幾日的猶豫讓他錯失了唯一一個機會,然而他又仔細想過,他和靳嵘不一樣,陰詭的內鬥之中他護不住斐川。
他只提了一個要求,他想再摸摸斐川的肚子,青年的眼裏少了些懼意,興許是他答應了撤兵,又可能是斐川不那幺怕他了,總之他得以解了斐川的腰帶,柔軟的小腹還沒有凸起的太明顯,他把手伸進了層疊的衣衫裏,沒有絲毫的情欲,只是一次單純的撫摸。
生命的孕育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燕琛很小心的控制着力氣,光滑溫暖的小腹裏揣着女子才會有的器官,裏頭正養育着靳嵘的骨血,燕琛突然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出世,他猜想這個孩子大概會有一雙和斐川一模一樣的眼睛,一雙澄明清澈的杏眼,笑起來的時候可能會有漫天的星辰。
他只在揚州那匆匆一瞥的時候看過斐川的笑,想到這他就停了手上的動作,他幫斐川理好衣衫束好腰帶,過近的距離讓他能很輕易的吻上斐川的唇,他細細看着上頭那些片破口和潰爛,這十幾日他不知道斐川是怎幺熬過來的。
“我回過洛陽,就是他去接你的第二天,靳嵘的馬不是我這邊動得手腳,可能是惡人谷裏有人害他,你要提防着,還有……”燕琛翻出自己房裏的藥箱找了點藥想往斐川唇上抹,他在雁門關長大,手腳常有凍裂的地方,這藥膏很好用,但他又搞不清楚懷孕的人能不能用,所以也只能往斐川手裏一塞,“這藥你拿回去問問大夫看能不能塗,還有就是,那匕首你留着吧,這回不算我還你情,以後有事你還可以來找我。”
燕琛思前想後,最終把吻落在了斐川的眉心,蜻蜓點水的一個吻,斐川那會正下床穿着鞋襪,他趁機俯身吻上去,還沒數清斐川的睫毛到底有幾根就被用力推開,他笑着又把斐川一把抱起,只是這回他抱得很小心。
從他的房間到據點外頭一路上沒有多少人,還停留在崗位上的都是他自己的幫會裏的親信,他就這樣光明正大的抱着斐川去了唐了停馬車的地方,緊挨着唐了那輛小破馬車停的就是他找來的馬車,八成新,兩匹馬并駕,裏頭備着軟墊矮桌,這是他副幫前些日子想用來去五毒接鬧脾氣的戀人的,結果卻沒用上。
斐川耳尖紅透,手腳僵硬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燕琛示威似的将他塞進自己備得馬車裏,又特地取下發箍上的白翎繞在他手腕上,他看出斐川喜歡這根東西,同白翎一起給的還有車裏已經備好的藥,是斐川方才喝的方子,他讓人抓了幾副給斐川帶回去,驚虬谷那邊物資肯定已經見底,保不齊連最基本的傷藥都不剩多少了。
唐了那顆在嗓子眼懸了半天的心髒總算落了地,他從燕琛手裏搶了缰繩将馬車掉頭,斐川拉開車簾欲言又止似的探着腦袋往外看了一會,燕琛還當他是要跟自己說話便毫無形象的跟着車跑了幾十米,直到斐川很小聲的跟他到了個謝,他才堪堪停下腳步看着馬車駛離。
斐川讓了龍門荒漠是背上罪名,改日靳嵘傷愈再把龍門打回來便是大功一件,燕琛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也遇不上一個能為他這樣細心算計一切,甚至不惜背上罵名的人了,他很嫉妒靳嵘,嫉妒得巴不得把斐川扣下帶回浩氣盟裏養着護着,但他沒有這個能力。
四年前要是他有機會,斐川也肯跟他走,他大概還真的有可能為了斐川而抽身離開陣營,他現在走不了了,他有了願意跟随他的幫衆和同袍弟兄,他離不開這個會吃人的泥潭。
燕琛負着手慢吞吞的走回鳳鳴堡,他開始盤算着斐川生産的日子,等到那會大概戰事都會告一段落,靳嵘也肯定不會再出來打什幺仗,他想着自己興許還可以去送一份賀禮,最好再趁機攪得靳嵘醋勁大發吃點癟好跟他痛痛快快的打一上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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