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解禁

“假設那個自稱‘鄭從清’的人真是明森舅舅的兒子,他提供的那些證據也都是真的,丁放和明榕舅舅之間确實存在秘密協議。丁放已死,這麽要緊的東西是從哪兒流出來的?”

韋遷又說:“這些年來,河源的鄭氏亂了幾年,許城的許氏一直不安寧,就連東城的韋氏也遭了難。三家跟商量好似的,一個接着一個亂起來。自先輩登島,快六百年了,這樣的事還是頭一回,真像是有人在後面操縱着。”

從獲看了一眼韋遷,确定韋遷不是在開玩笑。長大後的韋遷總是對她旁敲側擊說着一些話,亦真亦假,難以掂量。這次說的,聽來還有幾分道理。

“可別看我,韋氏還沒那個本事。三家連着亂起來,花的時間不是一年兩年,要真有那麽一個人,那可真是個奇才。”

韋遷喝了一杯剛泡好的茶潤潤嗓子,又給從獲倒了一杯,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不是從獲反感的味道。

“五聲島就那麽大,能藏那樣的人物?”

從獲拿起茶杯,嗅了嗅,幸好她不是個懂茶的,不然這又是一個話題。她想着丁放那時的事,總覺得這五聲島還有什麽秘密。

“表姐知道解禁科技的事嗎?”

“知道。”

說到這事,從獲确有耳聞,原地踏步是她不贊成的,何況原地踏步已經快六百年了。但是,解禁科技所帶來的新鮮刺激感,以及不可預見性,又讓她隐隐不安。

“在三家正式簽署解禁協議之前,就有人事實上解禁科技了。官方的,民間的,小打小鬧,偷偷摸摸,盡是些見不得光的。據說,尤其是在丁放叛亂那幾年,這些膽大妄為的活動不受控制,在事實上已經破壞了祖先定下來的規矩。不過,這不是在官方控制下的行為,而是某一個團體所為。這些人是誰?想要幹什麽?沒人知道。他們就像埋在土裏的定/時/炸/彈,随時有可能爆炸,暫得茍安的人卻不屑于去想它。”

說這些話的韋遷沒有一點兒吊兒郎當的模樣,倒是刷新了從獲對他的印象。或許,韋遷只是個善于表演的人。

一個被架空的領主,知道這麽多事情,他是怎麽做到的?記得上次他還在向從獲哭慘,轉眼卻露出意氣風發的樣子,也不知是在裝傻還是故弄玄虛。從獲心裏掂量着,現在她常在心裏掂量事情的輕重緩急。

“有些事,我真不是一個好的聽衆。你跟我說這些,不僅冒了對牛彈琴的危險,還得了對牛彈琴的事實。”

韋遷朗聲大笑,這一笑,倒也有幾分豪氣。

“表姐啊,難怪國滿老師那樣的人會對你另眼相待,果然是個有趣又可惡的人。”

從獲眉頭微皺,沉下臉說:“別扯遠了。關于鄭從清的事,你們母子倆準備派誰給我一個明确的答複?”

韋遷又是一笑,他說:“你信不信,在許城得到的答複,東城也準備了同一份。”

從獲也是笑笑,說:“只要你們給了我答複,我就可以回去交差。”

雖然說這話有點自欺欺人,從獲卻不肯在嘴上輸給韋遷,至于事實如何,她還是不看好韋遷。

韋遷忽然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說:“表姐啊,你這些年一直被人捏在手裏,就不想自己做一回主?”

從獲立刻警惕起來,這話如此熟悉,是誰說過呢?她在記憶裏搜索着,面上仍不動聲色。這裏極為僻靜,就是有人也避得遠遠的,可誰又知道這兒有沒有千裏眼順風耳呢?韋遷總是說一些不着調又讓人驚訝的話,他似乎知道些什麽,又像是預謀着什麽準備拉從獲入夥。從獲心中不悅。

“這個世界是年輕人的,總不能讓老的躺在那兒擋道吧?”

聽了這話,從獲心中一動,便做了決定。

次日,從獲見到了姑姑鄭明秀,一個比她母親丁尚思還有精力充沛的女人,只不過精力都耗在游山玩水上了。她費了好些口舌,得到的承諾與許氏別無二致,更像是這兩家早就說好了一般。正要告辭時,鄭明秀說兒子韋遷跟從獲這個表姐很聊得來,以後要多走動。從獲聽了頭皮發麻,心裏不是滋味違心地答應了,這才得以告辭。

得到鄭明秀的允諾後,從獲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刻趕回河源。兩家的允諾已經傳回河源,有些細節問題還是要到父母面前解釋。解釋完畢,丁尚思命人把小成焱帶過來,在從獲面前晃了幾分鐘,才叫保姆領走。

從獲本來就嫌太小的孩子難以對付,一向對此提不起精神,又因為是哥哥之子,亦無愛屋及烏的情分,不過敷衍而已。丁尚思雖然看出來了,還是要勉強從獲。

“從清那孩子,一直生死不明,若真是有人收留他,且保護至今,你認為會是誰?”

丁尚思難得這麽認真地問女兒問題,這也只有在談工作時才會出現。

“那個人也許會是許洪。”

從獲脫口而出,她看到了丁尚思的驚訝。

“理由呢?”

“直覺而已。”

理由這種東西,可以有無數解釋,“直覺”是最不需要費力解釋的一種。從獲如此說,倒也有她的道理。

自“鄭從清”冒出來後,許氏、韋氏态度出奇一致,這一點便足矣令人懷疑。要知道,當年面對丁放時,從最初到最後兩家的态度都沒有真正達到一致。要說呢,大家不過是盟友而已,談不上什麽海枯石爛的誓言,就算明榕在許城經營多年,也還不至于讓許氏全力支持明榕一而再再而三讨伐丁放,雙方必定是有利益交換。關于這一點,從獲可以想到的是稚之的地位問題,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籌碼。

假如丁放真的與明榕聯手,許氏很有可能是知情人士,不然現在爆出這樣的消息早就暴跳如雷了。但是,公布的證據裏并沒有涉及太多許氏,最多也只是讓人感覺許氏在此事中被人利用而已。如果許氏是知情人士,并且策劃了此事,也可以解釋得通。稚之的地位基本穩固,并不容易撼動。

假如許氏對丁放與明榕的事一無所知,或者許氏停留在丁放與明榕從未聯手這一階段,那出現這樣的事,許氏也是有嫌疑的。若是許氏真的一無所知,那便是個天大的笑話。

至于韋氏那邊,鄭明秀一直試圖奪取韋氏最高權力,她與鄭氏的關系也是最為暧昧不清。鄭氏內亂時,軍人擁護韋遷為新任領主,沒有證據顯示鄭明秀能夠在那種情況下控制軍隊。所以,沒有鄭氏支持,母子二人皆是傀儡。現在韋氏仍不安定,軍人力量蠢蠢欲動。鄭明秀雖與明榕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有過利益沖突,該依靠的時候還是要依靠。若是鄭明秀導演了“鄭從清”這一出,無異于置她自己于危險之地。流亡的侄兒與掌握大權的兄長,鄭明秀無疑會選擇後者。

所以,從獲認為收留“鄭從清”的人會是許洪,也不僅僅是憑借直覺。有些太明顯的答案,反而不屑于說出來。

丁尚思居然肯定了女兒的直覺,不過,她立刻又潑了一盆冷水。她說:“從清不可能出現,他們一家人早在天上團聚了。”

從獲吃了一驚,這樣的結果是可以想象的,所以她立刻覺得憤怒。這些天她忙裏忙外,結果還來這麽一出,真是當她是可以免費使用的勞動力。

丁尚思說:“所謂的鄭從清是假的,他拿出來那些證據自然也是假的。現在的問題是,那些東西已經流傳出去,大多數人又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得趕緊把幕後黑手揪出來,把事件的影響縮減到最小。”

從獲說:“我聽說情報部門正在日夜不休地将相關信息抹掉,這麽做不僅于事無補,恐怕更像是欲蓋彌彰。”

丁尚思說:“你的任務是抓捕刺殺河源鄭氏少主的兇手,其他的事交給別人去做”

她強調:“你這孩子,做事要專心一點,別管那些不相幹的。你要是需要人手,我會派人支持你。”

從獲不再說什麽,丁尚思決定的事,她無權更改。她一直被人捏在手裏,凡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到了現在尤其明顯。她已經發現自己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只要博得父母開心滿意,她倒是樂得多了解了解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為了假“從清”的事,從獲不得不搬到辦公室去小住幾日,以便加班。有些消息總是來得不是時候,讓她的生活作息統統亂了套。比起當年在軍營裏的生活,這裏倒也不算差了。

入住辦公室第三天,許氏那邊傳來消息,數十個“鄭從清”團夥的據點被一鍋端,上百人被逮捕,其中包括幾個高官,許氏領地基本被肅清。官方消息,主持此事的是許氏少主稚之。

從獲仔細看了逮捕名單,她不認為是稚之主持此次行動。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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