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請你端莊(一更)

細雨, 黃昏。

裴質只覺得自己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他再醒過來時, 人已經在船上, 晃晃蕩蕩地往皇城的方向走了。

他一起身,宮人便端着茶盞、水盆進來,服侍他洗漱。

“000, 我看清他們的臉了。”裴質喜不自勝, 随後又反應過來, 他的情感也恢複正常了。

之前, 他根本不會感到高興。

系統也跟着高興。

裴質想第一時間跟殷瑜分享他的快樂, 便問宮人陛下去哪兒了?

他也就是随口問一句, 不想宮人卻慌張跪下, 不敢答話。

他直覺不好,也不擦臉了, 丢了布巾就出了門。

到了甲板, 就見兩個穿着裸、露的女子正跪在地上, 殷湛站在她們面前, 板着小臉訓話。

“我父皇已經有我父後了, 你們再敢纏着他, 我就讓人将你們丢到海裏喂魚。”

穿了藍色紗衣的女子,雖跪着, 卻不見多少恭敬,頂撞道:“太子殿下, 妾身不知您說的是哪般道理, 妾身雖出身卑微, 不及皇後主子身份尊貴,可也是陛下欽點的貴人。妾身鬥膽說一句,按理,妾身也是您的母妃。”

“放肆!”殷湛擡手便賞了她一巴掌,警告道,“你別以為父皇封你們做了貴人,你們就能與我父後相提并論了。”

貴人?裴質暴怒,殷瑜竟然敢背着他納妃!不想活了?

裴質拔過一旁侍衛的刀就要去尋殷瑜,卻被裴亦給攔住。

“你要是敢拿着刀去找陛下,腦袋一準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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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雖然殷瑜納了妃子,但裴質相信殷瑜對他的感情,肯定是有苦衷的,更不會傷害他。

這裏人多眼雜,裴亦将裴質拉回了房間。

“陛下不知怎麽了,像變了個人似的。”裴亦頓了頓,又說,“不,或許應該說,陛下只是變回了你未入宮以前的性子。而且,你病了這許多日,陛下一次也未曾去看過你。”

裴質猛地擡眼,目光裏盛滿了震驚,震驚以外,更多的是痛心。裴亦看見,正要勸,被他一把推開。

不顧裴亦的阻攔,裴質跑出門,正好看見原來被殷湛訓話的兩個女子正跪在殷瑜面前哭哭啼啼。殷瑜耐心地聽着,裴質卻看到他額間快速閃過一抹不耐。

女子哭了半天,殷瑜也不去扶她們,只淡淡說道:“既然是太子不敬你們,那太子你就……”

殷瑜的話還沒說完,一直在旁邊歪着腦袋面無表情聽着的殷湛,忽然看了女子一眼,張開嘴嚎啕大哭起來。

殷瑜:“……”想說的話憋了回去,他換上一副慈父的面容,笑道,“太子畢竟還小,不懂事也是尋常。”

“陛下,不能因為太子小就輕輕放過,他這般小,如何能說出那樣的話,必然是有人在背後教導他。”那兩個貴人見殷瑜護着她們,便不依不饒,指着擋在裴質面前的裴亦說道,“皇後病倒,太子這幾日都跟着裴大人讀書寫字,原本多懂事,可您看看太子現在又是什麽模樣?”

殷瑜擡眸,沉吟問:“太子他現在是什麽模樣?”

藍色紗衣的貴人在心裏得意地暗笑一聲,雖然她們還沒有得到臨幸,但餘杭官員進獻的上百美女,陛下只收了她們,這還不足以說明陛下對她們的寵愛嗎?

外頭雖然傳言帝後恩愛,可那又如何,皇後昏迷多日,陛下連探望都沒有,反倒日日召見她們飲酒作樂。太子也是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種罷了,不算什麽威脅。她們可是有肚子的,到時候給陛下誕下親生兒,哪還有太子的立足之地?

但日日看着她們射眼刀子的裴亦就很讓人害怕,若能早點除去,自然是好。

聽陛下陰沉着臉色問太子現在是什麽模樣,藍色紗衣的貴人故作心痛地說:“太子如今頑劣,就是被裴亦給教壞了。若皇後主子醒了,不知道該多心痛!”

裴亦冷笑一聲,就要下場。裴質生怕他火力全開,把在場的人全給說死,于是搶先一步大聲質問:“太子怎麽頑劣了?”

還有一道聲音與他的聲音混在一起。

“你敢說朕的太子頑劣!”

裴質看向殷瑜,後者神色更加陰沉,臉上蒙着一層寒霜。殷瑜一把将藍色紗衣的貴人拽起來,手用力抓着貴人的胳膊,力氣之大,讓她忍不住開口呼痛,但得不到殷瑜絲毫的憐憫。

“朕的太子聰明活潑、玉雪可愛、善良懂事,天上的仙童都沒有他這麽好的,你竟然敢說他頑劣!”

裴質無語,發脾氣就發脾氣吧,不帶這麽誇自己兒子的,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裴亦上前一步,添油加醋:“太子再小,也是君。她不過是個妾,竟然敢說太子不敬尊長,她算什麽尊長!陛下,她這是以下犯上,冒犯君威,分明就是不将您放在眼裏。今天她敢說太子頑劣,明日就敢在外編排您!看她年紀輕輕,料想她說不來這樣的話,分明是背後有人主使。臣鬥膽建議,将她嚴刑拷打,問出幕後主使之人。”

裴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厲害!

這會船上早沒了餘杭官員,只有另一個貴人忙磕頭求情道:“陛下,這是她自己的意思,與我父親無關。”

那藍色紗衣的貴人還不服氣,委委屈屈往殷瑜懷裏鑽:“是臣妾說錯話了,陛下若惱,到臣妾房裏再罰臣妾可好?”

殷瑜不語,眼神卻盯着裴質,像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

裴質也定定地看着他,半響,低頭笑了笑,看了看自己穿的常服,知道殷瑜認不出他,躬身行了個禮,朗聲道:“臣裴質見過陛下。”

真的忘記他了?

“皇後平身吧。”殷瑜将手裏拽着的人,用力扔出去,大步上前,親自扶起皇後,笑道,“皇後不必多禮,既然身體不好,還是要多休息。”

雖然還是一副關懷模樣,可裴質知道此刻殷瑜的眼裏沒有溫情,殷瑜只不過是做了他認為該做的事。

這個時候的陛下應該是又臉盲,又缺失感情。

還丢了他。

裴質心痛的無以複加。

“陛下。”藍紗衣貴人見殷瑜待皇後如此,心思一轉,面上只作慌張模樣,“陛下原諒臣妾好嗎?臣妾願意給太子、皇後主子、裴大人賠罪。”

說着,便盈盈下拜。

裴質推開殷瑜,一手将她拽起來,冷笑:“你雖然是個妾,但也是陛下的妾,你要跪裴亦,就是想打陛下的臉了?”

藍紗衣貴人急忙搖頭。她本意就是看裴亦架子大,大約是敢受她一跪的。她跪一跪不打緊,可她是什麽身份,她這一跪,裴亦真敢受了,就是以下犯上,觸犯君威!

裴亦用她的話來打她的臉,她也能用裴亦的招數來對付裴亦!

但她沒想到皇後腦子轉的這般快,竟連跪的機會都不給她。

“皇後主子。”她嬌弱地哭道,雖然喊的是裴質,目光卻是放在殷瑜身上。

裴質把她拽起來,毫不憐香惜玉,随手扔給侍衛:“看好她。”

他又轉過身,對殷瑜道:“陛下,看她這麽想拜臣子,不如我們成全她。”

“怎麽成全?”殷瑜黑着臉問。

裴質笑道:“奪了她的封號,貶為庶人,可好?”

“不可!陛下,饒了臣妾。”藍紗衣貴人是真的怕了,她想跪下來求饒,卻又被侍衛抓着,動彈不得。

“還請陛下徹查她背後主使之人。”裴亦躬身道。只貶為庶人也太便宜她了。敢說太子頑劣,還告他的黑狀,這要輕輕放過了,以後世人還不得以為太子和裴家有多好欺負?

只要陛下答應徹查,哪怕最後查到這貴人的家族沒有說什麽話做什麽手腳,可一番折騰下來,畢竟大傷元氣,還會在陛下心中留下疙瘩,此後再難有被重用的一天了。

另一個貴人一直跪在原地,聞言,擡頭看了看帝後神色,咬牙說道,“臣妾的姐姐知道帝後伉俪情深,心中甚是羨慕,對陛下太過仰慕,又疼愛太子,才會這般。她太不曉事了,還請陛下恕罪。臣妾自請出家,為陛下與皇後主子祈福,還請陛下讓姐姐與臣妾一起。”

裴質心道,這是個聰明的主兒。

人家願意退讓,他也不會非斬盡殺絕。他笑着說自己無妨,請陛下裁決。

這可把裴亦可氣壞了,拼命給裴質使眼色。他明明提醒過了,陛下現在變得很奇怪,還納了新人,萬一心軟,饒了這二人,又繼續寵愛,那裴質和太子的地位豈非要受到威脅?

如果裴質早聽他的,将那藥給陛下吃了,讓陛下從此生不出孩子來,這會他也不會擔心了。

裴質到底太傻,這貴人分明是以退為進,這話裏話外的賣好,再加上楚楚可憐的模樣,這哪是自請出家?分明還想勾搭陛下!

裴亦心裏焦急,面上越發冷厲。

那貴人擡起頭哭訴,真是一副好模樣,尤其梨花帶雨的面容,我見猶憐。到底是江南第一美人,模樣果然出衆。裴亦一瞧,心裏越發忐忑。

裴質倒是不怕這個,殷瑜臉盲,再美的臉蛋又有什麽用。他只是擔心,殷瑜不會聽他的話。

果然,他瞧見殷瑜微微皺眉,神色不悅,張嘴要說什麽。他心裏一慌,眼角掃到船上有江南官員進貢的辣椒,顧不得多想,跑過去抓了一大把往嘴裏送。這是上貢的辣椒,不是一般的辣,直辣的他眼淚直飛,嘴裏差點沒噴出火來。

“皇後——”殷瑜的聲音裏明顯帶了不悅。

裴質感覺不到自己嘴的存在了,這才幽幽轉頭。

裴亦等人吓了一跳,紛紛皺眉。

只有殷瑜看呆了,眼神都是直的,半響憋出一句:“好漂亮的烈焰紅唇!”

“奪了她們的封號,趕下船去。”裴質哈着嘴裏的熱氣,沒什麽氣勢地說。他快被辣死了,為了奪回渣皇帝的心,他真是拼了老命了。

在裴質忐忑的目光下,殷瑜目不轉睛地盯着裴質的唇,慢慢吐出一個字:“準。”

正如裴質所料,他一覺醒來後,自己什麽毛病都沒了,可殷瑜卻變得臉盲和莫得感情,并且還忘了他。

他一邊給自己腫起來的嘴唇敷藥,一邊跟系統商量該怎麽把殷瑜變回來。

“既然殷瑜能把我的病吸走,我為什麽不能再把病吸回來?”裴質心疼他們家渣皇帝,這厮是有多喜歡他,才會想到把他的病換到自己身上去。

可殷瑜怎麽不想想,他也很喜歡殷瑜啊,殷瑜這麽做,就沒想過他也會心疼?

“有兩個讀者大大砸雷。”

裴質使勁一拍大腿:“那正好,快點把我的病給我吸回來!”他寧願自己病,至少他病的時候,不會忘記殷瑜!

“我辦不到。”000無奈道,“地雷是有特權,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辦到。這件事超出了我的權限範圍。”

裴質也清楚,病毒的等級在000之上,所以殷瑜和病毒能辦到的事,裴質和000未必能辦到。裴質思索了半響,做小伏低道:“親愛的000,要不,你用一下美人計,勾搭下病毒呗。”

“不行不行。”000斷然拒絕。

裴質還要說什麽,000又語帶嬌羞,“好吧,為了你,我勉為其難試一次吧。”

“……哦,真是謝謝你。”

裴質敷好藥想了想,突然想到了病毒曾經說的“那樣的處理方式”。這不是殷瑜第一次忘了他,是不是每一次殷瑜失憶,其實都是因為把他的病給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越想越心驚,抖着聲音吩咐宮人把闫青城給叫過來。巧的是,闫青城就在他門外求見,宮人聽他吩咐,立刻将闫青城引了進來。

“見過皇後主子。”闫青城見他,先是被他紅腫的唇吓了一跳,随後神色焦急道,“許大人得罪了陛下,裴大人在為他求情。臣受裴大人囑托,來向您報信。”

“許望北幹了什麽?”真是不讓人省心!

“他原來在另一條船上,昨晚靠岸時,他知道了餘杭二妃的事,連夜追殺人家,逼的二妃跳湖保命。本來這事做的隐蔽,偏他時運不濟,正遇上了陛下在此處的密探。陛下知曉此事後,大怒,現下只教人狠狠打許大人板子,還沒下旨說如何懲處。”

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陛下心意。

裴質放心不下,原本打算對闫青城做的事,也只得先按下。戴上面紗,跟着闫青城來到正廳,他就見許望北正被栓在長凳上,左右二人,各執一長木板,一下一下地往許望北身上砸。裴亦神色已經很不好看,卻還忍着,正在與密探辯駁。

“人到底是沒死,誰說他是奔着殺人去的,他只是吓唬兩句罷了。”

密探道:“這家的家仆下官也帶回來了,他聽到許望北口口聲聲說要剁碎了他們家兩位小姐。”

裴亦輕笑一聲:“誰吓唬還不說點狠話。我說我恨不得讓你去死,難道我就犯了殺人罪?”

密探噎住。

“許望北,你說你是去做什麽的?”殷瑜深知許望北什麽性子,如果做了,必然會承認。

“說啊。”裴亦對着許望北微笑。後者挨了十幾下板子了,仍舊硬氣,被裴亦看了一下,卻渾身哆嗦,對着殷瑜搖了搖頭。

“臣就是氣她們對皇後、對太子不敬,吓唬她們兩句罷了。”

殷瑜道:“朕可以不追究你傷人的罪過,但你私自離船,所犯罪過,朕卻不得不追究……”

“臣參見陛下。”裴質進來,躬身行禮。

殷瑜其實早就注意到裴質在門口偷聽,但是他并不先開口,因為在他的內心,有一個誰都不能破的原則——後宮不得幹政!

“陛下,許望北的事情臣聽說了,确實該罰,不如就罰他外放得了,就扔在餘杭白虎營如何?”裴質提議。

殷瑜不悅道:“白虎營乃是餘杭重兵駐地,便宜他了。”

裴質一邊把面紗取下來,一邊取笑裴亦:“怎麽能便宜他呢?把許望北扔到餘杭,讓他見不得臣的兄長,這還不夠?”

“臣不去!”許望北大喊。

殷瑜一看裴質的唇,又說不出話了。

裴質抿嘴,小樣,怎麽拿下殷瑜,他心裏太清楚了。殷瑜就算忘了他一萬次,他也不怕!

他還故意伸出舌頭,舔、了、舔、下唇。嘴唇還火辣辣地疼,他忍不住咧開嘴吸了一口涼氣。

殷瑜看的喉結滾動,不耐道:“就按皇後說的做!除了皇後都給朕滾!”

密探也是殷瑜的心腹,常年在外,沒有聽說過帝後的事,見狀,大膽勸谏:“陛下,後宮不得幹政啊。”

裴質無辜地看一眼殷瑜,後者擰眉:“是,後宮不得幹政,但皇後可以。”

密探:“……”

衆人退下後,殷瑜命裴質近前來,閉上眼睛。裴質依言行事,他剛閉上眼睛,就感覺有人在輕輕地碰他的唇。

這厮肯定在心裏訝異:為什麽朕能看到他的嘴?

“皇後笑什麽?”殷瑜不滿問。

裴質睜開眼,對上殷瑜帶着淡淡怒氣和疑惑的眼眸,笑着直言:“臣想侍寝。”

“……朕絕不白日宣淫。”

裴質二話不說,把衣服脫了。

殷瑜看了一眼,偏過頭,心慌慌,口不擇言:“皇後,請你端莊。”

請你端莊什麽鬼。

裴質伸手放在他玉帶上:“不端莊又如何?”

“在朕還沒喜歡上你之前,朕的底線是,絕不上床。”

“絕不上床?”裴質抿唇思考一番,困惑道,“那臣怎麽記得陛下肚臍下一寸處有個紅痣,左側屁、股上有個桃心的黑痣。”

殷瑜萬分震驚:“你怎麽知道?”

“你我成婚已久,上床不知道多少回了,別說白日宣淫,就是衆目睽睽之下的野、戰,也不是沒有過。”

衆目睽睽下的野、戰?殷瑜驚得下巴都掉了,連連否認:“不可能,朕沒有,朕不會。”他給自己立的人設是雖然不勤政,但絕對不荒、淫!

“啧啧,還不會呢,一夜十次!”

殷瑜死不承認,還傲然道:“朕雖然妃嫔成群,可朕到如今還是童子之身!”

裴質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逼迫式微笑,鬼魂式招手:“來來來,臣幫您回憶回憶。”

“000,一顆雷,讓我睡了陛下。”

“已開啓特權。”

裴質想了想,又道:“若被我睡的過程中,他體力不支。就用另一顆雷,讓他進到我的夢裏來。”

000疑惑:“你不需要控制夢的內容?”

“不用,我的夢裏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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