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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其今日同着邱陽縣的商人一起談論了南下游覽的事情, 這是縣裏老祖先留下的規矩, 為的就是能讓一個縣裏的商人友好共處,更好的促進合作。
他是吃了晚飯回來的,到家時天已經擦黑了,轎子剛落地,轎簾子就被人掀開了。
“芸芸”
他趕忙下轎子,不知道芸芸在門口等了多久了,問道:“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芸芸愁着一張小臉:“今天娘去找哥夫說話了,我在門外零零星星的聽到是娘想給大哥納妾, 在勸說哥夫。後來不知談的怎麽樣,我瞧見娘怒氣沖沖的就出門來了, 然後哥夫屋裏發出摔東西的響聲,我不敢進去。大哥, 你快去瞧瞧吧。”
他眉色一凝, 大着步子進屋去。
屋裏的人低垂着眉毛,模樣認真的在繡牡丹花,他瞥見屋裏收拾的幹幹淨淨,全然沒有過争吵的模樣。
“你回來了”何尤放下手裏的東西, 看着他。
見他臉色不太好:“怎麽了, 沒有談好”
張其兀自坐下, 伸手縷了縷何尤耳邊的碎發,一把拉過他的手,手指上已經紮了好幾個針眼,若不是芸芸, 他還不知道他又受了委屈,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以前有一點不開心不順的事情都會告訴他的人,現在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要自己藏着憋着,裝出一副很好的樣子。
“我很久沒有繡東西,手生疏了,不小心紮到的。”何尤有些心虛的想把手收回來,但是手卻被死死的拽住。
張其心裏悶的難受,一把将人抱進懷裏:“對不起,是我不小心又讓你受委屈了。”
何尤垂下眸子,心裏明白他是知道了,他嘆了口氣,原本不想讓他知道的,為了娘和自己的事情,他已經煩惱了很多次了,當初他受不得委屈,巴不得什麽事情都能讓他知道,只要他知道了,哪怕是一句寬慰的話,自己心裏就好受了。
可成親了這麽久,他也慢慢明白了很多事情,坦然接受了很多無奈,就像是當初在何家一樣,見着爹爹被大娘欺負,他不平為什麽爹爹不告訴何盛,現在他總算是明白,一次兩次是小事兒,次數多了就是再磨夫妻之間的感情。
他想了很久,覺得張劉氏的出發點也沒錯,她确實是為了張家好,試想一個母親如何能看見家中無後。
“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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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其看着他,忽然覺得他少了很多以往的生氣,心中更是自責,他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不管往後我們之間有沒有孩子,我都依然會愛你,不會為了開枝散葉而娶任何人。”
聞言,何尤有些忍不住的眼睛泛紅:“對不起,是我沒用,我真的不想你為難的。”
他埋在張其的肩膀上,陣陣抽噎。
“別哭,別哭。”他拍着他的後背:“有我在。”
何尤埋在他的胸前不肯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人抽噎的聲音小了很多,他輕輕喚了兩聲:“何尤,何尤”
沒有人應,他低頭看,發現人已經睡着了,他無奈的搖搖頭,把人小心翼翼的橫抱起來放到床上。
他的手耷拉在床邊上,張其撫了撫上頭的針眼後,輕輕塞進被子裏。他在床邊站了會兒,轉身出了門。
張劉氏還沒有歇息,閉着的房門燈光綽綽,兩道影子在輕微的晃動。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今朝何尤實在是氣死我了,一點也不聽勸,張其實在是把他寵壞了。”
“夫人別生氣,喝口燕窩湯吧。”
張劉氏端起湯喝了一口:“還是你懂事兒,你放心,留你在張家不會讓你一直做下人的,我遲早會讓阿其答應娶了你。”
話畢,房門嘩的一聲便開了,楊雪吓的驚呼了一聲,張劉氏手裏的碗險些也摔在了地上。
“阿其,你,你怎麽來了”張劉氏有些驚慌道。
張其遏制住心中的怒氣,他知道張劉氏不可能很快就接受不給自己納妾的事情,但是今早口口聲聲的應承了不會打楊雪的注意,沒想到早上說的話,夜裏就變了。
“我不能來嗎”
張劉氏知道來者不善,她把手裏的碗遞給楊雪:“你先下去歇着吧。”
楊雪接了碗,福了福身,慌亂的想出去。
“等等。”張其卻叫住了人。
楊雪不敢動,回頭看着張其:“少爺有,有什麽吩咐”
“吩咐”張其不屑的笑了一聲。
楊雪噗通一聲跪下:“少爺有什麽差遣,奴婢一定盡心竭力的去做。”
“盡心竭力我記得你說你是個鄉下人,後來被賣到了人販子那兒,這人販子不錯,是教你念過書”
楊雪連忙在地上磕頭:“少爺,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人販子為了手下的人能夠賣個好價錢,會教着說些話,少爺若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去查的。”
張劉氏見着姑娘白皙的額頭在地上連連磕了幾下,已經變紅破了皮,不由得心痛,訓斥張其:“阿其,你這是幹什麽,為難一個小姑娘!”
“娘,你覺得我為難她了,舍不得了那你為難我的人,我就能舍得了!”
張劉氏一下子便猜出了張其來的目的,怒拍桌子:“那小子又告狀了是吧!”
“又”張其冷嗤了一聲,娘總是用最壞的心思揣測何尤,一次兩次他能忍,這麽久了,當初她多次的為難何尤,他想到她是長輩,張家與何家又有太多的恩怨,他覺得跟何尤在一起有些對不起她,這些年來,多數能忍的時候都忍了,何尤吃了多少的苦,他也只是哄哄,以此彌補對她的虧欠,沒想到她非但沒有從心裏接納何尤,反倒是變本加厲的讨厭他。
“難道我說錯了嗎!”
“是!他以前受了委屈都會告訴我!可是他現在學會不告訴我了!明知道娘打心裏不喜歡他,找些罪讓他受,我又同娘争吵過幾句嗎我想久了你就把他當成一家人了!可是沒有,娘只想着他不能給張家生孩子,巴不得多塞幾個人到我身邊,哪怕是個來歷不明,一同呆了兩天的丫頭都行,都比何尤強!他為家裏做了那麽多你看不見嗎”
張其把這些年藏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張劉氏瞪大了眼睛,她實在難以想象一直向着他的兒子,總是為她着想的兒子有一天會嘶聲揭底的痛她說話。
“張其,我養你這麽大,你現在為着你的夫郎就是這麽跟我說話的,你是想要他不要娘了是吧!他連孩子都不能跟你生,怎麽就攥着你的心了!”
“我不要娘是娘硬要做些事情隔閡我們,要把我推開!”他指着一邊噤若寒蟬的楊雪:“你在街上買個人就想塞給我,在張家享受富貴!可是娘你想過何尤沒有,在張家一窮二白的時候,他離開了爹娘,丢了優厚的生活嫁到張家,一個公子哥兒為了讨你歡心,還沒有嫁過來每天就讓我教他做飯,就怕你不喜歡他。”
“剛開始做生意那會兒,他每天起早貪黑,跟着我在城裏擺攤做生意,他從來沒有叫一聲苦,張家能有今天他付出的還少嗎現在張家好了,住的起宅子,有的是錢揮霍了,娘就能随便安排人進張家了,讓她理所當然的享受張家的生活,一腳把何尤踢開了是嗎”
“娘當然可以做到,畢竟從來都不喜歡他,可是我做不到,他是我夫郎,每天跟我睡,同我吃苦發家,現在要我因為不能生孩子就把他丢開,做個忘恩負義的人,我做不到!”
張劉氏被說紅了一雙眼睛:“你不能忘恩負義!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忘恩負義了!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好!”
“娘,您就再說為了我們好了!話我說到這兒,您好好想想吧。”
說完,張其站起身出了門。
“夫人,您沒事吧。”楊雪連忙去扶着氣得不輕的張劉氏:“少爺是無心的,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沒事,你先下去吧,我想靜一靜。”
楊雪松了手:“是,那我就先下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她一個人,靜悄悄的像極了當初張其昏迷不醒的時候,她守在屋子裏的景象,其實,自從張其醒來能坦然放下何繡的事情,又會賣餅子的時候,她就隐隐約約覺得他像是變了一個人,母親的感覺不會錯。
她抹了抹眼睛,醒過來的兒子什麽都好,有出息,對家裏也更好了,她想這肯定是上天和她那死去的男人的庇佑。
諸事都順,都好,唯獨他要娶何家兒子這件事上,她心裏抗拒了,雖然答應了兒子的請求,但是打心眼兒裏來說,她确實沒有真真正正的接納下何尤。
當初她的男人在城裏做工,幫人修建房子,受到雇傭在何家修繕宅子的時候,家裏人沒有看好何繡,七八歲的小姑娘貪玩兒,溜進了施工的地方,高高架起的木架子上掉下來木板,她的男人把小姑娘護進懷裏,自己卻丢了命。
人在何家出的事,又是為了救何繡,那時候何盛為了保全家裏的名聲,不想事情鬧到官府影響生意,于是就選擇私了,把女兒許配給張家,又賠了些銀子。
後來張家出爾反爾,害得張家家破人亡,她如何能夠不恨張家人。
這些年來,她看着何尤在眼前晃,她心裏時常都悶的難受,總想給兒子找一個更好的人。今天張其的一番話,卻說的自己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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