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吃完火鍋後，哥哥親自送張東君出門。

“明天該來上班了吧？”

“嗯……”

“那就早點休息，對了，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很好……”

“那就好，行了，明天公司見。”

“再見。”

合上門後，哥哥轉過身，看到曉夜正在餐桌旁收拾碗筷。

“你別弄了，讓我來就好！”他飛奔着過去，搶下了曉夜手裏的東西。

曉夜問：

“哥——”

“嗯？”

“你剛在路上說，張東君在原公司裏出了點事……具體是什麽事啊，能跟我講講嗎？”

哥哥陷入了沉默。

回到自己家裏的張東君，沒有開燈，因為燈泡壞了，之前好不容易找到了五金店買來了新的燈泡，但還沒來得及更換。

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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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都不想動了。

盡管到處都還有沒收拾好的東西，他此刻，只想坐下來，發一會兒呆。

于是他靠着門板、坐到了地上。

肚子好飽。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一次性地吃過這麽多東西了。

躺在醫院的時候，每天都被心口的疼痛折磨着，根本沒胃口吃東西。

而此刻，胃卻被填得滿滿的，而且還暖暖的。

真是的……

應該感到幸運吧，似乎遇到了好人。

但是——

但是——

就着窗外射入的一道冰冷的月光，他舉起手，看着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那塊創可貼。

曉夜的笑臉悠然浮現。

但又飛快地被毀滅。

他打了一個寒戰。

像是心口處又一次劇烈地疼痛起來似的、他緊皺了一下眉頭、帶着一臉厭倦的表情、把手上的創可貼一下給撕掉了。

“為他組長打抱不平來着，當着整個辦公室的人的面，把他的頂頭上司狠狠地揍了一頓，然後就被惡意報複給辭退了。”

哈？

原來張東君這麽猛的嗎？從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然後呢？”

“然後？嗯……”哥哥垂下眼眉說：“我聽說他能力不錯，所以就想辦法把他挖過來了。”

哥哥把收好的碗筷拿進了廚房，看來，他是不打算再詳細地說下去了，因此曉夜也沒再追問。

洗好臉，各自回房間前，曉夜問了哥哥一句：

“哥，你不會是想到路明了吧？”

哥哥後背一震，半晌後，才說了一句：

“早點睡吧，晚安。”

翌日，曉夜一早起來做早餐。

哥哥一見此景，又開始大聲嘆氣：

“你怎麽又做了？不是跟你說了嗎，早餐我可以在路上買着吃的！”

曉夜顧自把雞蛋盛進盤子裏。

“外面吃的哪有自己做的衛生？”她笑着，把盤子放到桌上，又硬拉着哥哥坐下來，“你呀，就不能安心地吃一頓妹妹給你做的早餐嗎？還是嫌棄我手藝不好？”

哥哥一臉無奈地笑了。

“對了，我待會兒走了之後，你幫我留意一下隔壁的動靜。”

“啥情況？”

“我擔心張東君會遲到，畢竟剛搬到一個新地方嘛……”

曉夜奇道：“那你帶他一起走不就得了？順路嘛。”

“嗯……”哥哥沉吟了一下說：“那樣不太好，我不想他剛轉到這邊，又引起什麽風波——”

曉夜點點頭。

“我懂了，”她笑了笑說，“一會兒要是沒聽見他出門，我就去他家看看。”

挂在牆上的時針已指向了八點十分。

隔壁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不會吧？真的睡死了？第一天上班就遲到？

曉夜趕緊開門沖到隔壁。

“張東君！喂！聽得到嗎？快開門，我是曉夜！！！”

咚！咚咚咚咚！

曉夜一連敲了好幾分鐘的門，終于等到有人來開門了。

曉夜連聲地嚷起來：

“哎呀！你還真的沒走呀？這都幾點了？上班要遲到了哦！！！”

門後的張東君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用帶着濃重的鼻音說：

“很晚了嗎？”

“都快八點半了！我哥他早就走了！”

“啊……可能鬧鐘壞了吧，我都沒聽到——”剛說完，他就打了聲響亮的噴嚏。

好冷！

“外面風大，快進屋再說！”

曉夜趕緊推他進屋，關上門後，才看到他連外套都沒穿就跑來開門了，而且還光着腳。

室內又陰又冷，簡直像冰窖一樣。

“不是吧？你沒開暖氣？”

“唔……空調還沒試過……”

“哈！？”

帶着一臉不可思議，曉夜再放眼一望——

搞什麽飛機啊！

這人，根本就什麽都沒收拾好嗎！

牆角到處堆着還封着口的紙箱，空空蕩蕩的客廳裏，只擺着一張孤伶伶的沙發。

見沙發上有點亂，上面還攤着一件他昨晚穿的外套，曉夜試着問了句：

“你昨晚是在沙發上睡的？”

“嗯，床還沒鋪……”

曉夜厥倒。

“真虧你沒被凍死哦！！”她趕緊推他進衛生間，然後說：“快把熱水打開，好好洗把臉，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結果，一到廚房，曉夜更沒脾氣了。

然後，不一會兒，張東君也劈裏叭啦地跑到了廚房——

“啊，竈臺昨天被我燒了……”

一聽這話，曉夜簡直哭笑不得。

“你怎麽這麽強啊？”

“……哈？”

“你也太厲害了吧？”

“……厲害？”

“我可真是太佩服你了！簡直佩服得要五體投地了！！！”

曉夜轉過身來時，是一副咬牙切齒狀。

張東君瑟縮了一下、讷讷地問：

“你……在生氣嗎？”

“哼！！！”

曉夜昂起下巴，轉身朝門口走去：“得啦！我還是回我家給你做點吧——”

誰知，她的手忽然被張東君抓住了——

“不、不用麻煩了，我，一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說完這句後，他就走了，剩下曉夜一人站在那裏瞠目結舌。

什麽嘛——

難道被他嫌棄多管閑事了？

曉夜靠在門口的牆上，看到張東君從屋裏走出來。

鎖好門後，兩人略一對視，然後張東君就垂下頭管自己走了……

曉夜把頭靠在了牆上——

果然，是被他讨厭了呢……

中午，曉夜去了趟超市，沒想到，竟遇見了舞團的朋友。

“曉夜？！天！怎麽這麽巧！！！”

瑩瑩大步沖過來，一下就将曉夜抱了個滿懷。

曉夜滿臉震驚。

好半晌後，瑩瑩才依依不舍地把她放開。

“快讓我看看你好不好！”瑩瑩嚷嚷着，然後沖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你瘦了些！不過，精神看上去還不錯，是不是？”瑩瑩再度笑着。

啊，這麽美好的笑容，明明應該感到溫馨的，可是為什麽，心底竟會感到一陣隐隐的刺痛呢？

“你也是啊，這個時間，居然會在超市，我也好意外……”

“因為剛剛回國嘛，家裏冰箱全空了，所以就——”

回國？

啊，一定是出國演出去了吧？雖然也已經很久沒去打聽舞團的消息了。

“是嘛，那——”

曉夜想不出有什麽話要講，因此準備離開，沒想到，瑩瑩又拉住了她。

“難得碰到了，這樣，中午一起吃飯吧，好不好？”

吃飯？

為什麽要跟舞團的人吃飯呢？

那樣只會叫我食不下咽啊……瑩瑩難道會不知道她的心情嗎？明明，是代替了她首席位置的人。

“那還是不——”

“你別推辭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逮到你的！你啊，也真是太過份了，就算是離開舞團，也沒必要完全地跟大家斷開聯系吧？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大家一直都在想着你、每天都在念叨着你……”

瑩瑩眼中似乎閃動着淚光。

啊……如此的情真意切，真是叫自己汗顏啊。

“可是……”

“別可是了，對了，大川也在這裏哦！我這就打電話叫他過來！！！”

大川？

大川導演！他也在這裏！

曉夜剛想阻止瑩瑩，但是已經晚了。

“川，我碰到曉夜了，對！你馬上過來蔬菜區這邊，我準備請曉夜和我們一起吃中飯！！！”

川？

沒想到，瑩瑩居然把導演的名字叫得這麽親密，難道說——

“瑩瑩？”

“嗯？”

“你在跟大川導演交往嗎？”

瑩瑩愕然，随後羞澀地一笑。

她點點頭說：

“嗯……已經在一起一個多月了，不過，別人都還不知道，你是第一個哦！”

哦？

難道我應該感到榮幸嗎？

心裏的刺痛在逐漸加深，快要變成深淵一樣把自己吞沒了。

逃吧！

孟曉夜，快逃開這裏吧！

否則整個人就要爆炸了。

結果，還沒等她邁開步子，大川導演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曉夜！”

當聽到大川導演一臉激動地喊出她名字的那一瞬間，曉夜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好不容易、總算把這頓午飯給吃完了。

忽然，瑩瑩從包裏掏出兩張演出票放在曉夜的面前。

“這是我們回國彙報演出的票子，希望你能來看。”

瑩瑩一臉誠摯地望着她，一旁的大川導演雖然沉默着，卻也充滿期待的樣子。

真是的。

這也太過份了吧。

就算是好意，也請——

不要這樣來刺激我吧？

“啊，是嘛，那麽，謝謝了！”曉夜笑着把票拿過來，收進了包裏。

對面的瑩瑩和導演一同松了口氣、然後相視而笑。

曉夜起身與他們告別。

“曉夜！”

沒想到導演又叫住了她。

“嗯？”

她努力鼓起笑容，想盡力使自己的表情仍同過去沒受過傷時一樣。

“請，一定要來，好嗎？”

曉夜胸口一滞。

啊，果然還是被他看出來自己并沒有真心要接受嗎？

于是，她微微地笑了。

算了，受傷又不是別人的錯，何苦把他們的心情也弄糟呢？

“知道了！”她用力點頭，然後沖兩人揮揮手、這才走了。

一出餐廳，眼淚就順腮滑落，曉夜仰望天空，希望借此能讓眼淚回流，也是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今天早上張東君為什麽會對她那種态度了——

或許——

他也是不想把別人拖進他受傷的世界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