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救護車駛往醫院的方向。

車上，曉夜兩眼含淚地緊握着張東君的左手，而他的右手上全是血。

他仍有意識，只是痛。

“張東君，你撐住啊，醫院馬上就到了！”曉夜鼓勵着他，但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得見。

坐在車尾處的阿建，兩手握成拳撐在膝蓋上，雙目圓睜，牙關緊咬，一副快被吓壞了的模樣。

車沖出來的時候，他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已經被張東君抱在懷裏，他毫發無傷，而張東君卻——

他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但是——

會舍命相救，那又的确是張東君會做的事。

“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我跟表哥去海灘上玩，一條惡狗突然追着我跑，我被吓得哇哇大叫，也是表哥救了我，結果他被狗咬了，小腿上，應該至今都還留着疤吧……”

在急救室門外，阿建忽然講起了以前的事。

曉夜默默地聽着，盡管因為擔心張東君的傷勢而心煩意亂的，但在看到阿建低垂着頭、一副愧疚自責的表情時，她還是努力地對他表示了一下安慰。

“他會沒事的。”她這麽說，也不知道是想安慰阿建還是安慰她自己。

阿建默然無語，片刻後，他哽咽起來——

“我不是故意要跟他對着幹的，的确，我曾經是在心裏偷偷地埋怨過他，但我知道，他不是那種會随随便便抛下家人的人……”

家人？

這個字眼戳痛了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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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以後就好好地聽他的話吧，別讓他再在你跟你媽媽之間為難了，你都不知道——”

正說着，醫生出來了。

“檢查好了，除了一些皮外傷，比較嚴重的是右手可能有骨折的情況，需要拍個片子，再決定後續要不要手術——”

“骨折？”曉夜驚呼，“這麽嚴重嗎？”

而聽了這話的阿建更加悔恨難當了，他擡起拳頭就朝牆上狠狠地砸去。

曉夜冷靜下來，馬上答應醫生的吩咐去做相關工作，她讓阿建繼續留在這裏，好随時留意張東君的情況。

晚上八點，張東君被送進了病房。

“還好只是骨裂，不用手術，不然要吃更多苦頭了……”曉夜扶張東君上床，此刻他人已經完全清醒，只是失血太多，全身無力，臉色也蒼白得跟紙一樣。

“對不起，吓到你了吧？”他抱歉地對曉夜說。

曉夜搖搖頭，“你沒事就好了，接下來你只管好好養傷，別的就不要再操心了……”

“阿建呢？”

“在門口呢。”

“把他叫進來吧，我有話想問他。”

“你先休息吧，有什麽話可以遲點再說嘛……”

張東君哀求，“拜托了！”

曉夜無奈，只得走到外面，把阿建叫進來。

阿建緊抿着唇，磨磨蹭蹭地走到床邊。

“表哥……對不起……”剛說完這句，他就哭了起來。

張東君拉住他的手叫他坐下。

“傻瓜，哭什麽呀，我又沒事——”

他艱難地轉身，似乎是想去拿床頭櫃上的紙巾，曉夜眼疾手快地幫他拿了，他遞給了阿建。

“阿建，跟我說實話吧，最近，究竟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阿建把擦完眼淚的紙巾攥在手裏，好久也沒說話。

“曉夜，”張東君擡頭對曉夜說：“我有點餓了，能不能麻煩你出去買點吃的？”

曉夜心知肚明，她點點頭，“那我出去了，你倆慢慢談。”

“小心點！別走太遠！”張東君又不放心地交待了一句，曉夜擺擺手，關上門走了。

等曉夜重新回來時，發現阿建已經不在了。

“阿建呢？”

“回家了。”

曉夜走到床邊，把買來的面條擺在桌上，再慢慢地打開塑料袋。

“談得怎麽樣？”

“嗯，還好……”

曉夜回頭看了張東君一眼，發現他臉色還是很差。

“是什麽事，能跟我說嗎？”曉夜把面條從塑料袋裏拿出來，再拆開一次性筷子，“還是不方便？”

“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

他嘆着氣，低下頭，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

曉夜不忍心，便笑起來說，“我逗你的呢！”她捧起面條，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又說：“我可沒打算打聽你們家的私事哦！一來我沒那麽八婆，二來，我也知道咱倆的關系還沒到那個份上——”

張東君擡起頭問：

“你是不是生氣了？”

曉夜說哪能啊，又說要喂面條給他吃。

張東君再次向她道歉，“對不起，盡把你卷到這些不開心的事裏，你一定覺得厭煩極了吧？”

曉夜重重地搖頭，又說：“你怎麽老想這麽多啊，這些事，又不是你願意發生的，我只怪自己幫不上你什麽忙，太沒用了……”

張東君沉默了一下說，“你該回去了吧，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上車。”

“你要我走？”曉夜吓了一大跳，“這怎麽行呢？我怎麽能這個時候離開你呢？”

張東君無力地笑了笑——

“你也要上班的吧？而且主任那裏，你是怎麽交待的？他能允許你離開家這麽久嗎？”

曉夜嘟着嘴說，“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為我操心。”

張東君垂下頭去，又說了一句：

“明天我送你上車。”

翌日一早，張東君果然要送曉夜去車站。

曉夜不願意走，兩人因此發生了輕微的争執，曉夜一不小心撞到了張東君受傷的胳膊，疼得他立馬扭過身去。

曉夜心裏又氣又急，雖然很清楚，這樣僵持下去對兩人都沒好處，但要她就這樣走掉，她又十分不甘心。她想，張東君是不是還沒把她當自己人呢？盡管說了喜歡她，但也許還沒有喜歡到有多麽深刻的地步，所以才這樣像要撇清什麽似的要把她趕走。除了擔心影響她的工作，恐怕……是還有更加緊急的事在等着他去做吧？那是什麽事呢？跟阿建有關嗎？究竟阿建昨天跟他說了些什麽呢？

“曉夜，你別生氣，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張東君好不容易直起身，從背後按住了曉夜的肩膀，“最多我答應你，很快就回去，好不好？”

曉夜哽咽起來——

她扭過頭問：“很快是多快？能給我個具體的時間嗎？”

張東君蒼白地笑了笑，拿手指輕撫着她的臉頰說：

“我也很想早點回去，更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你也說不出具體時間，對不對？”曉夜抓住他的手：“究竟還有什麽事需要你留下來解決的？原先，你只請了兩天假，不是嗎？怎麽現在一副要長期作戰的模樣？除了工廠缺人手、和阿建的事以外，還有什麽困難，是你需要面對的？告訴我，讓我幫你，可以嗎？”

張東君什麽也沒說，只把曉夜摟進懷裏、摟得緊緊的，那一刻，曉夜就知道了，他什麽也沒聽進去，他絕對不會讓曉夜留下來的，抱着他瘦削的背，曉夜越發感到心酸了起來。

曉夜回到X城後，是哥哥親自到車站把她接回了家，想也知道，那一定是張東君給哥哥打了電話。

“曉夜，你沒事吧？”

一見面，哥哥就被曉夜一路哭到腫起來的臉給吓到了。

曉夜大叫：“我能有什麽事啊！有事的人，還一個人孤伶伶地住在醫院裏呢！！！”

一到家，曉夜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繼續大哭，急得哥哥馬上打電話質問張東君是怎麽回事，結果被曉夜聽到了，她馬上又沖出來奪下哥哥的手機。

“你幹嘛啊？”曉晝氣壞了，“我正想問東君呢，他怎麽欺負你了，把你搞成這樣！”

曉夜再次大叫：“不要你管啦！又不是他欺負我我才哭的！”

曉晝呆住——

“那你到底哭什麽呀？”

曉夜沉默地跌坐進身後的沙發裏。

“我和他在一起了……”

“……哈？”

曉晝沒聽懂。

曉夜跟着又站起身說：“我說，我和張東君在一起了！所以以後，不許你再罵他！”她用力把手機塞回給哥哥，接着又跑回房間去。

曉晝愣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送走曉夜後，張東君沒有回醫院，因為他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那就是——

“我媽，她跟別的男人出軌了。”

那是昨天晚上，阿建在他的百般詢問下終于說出口的隐藏在他心裏已經好長一段時間的痛苦的秘密。

“不會吧？你是聽誰說的？”

阿建搖頭。

“是我親眼看見的，而且，不止一次。”

張東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管是為了阿建，還是為了整個家，他都有必要找出這件事情的真相。

他唯一感到抱歉的，是他不得不對曉夜隐瞞這件事并把她送走，事出無奈，他想不到有別的更好的解決辦法，即使讓曉夜留在這裏，又能有什麽好處呢？他一點兒也不想讓曉夜卷進這些是非裏來，尤其在昨天又發生了那場車禍後，他更不想讓曉夜為他擔驚受怕，甚至萬一發生了更不幸的事情——連累曉夜受傷的話……

因此，即使曉夜生氣，他想，最終她還是會理解他和體諒他的吧？他相信他倆有這樣的默契，即使沒有——

那麽只要她平安無事，也是好的。

除此之外，他沒有更多奢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