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有用之人,可造之材
窦天骁雖然看起來粗枝大葉沒什麽腦子,但遇到某些事情的時候,神經格外纖細敏感,他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給吓壞了。
于是又重新開始了他的狗腿生涯。
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大家都覺得他是個有用之人,可造之材,人有了價值才會有地位,才能在這個家裏安安穩穩地呆下去。
說幹就幹!
當天晚上他定了個淩晨四點的鬧鐘,爬起來之後幫着外公洗衣拖地,煮玉米洗番薯。
外公又驚又喜地獎勵了他五塊錢——那是平常一個星期的零花錢。
窦天骁潇灑地擺了擺手,拒絕了這份心意,傍晚回家又主動給後院的蔬菜澆水施肥。
這樣的主動維持了整整一個多星期,家裏人止不住地誇贊,“還是我們小豆子懂事啊,知道要幫忙。”
葉晞感覺自己的家庭地位可能要保不住,就也不負衆望地開始了插秧種田的生活,只不過他的體型從小就偏瘦,肩不能挑手不能擡,工作效率十分低下,煮飯幾乎都是夾生的,澆個水還把爺爺播下的種子從泥裏沖了出來。
幾天後,老爺子看到他進菜地就開始揮手,“別別別,這裏用不着你幫倒忙。有這閑工夫趕緊把你那成績提一提,都快中考了,就算是死魚也該翻個肚皮了,你倒是讓我開開眼。”
葉晞扔下鋤頭,有氣無力地拖長了聲調,“知道啦——”
家裏沒活幹的時候,窦天骁就去江燃家裏練散打,可惜他的三腳貓功夫還沒練熟呢,潘旭峰那幫人就又出現了。
潘旭鋒在窦廣茂的老家打聽了一番毫無收獲,于是就又折回了溪鎮。
這次不光是窦天骁家裏,就連學校和面館也遭了殃。
潘旭鋒帶領着他的讨債小分隊,分別蹲守在窦天骁常出沒的幾個地方,他就不信窦廣茂還能真扔下親兒子不管不顧。
他們先是一路跟蹤窦天骁,上下學準時蹲在門口,比總統保镖還要貼身地尾随,窦天骁回到面館之後,他們就搬了幾個小板凳,駐紮在店門口,來一個客人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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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的造型總是別具一格又極易分辨,光頭紋身加髒話,他們的視線一旦鎖定目标就像是一頭惡狼相中了一只小羊羔。
硬生生地把店裏的常客給吓跑了。
時間一長,舅媽就開始在店裏長籲短嘆,可是對方一沒鬧事二沒消費,這事兒報警了警察都不會管,舅舅拿他們實在沒辦法,只好求爺爺告奶奶地求他們趕緊走開。
“我說你們平常都不用跑其他業務嗎?成天蹲在這兒誰給你們發工資啊?”
潘旭鋒點了根香煙,嘬了一口,“你管得真寬,我有沒工資關你屁事啊。”
他一邊說話,嘴裏還冒着白煙,把舅舅嗆得半死。
“沒份穩定工作你家裏人不着急啊?你現在是覺得沒事,但以後要有了女朋友了,要有了老婆孩子呢,也這麽吊兒郎當的混日子啊?男人……”
潘旭峰就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貓,瞬間扯高了嗓門,“不是你一賣面條的逼話怎麽這麽多呢,我有沒有老婆關你屁事。我一天掙得比你一個月都多。少他媽在這兒狗拿耗子瞎操心。”
舅舅本着一種“你不讓我好過我就也不讓你安生”的态度,抄起了牆邊的掃把說:“這是我們店門口,要嗑瓜子扯皮的找別地兒去,成天跟張辟邪年畫似的貼在我店門口,把我客人都給吓跑了我還做不做生意了,再這樣我可就要報警了啊。”
潘旭鋒扯了扯嘴角,直接無視了他的警告。
邊上一個黑臉喽喽不耐煩地叫嚣了起來,“笑話,這條街上刻你名字了啊?我們愛呆在哪兒就呆在哪兒,自己拉不出屎還賴茅坑!”
“是啊!就賴你們這幫茅坑!”舅舅憤然道。
“你他媽找死啊!”喽喽指着他的鼻子說。
舅舅的火氣也徹底被激上來了,他拿起掃把重重地在地上揮舞着,瞬間塵土飛揚,一幫人嗑出來的瓜子殼都飛回了那幫人的鞋襪裏。
潘旭鋒等人就跟一只只袋鼠似的往邊上跳,舅舅乘勝追擊,越掃越帶勁,遠遠看去頗有一種幼兒園老師帶孩子既視感。
“老大,我看他是故意的!”紫發喽喽指着舅舅說道。
“廢話,我他媽看不出來!”潘旭鋒伸手去奪舅舅手上的掃把。
“欸?幹什麽!我這是我家掃把,我家店門口,我愛怎麽掃地怎麽掃地,你管得着麽?”說話間,舅舅就将掃把捏在身前,就跟孫悟空轉金箍棒似的,把掃把耍得有模有樣,原本卡在掃帚裏的瓜子果皮被甩得滿天飛。
潘旭鋒不小心吃到了一口瓜子皮,“呸”地吐了一口口水,上前捏住了掃帚把,兩邊猝不及防地開始了拔河游戲。
“你他媽撒手!”潘旭鋒指着舅舅的鼻子說道。
“殺手殺手!趕緊殺手!”後頭一個不知道什麽地兒口音的人喽喽也大聲吼道。
“殺你姥爺!”舅舅一只手抱住了路邊的電線杆子,另一只手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拽住了掃帚把,“你他媽先松手,這我家祖傳的掃把!專門用來打狗腿子,拽壞了你賠不起!”
潘旭鋒一聽這話,怒目圓睜道:“我今天就要用它打斷你的狗腿!”
那時候家用的掃帚許多都是用高粱杆做的,又硬又粗糙,舅舅的手指和掌心都被磨破了皮。舅媽也趕緊加入對戰陣營。
邊上有不少商戶老板和顧客都跑出來看熱鬧,嘴上“哎喲哇哎喲哇”地叫着,仿佛不是看戲而是牙疼。
與此同時,在樓上寫作業的兩孩子也聽見動靜,把頭探出了窗外。
不一會兒,成群結隊的人都湧向了阿香面館的門口,經過的路人也紛紛停下腳步,伸長了脖子往裏探看,活像是民間雜耍的現場直播。還有好事者給舅舅喊起了助威口號。
就在兩邊勢均力敵難舍難分的時候,舅舅舅媽憑借着多年的夫妻默契,忽然同時松手,只見對面兩個壯漢同時後退,一個還踩了另一個的腳背,最後還是抗不過慣性的驅使,仰面朝天地摔了個屁股蹲。
舅舅揚起腦袋發出豪邁的笑聲,邊上圍觀的一群人哄笑着竊竊私語。
潘旭鋒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握着掃把追着舅舅開打,原本圍成圈的群衆紛紛給兩人開出了道,場面頓時混亂至極。
剛沖下樓的窦天骁和葉晞上前阻攔,被幾個喽喽堵在了門口。
窦天骁一想起上回這幫人弄傷外公的事情就一肚子的火,抄起桌上的一只陶瓷筷簍子沖潘旭峰砸去。
這一砸正中了他的側臉,潘旭峰捂住自己的半張臉,怒目圓睜地指着他,“給我收拾他!”
舅舅趁機在他腿上踹了一腳,兩人又扭打成一團。
窦天骁扭頭想跑,幾個喽喽就開始掀桌子摔椅子,非得整出一種“你的地盤我也要做主”的架勢,桌上還未收拾的碗筷叮呤咣啷摔了個稀碎。
葉晞和窦天骁見狀,連忙上前制止,兩邊又撕扯扭打了起來。
由于對方的招數太亂,窦天骁在江燃那裏學到的那些三腳貓工夫在混戰中派不上什麽用場,于是只能使出江燃教他的殺手锏。
他擡起膝蓋照着黑臉喽喽的要害部位狠狠一頂。
黑臉的五官頓時凝聚到了一塊,雙手捂住褲裆宛如憋尿狀,咬牙切齒地說:“個逼崽子。”
葉晞又趁亂上前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黑臉“嗷”的一聲,靠在牆上,五官已經扭曲到變型,窦天骁乘勝追擊,又在他臉上補了好幾拳。
但再怎麽樣也畢竟是兩個赤手空拳的學生,占了上風沒幾秒鐘就被一擁而上的幾個混混分別按在了兩張餐桌上。
窦天骁的雙手都被按得死死的,只能擡腳用力向後一勾,對方卻巧妙地躲過去了。
黑臉混混一手擒住了他的後頸,一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給我遞把菜刀過來。”
“你們要幹什麽!”葉晞扯開了嗓子吼道,但因為他的大半張臉都被擠壓在桌面上,這聲音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剛才是這只手揮的拳頭吧?”黑臉笑容猙獰,“剁哪根手指好呢?”
窦天骁驚恐地望向黑臉手上握着的那把刀,那是舅舅用來剁棒骨用的,厚重又鋒利,前天剛磨過,一刀下去大腿骨都能對半斬斷,更別說是手指了。
他吞了吞口水,頭皮開始發麻,後背和額頭頓時浮出了一層冷汗,聲音顫抖地喊了一聲舅舅。
然而店外喧鬧得根本聽不見裏頭的動靜。
此時舅舅正跟潘旭峰抱成一團在地上翻滾互掐脖子。
圍觀群衆群情激憤就是沒人上前阻攔,而窦天骁他們所在的位置又有店門擋着,剛好是一個視覺死角。
葉晞同樣被人按住了上身,扭動掙紮的時候,聽見了自己胳膊肘和後頸處“咔咔咔”的聲響,根本動彈不得。
黑臉的一只手按住了窦天骁的手背,獰笑道:“手指在發抖啊。”
窦天骁的心髒驟跳,汗如雨下,他不光手指在抖,渾身上下都止不住地發抖,但嘴上仍然倔得很,“你有本事就砍啊!”
黑臉面相比潘旭峰更加兇殘,舉刀的樣子像極了一個準備行刑的劊子手,他向後揚起鋒利的菜刀,此時葉晞的喉嚨已經喊破了音。
一般人在極端恐懼的情況下,大腦是做不出任何反應的,身體也只有本能地蜷縮和抗拒,而窦天骁卻舒展開了五根細長的手指,緊緊地壓在桌面。
驚懼和憤恨相互交織融合,像是一道烈焰,直直地燒上了他的眉心,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裏折射出某種不可言喻的暴戾,活像是一頭狂躁不安的獵豹。
黑臉低頭瞟了一眼那雙憤恨交加的眼瞳,覺得只要自己手上稍稍一松勁,窦天骁就會發狂咬斷人的脖頸,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扣住了窦天骁的後腦勺,對準他的無名指骨節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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