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有顏有派

三月春光明媚,哪怕是北國也已經姹紫嫣紅、桃紅柳綠的。這時候的鄉下,農人們忙着春耕播種,不需要忙于春耕的閑人忙着踏青,賞花作畫,吟詩捉對。

林大秀一直關在在家裏抄書,天天伏案勞作,林重陽不忍心他年輕輕就這般操勞,所以咿咿呀呀地揮着手表示要出門玩耍。

在他努力不懈的鍛煉下,現在已經能發出諸如“mama,papa,yaya”等疊音來,還對應特定的意思,林大秀和他朝夕相處,也能摸到他的脾氣。林大秀見他身體和精神都不錯,就抱着他出去走走。

外面草長莺飛,空閑之地就有小兒放風筝,到處都是一片熱鬧景象。

道路兩旁的楊樹柳樹也都滿樹綠意,滿天白毛飛舞,鑽進鼻孔裏讓人噴嚏不止。林重陽連着打了幾個噴嚏之後,林大秀就拿帕子給他松松地系上,只露出眼睛四處觀望。

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有人轉身就指指點點閑言碎語。林大秀已經習慣了,原本他還會生悶氣,現在看着兒子晶亮的雙眼,一點氣也生不起來。

春花美,人比花俏,林重陽站在林大秀的懷裏,揮着小手做出擁抱春天的架勢,不知道誰家的桃花探出牆外,花朵碰到林大秀的頭,有花朵跌落在他發上和肩頭。

林重陽仰頭一看,哇,這一次他get到林大秀的俊美。

果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紅,他一激動,“爸爸”叫出聲來。

林大秀驚喜地看他,“兒子,叫爹!”

林重陽:“爸爸。”爹太難叫,他努力翹起舌頭還是不行啊,還是爸爸媽媽好發音啊。

林大秀一路上來了興致,不斷地教他叫爹,林重陽卻一個勁地爸爸,最後煩了不理睬他,扭着頭東瞅西望,眼神充滿渴望。

父子倆在路上走,一個是俊美少年郎君,一個是粉雕玉琢奶娃娃,看起來就跟年畫一樣賞心悅目,自然收獲了滿滿地回頭率,膽大的女人就主動搭腔,“這位公子,這孩子是你弟弟啊,真俊!”

林大秀面無表情,“我兒子。”

“兒子?啊,這麽年輕就當爹啦。”

林大秀不耐地蹙眉:“吃你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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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小公子真是脾氣大。”

林重陽則趴在林大秀肩上負責聯誼,女人不能得罪啊,尤其這麽個小地方,不定什麽時候就碰上了呢。他很賣力地朝着她們笑,甚至還主動揮手,惹得她們滿眼冒粉紅泡泡,恨不得自己也能生這樣一個俊俏可愛的孩子。

林大秀的院子在密州外城略偏僻的地方,靠近西南,外城随地形蓋了房子,并不是規整的方形。西邊有西門鎮華門,西南順德門,中間還有一個永順門,平日三門只開一門。林大秀見順德門開着,就抱着兒子信步出去。城外是護城河,護城河兩三裏地之外又是蛟河。

護城河就是從蛟河引水注入的,而兩河之間有村莊良田,雞犬相聞,很是熱鬧。

原本此地都是荒地,最近幾年百姓們開荒多了,這裏就住滿了人,所以原本并不常開的順德門現在也熱鬧起來。

護城河外有一片桃樹林,他不知道是誰家的産業,不過縣城的百姓都來這裏踏青賞花,也沒人驅逐,漸漸的大家都來這裏。

雖是桃林,可除了桃樹還有杏樹、梨樹,路邊還栽植兩排海棠樹,竟然都是西府海棠和垂絲海棠這樣名貴的品種,林大秀暗暗稱奇,不知道是誰家這樣的大手筆。

海棠花和桃花交相輝映,映得河水和天空都呈現一片胭脂色,十分美麗。

林重陽看得入迷,尋思林大秀這也算是誤打誤撞,用大院子換個偏僻的小院子,如今小院子的位置倒也重要起來,不算吃虧。

路邊停了一些馬車,草地上有男有女,還有孩子奔跑嬉戲,熱鬧得很。

河邊的垂柳下有幾個文人在吟詩作對,一派風雅的樣子,而另外的桃花林裏,女子們春衫飄逸,她們也在聚會,彈琴作詩,很是優雅。

林重陽大腦袋東轉西轉,目不暇接,桃林深處還有農田,那裏農人趕着耕牛在耕地播種,能聽見小牛犢和母牛哞哞地應和聲。

真是一派悠然美麗的田園風光啊。

第一次,林重陽感覺到了穿越的喜悅。

不虛此行。

他眼珠子不夠使喚一樣,骨碌碌地轉着,很快就發現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一看衣飾穿着就比其他人好上很多,而且那孩子是他所見過最漂亮的一個孩子。雖然他其實也沒見多少人,可今兒一天在這裏看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這麽漂亮的小正太,不看白不看啊,他就嗯嗯地指揮着林大秀往那個方向走。

漂亮小正太獨自走到一隅,似乎正生悶氣,鼓着腮幫子,揮着手裏的樹枝抽打草叢。

林重陽瞬間進入怪阿姨角色:怎麽還生悶氣啊,你家大人呢,這麽俊俏的孩子怎麽舍得讓他生氣啊。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靠近河邊的草叢裏一條花花綠綠的蛇朝着男孩子游過去,他登時吓了一跳,立刻啊啊啊哇哇地叫起來。

男孩子被他這樣一叫,就朝着他看過來,嘟着嘴有些不滿小孩子亂叫打擾人。

林大秀已經有點摸着兒子脾氣了,若是平日裏撒嬌,他的叫聲是軟軟糯糯讓人心都化成水的,若是生氣那就铿锵有力讓人震耳欲聾,現在這樣分明就是受了驚吓。

果然,他就看到了那條花花綠綠的蛇,立刻大叫:“快起來,長蟲!”一腳就踢了塊石頭砸過去。

小正太聞言吓得也趕緊跳到兩人身邊來,回頭去看,就見那蛇已經游進草叢裏去不見了。

小正太拍拍胸口,心道:吓死了,嘴上卻道:“一條小蟲而已”。正說着感覺額頭有水落下來,“哎呀,下雨了?”

林重陽聽見立刻不好意思,用盡全力想要把小嘴閉上,不過他正長牙呢怎麽都閉不嚴實,所以小正太擡頭的時候就看到朝前坐着的小屁孩正對着自己流口水呢。

他立刻嫌惡地揮揮手,退開兩步,不過也沒有說難聽的話,只是拿出雪白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然後又踮着腳要給林重陽擦嘴角的口水。

林重陽立刻就去抓他,結果只抓住手帕。

小正太就順手将帕子丢給他,怪髒的,不能再要了。

林重陽還想跟小正太交流一下呢,無奈只有啊啊呀呀的聲音,小正太被他一逗心情好了很多。又聽見小厮在急切地找自己,便跟林大秀道謝匆忙離去。

“哎哎哎”林重陽還在努力,我爹救了你,你怎麽也不表示一下啊,難道不給點銀子,或者說什麽大恩不言謝,容後再報,記下他爹的名字嗎?

他努力地要和小正太拉關系,結果還是失敗了,人家根本沒有要給謝禮的意思。

哎,人窮志短,他爹現在真的很窮啊,如果有人給謝禮,一定不會拒絕的。

不過林大秀根本沒往這上面想,任誰看到也會喊一聲,更何況那長蟲也未必會咬人,這個季節蛇蟲多起來,多半都是無毒的,所以除了有點害怕膈應,也沒什麽危險。

小正太走了,林重陽覺得景色都有些黯然——其實是困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然後就迷糊過去。

林大秀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想帶他回去,轉身要走的時候,卻被人攔住去路。

“喲,這不是目中無人的林少爺嘛,真是巧啊!”

攔住他去路的是四個少年公子哥,穿着各色綢衫,真是花紅柳綠鮮豔無比,全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纨绔樣兒。

其中攔住他路的這個林大秀認識,叫林濤,是林家堡的人,不過不是林家本家,已經是旁支的旁支,連了宗就搬到林家堡求庇護。他不知道怎麽得了消息,知道踩他可以巴結林毓軒,所以在林家堡的時候就對他處處挑釁。那時候林大秀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也懶得搭理他,沒想到在這裏被他給攔住。

“原來是你們本家的啊,那相請不如偶遇,大家一起游玩吧。”其中一個少年笑嘻嘻的。

林濤冷笑道:“林少爺哪裏看得上我們啊,人家連正經的主母都不放在眼裏,自己兄弟都當仇人呢,我算老幾啊,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呢。”

林大秀懶得理睬他,從前不理睬,現在也沒什麽好理睬的。

自己現在落了勢,往常羨慕嫉妒的人都可以說閑話踩一腳,這些不務正業的混混們不踩就怪了,誰讓他從前也是不務正業的纨绔混混呢。

林大秀又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以前自己的混賬。

若是自己當初不上當,依然好好讀書,得了功名,現在誰能笑話自己?而且若是有了秀才功名,自己就可以自立門戶,誰又敢笑話自己?

“呀,幾天不見,林少爺兒子都這麽大了?這、這孩子一個勁地流哈喇子,腦袋歪歪着,不是個傻子吧?”林濤大聲說着,哈哈笑起來。

罵他無所謂,說他兒子林大秀不能忍。

“你還不如六個月的孩子呢。”林大秀冷笑。

說他兒子傻,看你們那一個個的蠢豬樣兒,讓你們再活個八百年也沒小九一丢丢聰明。

林濤幾個就放肆地大笑,起哄,惹得有人看過來。

不過大多數人都寧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自然不會多管閑事。尤其那幾個公子哥一看就是纨绔樣,不像正經人家的孩子,還是少惹為妙。

那林濤也是恰好見到林大秀出現在這裏,看他落單,就想過來羞辱一頓解解悶氣。現在反被林大秀羞辱,他頓時臉色紫脹,就想去推搡林大秀。

林大秀抱着孩子,自然不想跟他們有肢體接觸,冷聲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這是要行兇不成!”若是單打獨鬥,他一腳就能把林濤揣進河裏去,就算林濤有幫手也不怕,可現在抱着兒子,不能蠻幹。

立刻就有人在不遠處喝止,“幹什麽呢!”林重陽被吵醒了,他迷瞪着眼皮,長長的睫毛忽閃着,揉了揉眼,大聲叫道:“爹!嗯嗯。”

他現在發音不多,噓噓也是嗯嗯,嗯嗯還是嗯嗯。

林大秀立刻知道他要小解,趕緊把尿布拿下來,林重陽已經憋不住,“嘩”一股銀線就朝着正前方的林濤呲過去。

那林濤躲避不及,被呲了了個正着,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地,好像要氣昏過去。

林重陽十分不好意思,雖然他已經竭力适應嬰孩的身份,盡量讓臉皮比城牆還厚,可大庭廣衆之下,爹你能不能講究一點,不要讓他當衆……實在是丢人,且沒有素質啊。

當然,這裏是桃林,也算是施肥。

林濤喉嚨裏發出一聲怪叫就想撲上來撓人,突然聽見有人喝道:“你,在這裏搗亂,滾出去!”

那漂亮小正太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濤,

林濤見不過是一個漂亮些的小孩子,雖然頗有氣勢卻也是臭小子,還想嗤笑小屁孩敢管老子的事兒,結果就有倆魁梧的漢子走過來,朝着他們一瞪眼,林濤幾個吓得趕緊灰溜溜地跑了。

哇!

有派啊!

林重陽瞪大了眼睛,立刻拿出看大領導的崇拜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真誠,可以為自己爹帶來好運。

不過他最後還是失望了,小正太只是掃了他一眼,那眼神甚至帶着一點——嫌棄?

嗯,沒錯,林重陽肯定那就是嫌棄,誰讓自己被爹當武器對付敵人呢。

嗚呼,六個月的英名盡毀,他的完美形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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