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在前往營地的過程中，懷山碰到了灰頭土臉的楚浩。

他給楚浩指了個方向——

“空正初和禾映都在那邊。”

“你可以去找他們。”

楚浩‘噢’了一聲，乖乖的順着懷山所指的方向走。

之前的二十多個小時，他都是一個人度過的。如果再碰不到其他嘉賓，他就要直接退出了——靠自言自語打發時間的日子太痛苦了。

他都要發黴了。

楚浩迫不及待的趕到空正初與禾映所停留的位置——

烏發碧眸，容顏精致的青年正蹲在一個硬漢模樣的男人面前，唇瓣不斷張合，似乎在勸說男人。

而被綁住雙手的硬漢低垂着頭，一副油鹽不進的姿态。

楚浩：“……”

他猶豫着走到兩人身邊。

發現他之後，空正初下意識的拿起了身旁的繩子——“別緊張，我不會妨礙你的。”

楚浩快速的解釋道：“我碰到了懷山。他得知我不想一個人行動，就給我指了路，我才能找到你們。我只是來看看，你們……繼續？”

他就地坐下，雙手托着腮，表情純良。

機器人勉強相信了他。

處理完突然出現的楚浩，空正初又轉頭看向禾映。

“你真的不退出嗎？”

他再一次詢問。

禾映擡起頭，堅決的回答：“不！”

——真難搞啊。

空正初嘆了口氣。

懷山雖然有時候會犯蠢，但總體上是明智的。

比如：看清楚自己和機器人的實力差距後，掙脫不了束縛——又不想受不必要的折騰的他幹脆的選擇了退出。

而楚浩。

一直以來都是‘随便玩玩’的心态，退出或獲勝對他而言差別不大。

只有禾映……

機器人注視着倔強如牛的禾映，眸子裏浮現出些許的苦惱。

“咳，禾映啊。”楚浩慢悠悠的說道，“你看，只要我們兩個提前退出，游戲就結束了，我們就能馬上回家了。”

他頂着禾映飽含譴責的目光，誠懇的勸道：“你難道不急着飽餐一頓嗎？”

俗話說，民以食為天。

禾映的眼神飄忽了一下——無數的美食從他的腦海中閃過。

“我……”

他面露掙紮。

楚浩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充滿了期待，同時暗搓搓的準備向空正初邀功。

——“算了。”

被誘惑了十多秒後，禾映重新堅定了立場：“美食什麽時候都可以吃，但第二期只會拍一次。”

“我絕對不會提前退出的！”

他的語氣變得更有力了。

空正初：“……”

楚浩：“……”

——嗯，十分有韌性。

不打算再勸說禾映的空正初坐到他身邊，看起了風景。

楚浩在附近晃悠了一圈，發現了懷山留下的食物，頓時喜出望外的點燃了火堆，開始烤東西吃。

只能聞味道的禾映：“……”

我記得我還沒吃午飯。

——這兩個人太過分了！

他重重的‘哼’了一聲。

——我絕對不退出。

絕對不做讓他們順心的事！

不然我現在被綁住的苦不就白受了嗎？！

禾·腦回路清奇·決定倔強到底·映閉上眼睛，機智的用睡眠對抗來自食物的誘惑。

******

三小時後。

空正初無奈的解開了禾映身上的繩子。

禾映拉開背包，氣勢洶洶的把自己在早上搜尋到的食物弄熟，再一聲不吭的填飽了肚子。

——在這過程中。

第三頂帳篷被搭好了。

幾人磨蹭了那麽久，太陽已經下山了。

天空呈現出赤紅色，映着遙遠的海平線，看起來很壯麗。

對結局心知肚明的幾人坐在各自的帳篷裏，時不時的唠嗑幾句。

——集體進入了養老狀态。

連食物都懶得找了。

******

第四天的早上。

按照規則，導致懷山退出比賽的空正初獲得15分，其他兩人各得5分。

——空正初獲勝。

三人一同乘上飛機，開始返航。

接機的依舊是車白。

上一次接機，車白一收到短信就叫了出租車，上了車才看見第二條短信——內容是空正初搭乘的飛機的降落時間。

距離此刻還有八個小時。

車白愣了愣，糾結的捂住了額頭。

秉着‘反正沒什麽事，坐在候機室等幾個小時也沒關系’的心态，他放棄了回宿舍休息的想法，翻開了随身攜帶的書籍。

七小時後。

等來了‘小王子’。

這一次接機。

他學聰明了。

車白确定了飛機的降落時間，才從宿舍出發。

他只等了五分鐘，就看見了緩步走來的空正初。

——“這裏。”

他揮了揮手。

空正初擡了擡架在鼻梁上的墨鏡，走到車白身邊。

******

與此同時。

《物競天擇》節目組的導演聯系上了白悅。

“您好，您和您的藝人今天有空嗎？”

“我們想和您商談一些問題——對，是和正初有關的。”

白悅滿腹疑惑的同意了。

她和空正初的檔期都很空。

畢竟她只有空正初一個藝人，空正初最近又沒有什麽能接的工作。

電視劇的拍攝明天才會繼續。

——今天正好能用來協商。

于是。

空正初回到公司後，見到的除了如老母親般上下打量他——檢查他有沒有受傷的白悅外，還有已經眼熟的《物競天擇》的導演組。

“又見面了，正初。”

導演和善的跟他打招呼。

空正初點了點頭：“您好。”

“不用那麽客氣。”導演笑着說道，“你先坐。我們坐着談。”

“好。”

空正初從善如流的帶着車白坐下。

“首先，我必須得說，正初你在前兩期中表現得非常棒，給我們的節目增加了很多看點。”導演誇贊完後，話音一轉，“但是，你太厲害了。”

車白蹙起眉，看向空正初的眸子裏隐含關切。

“厲害到打破了節目的平衡。”

“你在這兩期裏的表現會讓觀衆看得很爽，然而，期數一多——還是在連續播放的情況下，觀衆就會膩了，對我們節目的要求會不自覺的提高。”

“……”

空正初平靜的問道：“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把你剩下的期數拆開。”導演解釋道，“你一共簽了四期，之後的兩期，留到觀衆的期待值最高的時候參加——這樣，《物競天擇》對你的人氣的提升效果才能發揮到最大，我們的節目也能更加多樣化。”

“你覺得怎麽樣？”

空正初沉吟半晌。

他看向白悅——

白悅沖他點了下頭。

“可以。”他回答。

導演松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機器人握住他的手掌。

******

今天。

要拍攝的是一幕比較危險的戲——

暑假期間。

男主邀請女主和男配到家裏作客，樓下卻發生了火災，三人被困在房內。

眼見女主就要被煙熏暈了，男配和男主不得不想辦法護住女主，從陽臺逃生。

這幕戲需要吊威亞。

導演仔細的為他們講解了動作要領，又給了他們十分鐘，讓他們消化知識點。

演員和設備都就位後。

場記開始打板——

“Action！”

漫天的煙霧，熾熱的溫度與逐漸逼近的火光讓三人驚慌不已。

——‘死亡’這個詞從未如此深刻。

安妮用濕毛巾捂住了口鼻，神色痛苦。

樓下在燃燒，往下沖非常危險，跳樓更是不可取。消防員離這裏有幾公裏，通向這裏的路線又經常塞車。

——似乎所有的不幸都堆積起來了。

無路可逃的絕望讓安妮開始輕輕的啜泣。

“對不起。”苗風愧疚得眼角都紅了，“我不該讓你們來我家作客的……如果不是我，你們不會遇到這種事。”

“別說了。”

嚴山打斷他：“先想辦法出去吧。”

安妮的狀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差，嚴山不由得有些焦灼。

他把濕毛巾綁在臉上，扯下床單、被罩、枕頭罩等布料，用力的把它們接在一起。

“你是想……？”

“快來幫忙——安妮你別動。”

運動會加快毒素的入侵，安妮的狀态已經很差了，嚴山不敢再讓她幫忙，自然而然的使喚起苗風。

苗風聽話的加入制作‘長繩’的隊伍。

“你照顧安妮。”綁完後，嚴山咬着唇瓣，指揮道，“我先爬下去，試一試布料的韌性。我能安全的回來的話，我們就用這個辦法把安妮送到地上。”

“好。”苗風點了點頭，“你……小心點。”

嚴山帶着繩子走到陽臺，然後将繩子的一端綁在穩固的扶手上，雙手緊握住繩子，小心翼翼的往下滑。

爬了一段距離，确認了繩子承受得住自己的重量後，嚴山爬回苗風家，把繩子收了起來。

安妮虛弱的靠在牆上，半睜着眸子。

看見她蒼白的臉色，嚴山修改了自己的計劃：“我們把她綁起來，再慢慢的把她送下去。”

他們兩個人，加上陽臺扶手，應該能讓安妮安全的抵達地面。

火勢越來越大。

他們拖不起了。

兩人果斷的用布料把安妮纏起來，抱到陽臺，一點一點的往下放……

樓下的群衆幫忙接住了安妮。

少年們松了口氣。

耗光了力氣的兩人一起坐在陽臺上。

火光映紅了他們的臉頰，刻畫出少年們俊秀的輪廓。

——“你喜歡安妮吧？”

苗風看着嚴山，忽然問道。

嚴山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果然。”

“你剛才的眼神，把你的心思全暴露了。”

苗風笑了笑，繼續說道：“我知道，安妮曾經喜歡的人是你——莫名有種拆散了一對姻緣的錯覺呢。”

他揉了揉臉，嘀咕道——

“明明安妮是我光明正大的追到的。”

“……你想多了。”嚴山淡淡的否定了他的說辭，“我不喜歡安妮。”

“是嗎。”

苗風不置可否的回道。

樓下傳來了消防車的聲音。

“太好了。”

“我還以為今天會和你一起死在這。”

苗風躺在地上，捂住了眼睛。

嚴山瞥了他一眼，半垂下眼睫。

——氣氛靜谧。

“碰——”

異變突起。

有東西在爆炸。

嚴山反應極快的抱住苗風，用身體為苗風遮去了所有的餘波和熱浪。

——背上傳來劇烈的疼痛，淚水被煙霧和痛苦刺激出來。

“嚴山？你沒事吧？！”

“別動！”

嚴山低吼了一句。

“你不能出事。”

他無意識的呢喃道：“安妮喜歡你。”

——“你不能出事。”

苗風停止掙紮，神色複雜的注視着嚴山。

從少年朦胧的眼眸裏墜出的淚滴在他的臉頰上，再滑向地面。

——好痛啊。

嚴山想道。

親口否定掉自己的愛意。

親自保護喜歡的女孩的男朋友。

親眼注視着喜歡的女孩因為別的男孩而面露羞怯。

……

不管是身上的傷，還是心髒的鼓動，都讓他疼痛不已。

他的濕毛巾不見了。

大量的毒霧侵入他的體內。

嚴山強忍着不适，下意識的護着苗風。

——直到消防員沖進來。

他看見苗風被消防員抱了出去，才終于安下心來——放任自己的意識墜入黑暗。

“卡——”

“居然能一次過。”

導演驚訝的磨砂着下巴。

——似乎有空正初的戲，都是一次過的？

這算不算是劇組的吉祥物？能讓對戲的演員超常發揮。

事實上。

導演猜對了一半。

——空正初确實能引導演員入戲。

機器人的‘演技系統’有兩套：

①他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表情變化，只要根據對劇本的理解，調整臉部的細節，就能演戲了。

②直接提取出劇本裏的人設，創造虛拟人格，在拍攝期間讓虛拟人格上場。

——第二套系統能讓觀衆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二次元角色。

剛才，空正初不僅啓用了‘虛拟人格’，還修改了自己的認知，把只有迷霧的場景在自己的意識中變成了真正的火災現場。

他的代入感影響到了其他演員，促成了集體超常發揮的結果。

面對劇組裏的人的誇贊。

機器人謙虛的彎了彎眸子，回到自己的休息位。

——再次捧起了劇本。

******

《擁抱陽光，擁抱你》的拍攝到了尾聲——

高中畢業後。

就讀于同一個大學的男、女主舉辦了婚禮。

特意考到其他省的男配收到了請柬。

男配思慮了幾天。

最後西裝革履的出現在婚禮上，面帶微笑的送出了自己的祝福。

畢業兩年了。

時光将他從高中的三角漩渦裏拽了出來。

他站在賓客之間，望向眸中盈滿幸福的新娘，安靜的告別了少年時那一場盛大的暗戀。

女主抛出的花意外的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捧着花，唇瓣微張——

“謝謝。”

他彎下漂亮的眸子，低聲說道。

——畫面定格在拍婚紗照的男、女主身上。

“哦豁！殺青殺青！”

“導演請吃飯——”

劇組裏的打趣聲此起彼伏。

精神緊繃的拍攝了幾個月，如今終于拍完了，所有人都興奮得忘乎所以。

“好了好了，別吵了。”松文拿着大喇叭喊道，“今晚去飯店吃，我請客！慶祝殺青！”

“嗷——”

“導演麽麽噠！”

“大家記得訂貴的菜！”

……

又是一陣嬉鬧。

******

46天之前——

《物競天擇》第一期在昨天播出了。

宣傳力度非常大，各大視頻網站的首頁都有它，微博大v、微信公衆號等更是輪番寫稿子向粉絲安利它。

白悅沒趕上直播，此刻正一臉懊惱的打開視頻網站，和空正初、車白一起觀看。

一點開視頻，就是四個嘉賓從飛機上走下來的畫面。

慢鏡頭加上燃向BGM，每個嘉賓都顯得十分帥氣。

——“啊啊啊啊小哥哥真好看！！”

這類彈幕不斷的飄出，把嘉賓的臉都擋完了。

白悅暗自嘚瑟：我家藝人當然是最好看的。

她托着腮，揚起了慈祥的笑容，樂颠颠的繼續看——

播放到第一天的時候。

觀衆反應普遍是：

#楚浩和小哥哥為什麽那麽基？#

#等等？！這不是《刺激與尖叫》裏那個特別厲害的小哥哥嗎？！#

#楚浩居然再次抱上了小哥哥的大腿#

——論小哥哥與楚浩的不解之緣。

網上悄悄的掀起了‘浩空’邪教。

播放到第二天的時候。

彈幕的畫風陡然一變：

#我從來不知道美洲虎那麽容易怼#

#小哥哥求你放下你手中的巨蜘蛛，我好害怕#

#凱門鱷：謝大佬不殺之恩#

#我已經麻木了，森蚺走好#

在經過評論和彈幕的雙重科普後，吃瓜群衆明确的理解到視頻裏出現的各種動物的習性——

群衆：我瓜都吓掉了。

于是空正初以‘中國版貝爺’的頭銜上了頭條。

觀看電視的白悅回憶了一下自己在簽合約之前對空正初的質疑，默默的離機器人遠了一厘米。

第三天是用來趕路的。

舔屏黨再次霸占了屏幕。

至于第四天——

#小哥哥注孤生#

#心疼商菲菲#

#心疼禾映#

#楚浩一如既往的鹹魚#

——看見禾映一本正經的勸空正初放棄掙紮乖乖投降的時候，無數觀衆都笑嘻嘻的留下了彈幕：你對力量一無所知！

放映結束。

白悅欲言又止的拍了拍空正初的肩膀。

“怎麽了？”空正初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我表現得不好嗎？”

“不是不好……”

“只是……”

白悅想了想，委婉的說道：“以後追女朋友的時候，一定要解釋清楚，你是個情商正常的人，不會無緣無故的把人吊起來甩。”

她的思緒有些亂。

——因為內心在不斷的尖叫：我家藝人怎麽能怎麽帥氣啊啊啊！

“總之，你拿出對楚浩的那一套去追女朋友，肯定能追到手。”

白悅無意識的總結道。

——嗯？

我剛才說了什麽？！

她猛然驚醒，慎重的看向空正初：“正初，你的性取向是？”

“……我不談戀愛。”

空·并沒有戀愛設定·正初正直的說道：“我只想成為一個優秀的明星。”

白悅‘噢’了一聲。

一直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的車白瞥了空正初一眼，又移開了視線。

——我喜歡他嗎？

應該沒有吧。

那我失落什麽？

——有點奇怪。

車白陷入了沉思。

“走了。”空正初戳了戳車白的肩膀，“我想回宿舍休息。”

“嗯？”

“好。”

車白應道。

随即跟着空正初離開。

他翻看空正初的微博下的評論時，發現有不少的粉絲都提到了‘只當十年的藝人’這件事，便擡起頭，好奇的問了一句——

“你為什麽只當十年的偶像？”

“因為我只能存在十年啊。”

空正初理所當然的回答。

……欸？

“……什麽意思？”

車白愣愣的追問。

空正初看了他一眼。

青年伸出胳膊，動了動手指，然後突然僞裝出類似于‘卡機’的狀态——

他的手指維持在一個奇怪的互相交疊姿勢上，眼眸黯淡無光，表情也毫無改動。

他像是失去了支撐點的石塊，直直的向前倒。

車白慌亂的接住他。

——“就像這樣。”

空正初從車白懷中爬起來，歪了歪頭，輕描淡寫的說道。

“你生病了？”

“沒有啊。”

機器人搖了搖頭，眼眸微彎——

“別擔心。”

“我只是完成了使命而已。”

我生存的意義。

就是殘留在腦海中的指令吧……

他望向窗外，眸光清澈。

——清澈得仿佛容不下任何事物。

失去了車白和白悅的身影，他瑰麗的眸子裏，那零星的、與人類無異的溫度，緩緩的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