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在日落大道(8)
陸宜寧抓住西裝外套的手指輕輕一頓,沉思兩秒,聽到離開的腳步聲,沒多猶豫地直接拽下來蒙在頭頂上的衣服。
萦繞在鼻尖處的那股輕淡的木質香氣,瞬間消失。
地下停車場逼仄,泥土被露水浸透散發出悶重潮濕的氣味。頂燈失修,忽閃忽滅,将男人颀長的身影拖拽在身後,拉出一個長而鋒利的影子。
周徐禮停住腳步,挽起襯衫袖口,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和他幹淨的臉不同,有一道疤自手腕綿延至手臂中央,呈月牙形,像是利器狠狠刮蹭出的傷痕。
陸宜寧不由自主屏住呼吸,須臾,兩個大塊頭掄着拳頭沖上去,力道狠厲,喉嚨中發出粗噶的叫聲。
周徐禮不動聲色閃過大哥大的拳頭,動作極快地,轉到他們身後,一記手刀劈下來。
小弟捂住後腦勺蹲下,“大哥,這男的會空手道!操了。”
“……”
陸宜寧的關注點全部放在男人閃身時,被西裝褲包裹住的長腿,腰際的線條瞬間緊繃——
這腰。
這屁股。
啊,要死了。
顫巍巍掏出口袋裏的手機調出錄像功能,準備按下快門時,剩下的大哥大已經被解決,鏡頭僅僅捕捉到周徐禮最後一個将人按在地上的動作。
周徐禮站起身,雲淡風輕瞥過來,視線定格。
陸宜寧握着手機眨巴着眼,回過神,意猶未盡地豎起大拇指,“周老師,你牛得一批。”
“……”男人垂下頭整理衣袖,完全不想搭理她。
難道是馬屁沒拍好?
陸宜寧淡抿住唇角,她一個理科生詩詞歌賦樣樣不行,高逼格的彩虹屁想都不要想。
周徐禮掏出手機準備報警,轉過身,卻聽到身後的人痛定思痛,一板一眼道:“妙手回春顯身手,藥到病除喜降生。”
“——啊,是你創造了生命的奇跡!”
陸宜寧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文盲行為有多麽尴尬,手抵住車前蓋小心翼翼跳下來,笑吟吟問:“周老師,這麽誇,您還滿意嗎?”
周徐禮掀了掀眼皮,默默關閉通訊頁面,打開教務系統的後臺,手機屏幕轉了個圈朝向她。
屏幕亮着,顯示的是文學院的課表。
陸宜寧從善如流:“您是想邀請我去聽課嗎?”
周徐禮嘴角微彎,似笑非笑說:“大一的本科生新開了成語鑒賞的課,你抽空可以去聽一聽。”
陸宜寧這次聽懂了,眉心抽搐兩下,非常有自覺地轉移話題,“這兩個人怎麽辦?”
三個大塊頭其中之一被打暈過去,另一個瀕臨斷子絕孫的風險,最後的大哥大忌憚地蹲在地上看着他們。
覺察到陸宜寧的目光,大哥大操着一口流利的S市方言罵罵咧咧道:“你們兩個想調情到什麽時候?老子還等着回去接孩子。”
陸宜寧猜想着應該是宋焰逼到絕路找人教訓她,但轉念一想,要是教訓不成,那豈不是把自己的後路也堵死了,不像是圈內人慣用的風格。
“誰讓你們來教訓我的?”
大哥大硬氣地死撐,“哔哔撒呢,雖然這次我沒能成功,但收了人的錢,按照江湖道義,我供出老板像什麽話!”
陸宜寧冷眼睇他,繞到一邊撥通110,言簡意赅陳述了事情的起因經過,随後幹淨利索挂斷收線。走到大哥大面前,聲音也冷淡下來,像夾着冰碴子,氣勢瞬間爆棚。
“你不想和我哔哔,那就進去哔哔吧。”
周徐禮到學校的監控中心調取地下停車場的監控記錄,考進U盤裏交給警察。他們處的地方不是監控盲區,誰先動的手一看便知。
陸宜寧做完筆錄,蹲在走廊裏等周徐禮出來。小腿上的擦傷簡單用酒精處理過,沒什麽大問題。
就是不知道,周徐禮為了她動手,會不會被責難。那群大塊頭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害者,警察同志們也莫得辦法。
夜幕呈現濃稠的深藍色,天邊綴着幾顆閃爍的星。
警局輪班,周徐禮和負責做筆錄的警察走出問詢室,彼此臉上的表情都不算很愉快。
陸宜寧等警察同志離開,放低音量,聲音有些小,“他們,為難你了嗎?”
“沒有,”周徐禮壓下眉峰,輕聲寬慰她,“只是那群人不肯說是誰指使的。”
“哦,我大概猜到是誰,但是不确定。”陸宜寧輕嘆口氣,跟在他身邊往門口走,“今天挺麻煩你的,這都九點多了。”
周徐禮聽出小姑娘話語中的失落,側目看了她一眼。走到停車點,他按開車鎖正想送她回去,卻看到原本跟在他身後小小的一團身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在路口。
昏黃的路燈照射下,陸宜寧的表情晦明難辨,她垂着頭,用力搓了搓襯衫下擺蹭上的污泥。
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幹淨一點。
這一幕落到周徐禮眼中,莫名的,有點揪心。
還有點,其他的感覺。他從未感受過這種從心底蔓延出來的酸澀,覺得這一幕是刺眼的,那麽好的一個女孩,她不該是孤獨狼狽的。
陸宜寧使勁搓了下衣服上的髒污,但不見效果,洩氣般地松開手。
這個時間段不太好打車,等了五分鐘,沒看到一輛計程車。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憐憫,一眨眼的功夫,路口駛進空閑的車輛,她伸出手想示意司機,然而下一秒,面前攏下一片陰影。
再然後,她伸出的手被人中途截住。
男人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捏住她的手腕,指腹溫熱,帶起一陣火苗,仿佛有治愈效果,幾秒鐘,将她心中所有的難受全部驅除。
周徐禮沉聲道:“太晚了,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不是“你自己回去,不太安全”。
陸宜寧心緒漏了半拍。
他在關心她,不是出于道德觀念或是良好的家教人品。
只是,單純的關心她。
一路沉默,陸宜寧從上車開始一直看着窗外,駛進她所住的小區門口,執勤的老大爺看到熟悉的車輛,這次沒有多問直接放行。
停在公寓樓下,車頂燈亮起,暖黃色的燈光鋪落而下,将車廂中的黑暗與外界完全隔絕開。
陸宜寧解開安全帶,手指摸向車門,忽然想起來沒正經道謝,“今天,謝謝你。”
周徐禮輕嗯了一聲,不緊不慢叫住她,表情意味深長,“陸宜寧,我幫你打架了。”
“……”一句謝謝,似乎真的不太夠分量。
陸宜寧思忖半晌,試探地問:“改天我請你吃飯?”
周徐禮側目,微微笑了下,“後天有空嗎?”
明天去林嘉的雜志社進行印刷前的最後一次确認程序,再往後排就是下周的工作了。陸宜寧不得不佩服眼前這男人,時間一掐一個準,她這兩天的确是閑人一枚。
周徐禮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輕輕敲動,聲音浸在夜色中,愈發低沉悅耳。
“最近寶寶有點消化不良,但是明天我要出差去京州,沒人陪她去醫院。”他話語一頓,微不可察嘆口氣,“所以,想拜托你帶她去看看。”
陸宜寧指尖抵住嘴唇,努力控制瘋狂上揚的嘴角弧度,“你是在請求我嗎?”
男人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打開置物臺的抽屜,在其中翻找出一張名片。花花綠綠的表面,用藝術字寫着“瑞希寵物醫院”幾個大字,太浮誇,簡直沒眼看。
這個名片設計師可以下崗了。
陸宜寧捏着卡片大致浏覽,漆黑的眼睛擡起看他,“那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了。”
和周徐禮約定好明天晚上的見面時間,陸宜寧一改悲痛欲絕的神情,步履輕快上樓。
電梯到達相應樓層,哼着曲摸向口袋找鑰匙。
口袋裏空空如也,只有兩個一塊錢的硬幣。
她目光稍滞,慢吞吞搜索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後,突然回想起——鑰匙一直放在随身的小包裏,而小包被她一氣之下扔在了車上。
現在,那輛被題字“SB”的車,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已經到了郊區的車行。
“……”
另一側,周徐禮臨時接到院裏的電話,內容與明天學校交流的活動有關。
院長簡單交代了幾句,便讓他好好休息。周徐禮挂斷電話,習慣性擡頭看向頂層,過去十分鐘,上面還沒有亮燈。
他皺眉,翻出某人的號碼撥過去。
幾秒鐘後,那端接通。
“還沒回去嗎?”周徐禮輕靠住椅背,伸手捏了捏發漲的眉心,“看到你家的燈還沒亮。”
陸宜寧捂着臉略感丢人,盯着屏幕好半晌,差點把手機從窗戶扔下去。
作為一個二十三歲的成年女性,忘記帶鑰匙這種事。
簡直!太丢人了!!!
她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回複:“我家的燈壞了,不是大問題。”
周徐禮不疑有他,漆黑狹長的眼略微眯起,“需要幫忙換燈泡嗎?”
陸宜寧牙齒咬住下唇,悄悄湊到窗戶邊探頭望過去,離得太遠,她看不清車裏的情景,不等她收回視線,手機裏傳出男人的聲音:
“我看到你了,在走廊裏。”
“……”陸宜寧扒了扒頭發,索性也不藏了,“那什麽,我的鑰匙扔車裏了,暫時進不去家門了。”
周徐禮低低哦了一聲,話語中聽不出情緒,“你打算在走廊睡一夜?”
“睡走廊不可能滴,現在手機支付多麽方便,我——”
前半句話說得多麽铿锵有力,然而後半句就被吞沒在忙音中。
周徐禮聽着耳邊嘟嘟嘟連續不斷的響聲,沒忍住彎下唇角笑了笑,這哪是二十三歲的人,十三歲還差不多。
只過了五分鐘,“十三歲”少女眼巴巴跑下樓,走出樓道大廳,夜晚沁涼地風吹得她忍不住縮起肩膀。
一小團白色地身影很快跑到他的車跟前。
周徐禮落下車窗,手肘抵住窗框,拖長音調故意說:“手機支付很方便,然後呢?”
陸宜寧耷拉着腦袋,眼皮跳了跳,忍不住移動視線觀察他的表情。嘴唇動了下,悶出幾個字,“然後,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作者有話要說: -改一個作話
我的預收文:《撒嬌也沒用》浪子回頭x嬌軟美人
徐星眠看上了一個男人,準确來說是看上了他的臉。
男人在她們學校門口開拉面館,每天經過的小姑娘都會狀似無意和他搭讪。
後來徐星眠學她們去搭讪,開口是:“你很缺錢嗎?”
霍承骁一愣,摘下身上的圍裙,好看到過分的手指彈掉襯衫上的面粉,然後非常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
五官隐匿在煙霧裏,橫生出別樣的美感。
徐星眠拿出一張卡,推到他面前,“這個你拿着。”
霍承骁眉梢揚起,“小孩,想包我?”
小姑娘一本正經搖頭,“我知道你們男人多少都有點大男子主義,特別是你這種長得好看但懷才不遇的。這些錢借給你去創業,能賺多少看你本事。”
霍承骁緩緩擡眼:“然後?”
徐星眠沉默一秒,“賺了錢來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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