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自沉船之事後慕錦兮倒是安生了不少時日。

蘇珩日日早出晚歸，她犯不着再窩在自己的院子裏不出門。而慕錦然那邊，因為章齊的登門道謝，又讓其活絡了心思，估計正琢磨怎麽加入安國公府呢。

除了近期都不會再有什麽活動，慕錦兮倒是滿意地很。

涼亭中擺了冰盆，準備了瓜果點心，慕錦兮這幾日便在池塘邊上翻翻典籍，偶爾眯一下。

“姑娘，溫家送了詩集來，您若是有什麽意見便提，書局那邊會校正。”绾衣懷中抱着兩冊書。

慕錦兮立刻眉眼彎彎：“婉婉做事很利索。”

她接過詩集随意翻了翻，少女的詩句大多清麗，且還帶有一絲絲女兒家的心事，她偶爾也想看看別家女兒到底是何樣的。

“姑娘。”绾衣見慕錦兮看得入神，恍然想起一事，“之前您說要甄選幾名丫鬟，管家或從家生子中挑選，或在外面采買，大約選出了十餘人，便等您親自相看了。”

慕錦兮卷起詩集，沉吟片刻：“那此時便讓她們過來吧。”

按照慕錦兮的要求，此番挑選的具是風姿窈窕的美人，或是伶俐又或是嬌羞，姿态萬千，便是竹青看了也瞪圓眼睛。

竹青和绾衣具是慕錦兮那早逝的親娘親自挑選，自小便跟在慕錦兮的身邊，日後也要跟着出嫁的，為妨出現什麽難堪的事情，容貌并不是頂出挑。

此時慕錦兮要多挑幾個丫鬟，绾衣也有些顧慮這點。

這些……是不是太吸人眼球了？倘若和姑娘一同出嫁，讓姑爺給看上……

慕錦兮卻全然不在意，接連問了這些小姑娘們幾個問題，雖然看着美貌，但大多年紀不大，最大的也就比慕錦兮稍大一兩歲。

“雖說我是要人到自己院子裏。”慕錦兮抿了一口茶，“卻也不會讓你們做什麽活計，只是放在那裏養養眼罷了，不會有多大前途。”

她說得婉轉，但大多能聽出來就是如同在房中擺放個花瓶罷了。

Advertisement

“若想在我這裏尋個前程。”她随意笑了笑，“還是另找去處吧。”

話音落下，便見有幾人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慕錦兮看得分明，也不點出，将茶盞放下，卻忽然察覺到一抹難以忽視的視線，她微微一愣，看了過去。

卻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長得很是玉雪可愛的小丫頭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眸光中全然是渴盼，濕漉漉的讓人看了就有點心軟。

“怎麽？”她被那樣炙熱的視線盯着，微微笑了笑。

“姑娘請一定留下我。”小丫頭鼓了鼓面頰，看起來可愛的很，“不用做事，管吃管住，每月都有月錢，侯府還給準備衣裳，這樣的日子哪裏沒有前途了！”

說了這樣的話，小丫頭眸中都放着光。

但又好像怕別人同她搶差事一般，連忙捂住自己的嘴，警惕地看向周圍的姑娘。

見狀，有人不由翻了一個白眼。一輩子都只能做個丫鬟，到底能有什麽前途，如果姑娘會把她們往別家貴人府上送，那還有得可說。

能站在這裏的，無疑會對自己的姿色十分有信心，而有這樣信心的人多少會有些野心。

聽到慕錦兮不但不會給她們派什麽活計，待出嫁之時會直接幫她們尋一門好親事。想借此機會攀龍附鳳的幾個人頓時消停了心思，直說家裏還有老子娘要侍奉，其實不是很方便長時間留府。

慕錦兮也不戳穿，笑吟吟讓她們先行離開了。

而剩下的人數着實是少，心存僥幸的倒是沒了，可神态上卻有些畏畏縮縮，再細細問下，具是家裏條件不太好的，出來尋個差事也好養活家中。

慕錦兮沉吟片刻，只對绾衣道：“去尋個嬷嬷，好生教導她們一番時日。”

語畢，又點了點那個直言直語的小丫頭：“你留下，其餘人先同绾衣走吧。”

如花美眷們浩浩蕩蕩的來，又零零散散的去。此時涼亭之中只剩下了慕錦兮、竹青和那小丫頭三人。

“你叫什麽名字，家是哪裏人？”

“奴婢是關河人士，家裏喚奴婢二丫。”

“關河。”慕錦兮指尖在桌子上随意點着，“我記得前兩年鬧了災荒。”

“是。”提到這個，小丫頭眼圈都紅了，“便是因為這個，奴婢被賣給人牙子，又讓管家老爺買了回來。”

“你入府幾年了？”

“一……一年多。”

慕錦兮仔細打量了這丫頭：“之前是在哪裏做事？”

提到這個，二丫明顯有些猶豫，很快又道：“奴婢幹活不利索，廚房洗碗摔碗碟，去洗衣房又常常将衣服弄混，便是做些灑掃工作都時常丢了工具，一來二去已經換了好幾個活計了。”

慕錦兮聽了頓時啞然，怪不得一聽不用做活如此高興。

“便是你這樣……”她看着二丫有些泛紅的臉蛋，“也該重新打發出府去了。”

二丫被唬了一跳，連連搖頭：“奴婢如今已經無親無故，全靠這點月錢過活，姑娘若是不要奴婢了……”

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得人心都軟了。

慕錦兮笑了笑：“我算是知道管家為何會容你至今了。”

看起來如此玉雪可愛，還一副可憐巴巴的小動物的樣子，誰不會心軟呢，也虧了她此番要人，不然還不知這樣笨手笨腳能安排到何處去。

“既如此，你便留下吧。”慕錦兮沉吟片刻，“只是二丫這名字，終究不太中聽了一些。”

“請姑娘賜名！”二丫見慕錦兮終于做主将她留下，喜色半點都不遮掩。

“便喚爾雅吧。”慕錦兮拿手指蘸了已經涼透的茶水，在桌上寫下這兩個字，“取自一部經典的名字，到底也沾沾儒氣。”

爾雅眨着眼睛看那兩個字，眸中都帶了光：“這倆字看起來就好看得緊，姑娘果然滿腹詩書。”

“你識得字？”慕錦兮有些詫異，她原本只當是個鄉野丫頭，只是興致上來了随手寫兩筆罷了，對于不識字的人來說，任何字都如同鬼畫符一般，哪裏看得出來好看不好看。

爾雅面上讪讪：“送弟弟去學堂時候，偷偷記過幾個。”

這可不是記得幾個的事情，慕錦兮看着眼前的兩個字，又将溫婉給自己的詩集遞給爾雅：“給我念念。”

爾雅使勁在裙子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才小心翼翼地接過詩集，翻開第一頁是溫婉作的序，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讀了下來，遇到不認識的字便頓一頓，慕錦兮便及時提醒，爾雅立刻迅速記下來念了過去。

“停一停。”慕錦兮打斷了爾雅的念誦，“第一頁第九列從上往下數第六個字念什麽。”

爾雅往前翻了一頁，仔細看過後：“好像是……遂？”

慕錦兮眸中頓時異彩連連，定定看了爾雅片刻，将人看得心虛不已。

“怪不得不是幹活的料子。”

習字竟然這般快！要知道绾衣和竹青雖然在她身邊一起開蒙，識字也不晚，卻也只是一個字一個字死記硬背，這些年才勉強能将《三字經》《百家姓》之類的記下來，在丫鬟中已經算是很體面。

她萬萬沒想到這是一個大寶貝啊。

聽了慕錦兮的話，爾雅頓時手足無措，生怕姑娘一瞬間就改主意不要自己了。

“你想不想念書？”慕錦兮既然發現了這塊料子就不想浪費。

爾雅愣愣地看着慕錦兮，很想承認，可是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她若是說想，姑娘會不會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弟弟去念書的時候，她真的好羨慕。

“不必多想。”慕錦兮寬慰道，“你想讀書認字，我親自教你。”

竹青見眼前主仆二人的交流已經是目瞪口呆，這時還有啥不明白的，敢情這新來的小丫頭過目不忘，姑娘竟然起了愛才之心。

“謝姑娘。”爾雅頓時感動地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哭出來。

慕錦兮見她大眼睛裏蘊滿了淚水，心疼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将人攬到自己身邊：“放心，有我在，你們誰都受不了委屈。”

“嗚嗚嗚，姑娘再造之恩，奴婢無以為報。”爾雅終于忍不住大聲哭出來。

竹青看得一臉黑線，這光天化日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家姑娘欺負人家小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