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慶山侯即便是迎娶繼室,那也是正經的侯夫人。

慕錦兮得了許可後,回到院中仔細謀劃起來,雖然當下有了人選,可還要進一步查看人品才行。

“姑娘。”得知慕錦兮準備為侯爺尋一繼室,绾衣和竹青具是詫異,她們自小便跟在姑娘身邊,很清楚她到底多反感繼室,如今更是憂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姑娘。

“侯爺迎娶繼室,難道不是喜事?姑娘以後也有人照顧了呀。”爾雅有些懵懂,不明白兩位姐姐為何看起來如此憂心。

“你懂什麽。”竹青點了點爾雅的鼻尖。

先夫人病逝之時,自家姑娘也不過六七歲,稍稍懂事,但也依然一團孩氣。有着老夫人那種前車之鑒,竟是異常強硬地告訴侯爺,絕對不會要繼母,所幸侯爺也沒那樣的想法。

這許多年過去,竟然是姑娘先松了口。

“姑娘要為侯爺尋一繼室,是不是得先同那邊知會一聲。”绾衣說得小心翼翼。

慕錦兮翻閱世家名單的手微微一頓,随後眼皮也沒擡一下:“汴京路途遙遠,便先送一封書信過去吧。”

餘下的,更是沒能再說其他。

“那邊……是哪邊?”爾雅悄悄拽了竹青的袖子詢問。

竹青無奈,只是爾雅到底在自家姑娘身邊,總不能什麽都不知道,便拉着她出去細細講了起來。

能嫁給慕遠做慶山侯夫人,慕錦兮的親娘自然出身不會低。

慕錦兮親外祖母是惠和大長公主,當今聖上的親姑母,外祖父則官至太傅,是當今聖上的老師。這兩位唯有一個掌上明珠,便是慕錦兮的娘沈氏。

惠和大長公主和沈太傅多年無子,三十才生下沈氏,當時又難産,沈氏生來體弱,後來好好調養才緩了過來,惠和大長公主也再難生育。沈太傅也是鐘情,并未納妾,僅從偏房過繼了一個嗣子。沈氏嫁給慕遠時以郡主之身出嫁,十裏紅妝令人豔羨。

可在生下慕謹亦之後卻引出來了娘胎裏的病,不過兩年便病逝了。惠和大長公主和沈太傅晚年喪女,哀痛難抑,之後幾年也相繼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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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錦兮那個并不親近的舅舅沒什麽官位,只聖上礙着那點沾親帶故的意思封了個郡王,便帶着沈家家當搬遷到了汴京,幾乎和慕家斷了聯系。

“那姑娘這些年沒有外家幫襯,真不容易。”爾雅在府中待了也有一年多,多多少少也清楚了一些世家貴族之間的彎彎繞繞。

“可不是,姑娘那麽一大點便開始支撐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務。”竹青嘆了一聲,“之前都說姑娘冷傲不好說話,可如果不那樣,怎麽能壓的住這侯府。”

“姑娘才不是那樣。”爾雅想起這些時日慕錦兮耐心教她習字的模樣,微微紅了臉,“姑娘是這大燕最好的姑娘。”

“當然,咱們姑娘如今改了性兒了。”竹青話音剛落便見姑娘擡手招她和爾雅進去。

慕錦兮将整理好的名單遞給爾雅:“你如今字也寫得漂亮了,照這名單将請帖撰寫出來,本月二十八日,我請各家夫人姑娘來府上吃冰宴。”

她打算借着自己被封郡主之事開了宴席,親自瞅瞅那劉首輔的長女究竟怎樣。正好天氣愈發炎熱,幹脆做個冰宴,也讓自己的那些姑娘們好好玩一回。

“可是該怎麽寫?”爾雅有些忐忑,給各家下帖子可是大事,言辭稍有不妥便是給侯府惹麻煩。

慕錦兮讓她小心謹慎的樣子逗樂了:“讓竹青教你,去吧。”

眼看兩個丫鬟相攜離開,慕錦兮的笑意一點一點收起:“绾衣,想辦法往三房那邊透些口風,我這裏有個才學上天資不錯,又很有模樣的丫頭。”

绾衣微微詫異,但還是乖巧應下。

這一天沒少折騰,慕錦兮微微有些倦意,想着也無甚大事要處理,幹脆躺下小憩一會兒。

绾衣回來後,便見自家姑娘側卧在床上,半張小臉埋在錦被之中,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大雨傾盆。

慕錦兮站在房檐之下,怔怔地看着前方越走越近的一個身影。

那人撐着一把油紙傘,豆大的雨珠砸在傘面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而這人依然閑庭信步一般,傘為他撐開了一片天地,也讓雨幕在他周身織就了一層光暈。

為何偏偏就是他?

慕錦兮有些猶豫地看着那月白中帶了一抹暖色的身影走到面前。

“二姑娘,難得見你如此狼狽。”慕錦兮一點都沒錯過對方面上一閃而過的揶揄。

她梗直了脖子,冷聲道:“想看我笑話,你來得太早了。”

“不早。”蘇珩将手中的油紙傘往慕錦兮的方向傾了傾,“走吧,我送你回晨清院。”

“用不着你假好心。”慕錦兮咬着牙,使勁攥了一把已經被雨水濺的濕透的袖口。

蘇珩定定看着慕錦兮的目光沉了沉:“雖然不知二姑娘為何對我這樣大的敵意,但我終歸欠了姑娘一個人情。”

仿佛知道蘇珩說的是什麽一般,她立刻張嘴譏諷:“你當我想救你?巴不得你死在那船上!”

“二姑娘。”蘇珩身體往前傾,油紙傘完完全全罩住了慕錦兮,“你願也好,不願也罷,總歸已經成了事實。”

慕錦兮冷冷地看着這個剛一到上京便被稱頌的青年,他的風頭一日比一日更盛,便是大哥當年都沒他這番做派,心中的酸澀愈發明顯。

“蘇珩,你以為你示好就會有用了嗎?”

蘇珩卻只是勾了勾唇角。

“拿着吧,總歸,接下來你也能眼前清淨月餘了。”然後不由分說将油紙傘塞到了慕錦兮手中。

月白長衫的青年再次投入雨中,頃刻便衣衫濕透,可他未曾有半點猶疑,行走之間,光風霁月。

慕錦兮怔怔地擡頭看着自己頭頂上的這把油紙傘,心中滋味難辨。

“姑娘,姑娘。”遠處隐隐傳來绾衣的呼喚聲。

“我在這裏。”慕錦兮剛開口應下,下一刻便意識驟然清醒,再睜開眼睛,場景豁然變化,哪裏還有傾盆大雨,分明還在自己的閨房之中。

“姑娘您說什麽?”绾衣聽到動靜,立刻探頭過來。

慕錦兮緩了緩神,稍微抱緊懷中的涼被,喃喃道:“原來是做夢啊。”

那樣生動又鮮活,發生在久遠的,幾乎已經被她深埋的前世記憶裏。如今再想起來,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誰能想到,她那時對蘇珩冷若冰霜,現在卻要客客氣氣。

想到這裏,她望了一眼窗外,萬裏無雲的好天氣。

“怎麽忽然想起這個了。”她暗自笑了自己,起身斟了一杯熱茶,才送到唇邊,笑容驟然凝住。

绾衣見她面色有異,開口便問:“可是燙着姑娘了?”

慕錦兮心中盤算了下時間,将茶杯放下:“你去告訴竹青和爾雅,冰宴的時間提前到三日之後,也就是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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