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1)
昭和帝留下太子和四皇子共同監國,浩浩蕩蕩的長隊出了上京。
意料之中的,慕錦兮在出行隊伍中看到了蘇珩。
他騎馬跟在昭和帝的車架旁,面上看不出喜意又或者得意,仿佛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慕錦兮卻知,他那個位置惹得多少人嫉妒豔羨。
在外人眼裏,蘇珩沒有官身,僅靠慕遠的推薦和一次确實惹眼的事情便得了昭和帝的賞識。這樣的運氣,怕是別人學都學不來。
蘇珩仿佛察覺到來自隊伍尾端的視線一般,不經意地回了下頭。
慕錦兮連忙放下車簾。
“姑娘。”爾雅還是有些局促,“您怎麽忽然又改主意了。”
想到大家出門時竹青露出那種獨守空房的哀怨神情,她總歸是不好意思的,便是姑娘要多帶一個人,本也不該輪到自己。
慕錦兮親自摸出刀子削了個梨:“本想府中應該是安全的,可又覺得,或許府中還沒外面安全。”
爾雅聽得一頭霧水,她一個小丫鬟有什麽安全不安全的。
“你不用擔心,在我身邊,定會讓你平平安安的。”梨子咬得脆響,慕錦兮尋思着這段行程将會途徑的幾個州郡,“無論到了哪裏,你們兩個都要緊緊跟着我。”
“可是……”绾衣看起來有些猶豫,“總有我們不合适出現的場合。”
“那你們便找個侍衛跟着。”慕錦兮掀開車窗簾,示意道,“看到蘇珩後面那個沒有,若是你們找不到我了,便緊緊跟着他。”
她所指的侍衛說是侯府的人,實際卻是蘇珩的屬下。
這種時候,她或許信不過侯府內部,卻相信蘇珩挑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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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雅讪讪應下,绾衣卻滿是憂慮,自家姑娘三番五次這般說,仿佛篤定會出什麽事情一樣。更何況……她看着慕錦兮發間簪着的那根金簪,莫名就覺得不安。
“慕二姑娘,貴妃娘娘請您到她車架上一敘。”
外面傳進一個低低的聲音,有些尖細,慕錦兮瞬間便分辨出是越貴妃宮中的內侍。
沒錯,此次前往江南,昭和帝連越貴妃都帶上了。
他在皇城中坐不住,一年有四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大燕的大江南北,但鮮少會帶着後妃宮眷,也不會這樣興師動衆。
慕錦兮至今不知這位聖上為何會忽然想要巡查江南。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慕錦兮仔細淨了手,這才掀開車簾鑽出去,車邊候了人要扶她一把,她卻沒講究那麽多,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麻煩公公了。”
越貴妃的車架緊随聖上之後,此時馬車停下,諸多貴人們出來伸腰捶背,顯然在那方寸的地方困的難受了。
而越貴妃馬車中卻半個人都不見出來。
慕錦兮踩着小凳上了馬車,在車簾外問了安。
“快進來吧。”越貴妃的聲音依然是那般悅耳動聽,絲毫聽不出已經三十有餘,仿佛還是二八少女一般嬌俏。
慕錦兮鑽進馬車,便看到越貴妃慵懶地倚在軟墊上,面前擺着一小碟麥芽糖,纖細的指尖還沾染着一點糖色,舌尖細細舔着手指。舉手投足都是魅惑……
饒是她是一個女人,也忍不住看得癡了。
“瞧你,發什麽呆。”越貴妃仿佛沒有骨頭一般,手腕搭在宮女身上才借着力微微坐起來。
慕錦兮微微低下頭:“自是看娘娘姿容無雙,難怪寵冠後宮。”
她這是說的實話,越貴妃這般國色天香,嬌嫩鮮活,任哪個男人都不可能不心動。
越貴妃卻是笑了笑,對這樣的恭維并不精心,只是點着面前那碟麥芽糖:“你也莫要笑我,苦日子過慣了,便想着能天天有糖吃就很好,養成了習慣也就改不掉了。”
“娘娘真性情。”慕錦兮坐得端正,“誰說富貴了便不能嗜糖。”
“你這丫頭,慣會說話。”越貴妃輕輕撥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本宮能有今日,都要多虧了皇後娘娘,她的恩德,便是結草銜環都還不清。”
慕錦兮脊背驀然一僵,越貴妃和王皇後交鋒的模樣她歷歷在目,可不像是要報恩的模樣。
越貴妃看慕錦兮實在拘謹,便笑了笑:“罷了,不說這些了。”
“本宮在馬車中待的乏味,便想找人随意聊一聊,鳳元那性子半刻都坐不住,想來想去便想到了你,不要嫌本宮占你時間便好。”
“怎會,臣女巴不得能守着娘娘呢。”慕錦兮說得極為客套。
“二姑娘可有在留意親事了?”越貴妃又含了一塊麥芽糖,唇齒霎時有些模糊。
然而,慕錦兮在聽到對方的問話時,還是難免緊張了些。
“不曾。”她想了想,還是如實交代。
“你如今是聖上親封的郡主。”越貴妃懶懶道,“親事馬虎不得,得是好好挑選一番才好,也不必非得瞅着高門大戶,聖上如今有意開恩科,若是有青年才俊,并不是不能考慮。”
慕錦兮越聽越詫異,最後幾乎壓不住自己的表情。
越貴妃竟是真的在聊她的親事,而不是借機給四皇子拉好感度?
甚至将聖上準備開恩科這種還未廣泛傳出去的消息告訴她,當真是把她給搞糊塗了。
想着,她也沒什麽再避諱:“娘娘此意,可是陛下有心擡舉寒門?”
越貴妃定定看了慕錦兮一會兒,将裝着糖的碟子推開,瞥向兩個宮女:“你們去看看鳳元公主可有什麽不适應的地方。”
這便是要屏退左右了。
見人走了個幹淨,越貴妃才緩緩道:“你是個聰明的,我也不瞞你,同那些寒門或是清貴之家聯系越緊密,與你們越好。慶山侯深得陛下寵信,他自是不必擔心什麽,可他若不在了呢?”
越貴妃的話同慕錦兮的意思也差不多,總歸是要早些準備起來。
“不敢欺瞞娘娘,臣女原是想若爹爹和劉大人的長女能促成好事,陛下也必能開懷。”
“劉善?”提到劉首輔,越貴妃皺了皺眉頭,“他那長女……”
似乎想起來什麽,但越貴妃并沒有開口,只是搖搖頭:“這個你先不要急,平日宮中有宴,也曾召她進宮,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越貴妃這便是和慕錦兮抛了真心出來。
慕錦兮卻越來越奇怪,完全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得到越貴妃如此信任,于是話語之間她更是謹慎。
轉而,越貴妃便又提起了別的事。
“本宮聽聞,太子殿下自你那冰宴出來後,回到東宮大發雷霆。”
慕錦兮有一瞬間竟然不知該怎麽回答:“殿下被下人欺瞞,心情不好也是有的。”
“欺瞞?”越貴妃難得帶了冷意,“再這樣下去,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娘娘!”慕錦兮驚道,“小心隔牆有耳。”
“放心吧。”越貴妃擺了擺手,“這附近沒有他們母子的人。”
可那到底是大燕的太子,便是讓聖上的人聽到也不好啊。慕錦兮有些緊張,與此同時,又有什麽念頭劃過,紛亂的難以抓出一個頭緒出來。
為什麽越貴妃會一點都不在意,又為什麽敢論太子是非?
“你這個傻丫頭。”越貴妃無奈搖搖頭,“不過也好,到底是人心叵測,越謹慎便會越安全。”
慕錦兮心裏一直繃着一股勁兒。
她不敢相信越貴妃,可越貴妃仿佛一點都不在意。這樣的信任真是把她徹底弄糊塗了。
想起前世之時,每每看到越貴妃,對方總是那般冷豔睥睨的神情,仿佛并不将自己放在眼裏,更不要說露出一絲半點的善意。怎麽此番竟似換了個人。
只見越貴妃掀開車簾,若有所思朝外頭看了過去。
“走一截便要歇一會兒,若是坐着馬車到江南,還不知要多久。”
慕錦兮猛然想起什麽:“可是會轉水路?”
“對。”越貴妃也不放下車簾,仿佛專心致志欣賞外面的景色,卻也沒耽誤和慕錦兮說話,“等到了淮寧便轉水路,順着淮水一路去往江南。”
慕錦兮卻喃喃道:“我總覺今年犯水。”
“什麽?”越貴妃一下沒聽個清楚。
“無甚,臣女瞎說的。”她不想在這裏危言聳聽,便也朝着馬車外看去,不期然竟然對上了蘇珩的目光。
此番可不是在車隊尾巴那般遙遠了。
蘇珩幾乎就在越貴妃車架前不遠的地方,一個回眸,慕錦兮便能清晰地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眉眼。
她猛然放下車窗簾,莫名覺得心跳如擂鼓。
越貴妃卻是帶了一副看好戲的神情:“要說這蘇珩也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青年俊才,陛下方召他入宮的時候考他策論時政,連出三題,對答如流,當下便是龍心大悅,也不知慶山侯從哪裏挖出這麽個人才。”
慕錦兮的關注點卻在別的地方:“全上京都認為,他是爹爹的私生子。”
為什麽偏偏越貴妃不這麽想。
越貴妃卻是一聲嗤笑:“都是閑的沒事幹的嚼舌根,若真有這樣出類拔萃的一個私生子,慶山侯為何不早早讓他認祖歸宗,還這樣無名無分下去。”
慕錦兮直覺這不一定就是越貴妃的理由。
“還是貴妃娘娘看得明白。”慕錦兮垂着眉眼。
越貴妃饒有興味地打量了片刻慕錦兮,不經意間又塞了一塊糖:“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娘娘。”慕錦兮苦笑,“臣女僅僅是個後宅女子,若是知道了什麽不應該的,不但沒有半點益處,還會帶來禍患。”
越貴妃點頭:“你倒是看得分明,我若是同你一般便好了。”
她的話音甩得悠長,似嘆似愁。
慕錦兮便盯着眼前那一杯溫水,看它在馬車的微晃之間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默默掐住一截袖口。
“本宮出身貧寒,剛入宮之時,總擔心走一步錯一步。”越貴妃不知是在和慕錦兮說,還是在自言自語,“便是有皇後娘娘相互,也覺得無助極了,這皇宮中每人都有兩張面孔,他們前面對你阿谀奉承,背了人卻百般欺淩。”
慕錦兮心中一寒。
皇宮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去處,一個被帝王後妃帶回來的農女能得到多少重視?私下裏不知受了什麽苦楚。
“你可知為何我連替小四求娶你都不提?”
“盼娘娘明示。”這的确是纏繞在慕錦兮心頭的問題,若是同皇後一般謀劃也便算了,卻不是。
慶山侯府多大的誘惑,越貴妃竟然一點都不動心?
“慶山侯本就因是純臣而得聖眷。”越貴妃笑了笑,“這些皇子,誰沾上了你,陛下都不會歡喜,他不會樂見慶山侯偏向任何人。”
“而且……”國色天香的貴妃娘娘伸出纖纖素手,塗着蔻丹的指甲在慕錦兮鼻尖輕輕點了下,“小四的性子,護不住你。”
“謝娘娘愛護。”慕錦兮總覺得越貴妃似乎是話裏有話。
徐行的馬車又漸漸停了下來。
“行了。”越貴妃似乎有些乏了,微微阖眸,“鳳元早便想找你,讓本宮給截胡了,快去吧,別讓她急了去陛下那裏告本宮的狀。”
想到鳳元公主的小脾氣,慕錦兮露出個笑容來。
“臣女告退。”
慕錦兮原想着先回馬車上歇息片刻再去找鳳元公主,誰知才走了一小截便聽到身後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
“慕錦兮。”和馬蹄聲一起響起的是鳳元公主清脆的嗓音。
慕錦兮回頭,便詫異地看到鳳元公主一身英姿飒爽的裝備騎在駿馬之上,手執長鞭,眉飛色舞的模樣很是奪目,有好幾個伴駕的年輕王公貴族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公主殿下好精神。”慕錦兮也笑吟吟地看着。
“慕錦兮,你敢不敢和我比騎馬。”鳳元公主牢牢握住缰繩,控制駿馬慢慢踱步。
“殿下。”慕錦兮指了指自己的襦裙,“您讓我這樣和您比?”
“哼,別說你沒帶騎裝。”鳳元公主甩了下鞭子,小心的避開慕錦兮,“還是你瞧不起我。”
慕錦兮确實帶了騎裝,畢竟出門在外,會遇到什麽場合都不知道,自然會準備的一應俱全,光衣服都裝了兩箱子。
“殿下。”慕錦兮無奈。
“我不管。”鳳元公主哼哼了一聲,往日在慕錦兮面前的公主威儀都扔了個一幹二淨,“反正我帶你來了,你得陪我玩。”
說起來,慕錦兮确實很感謝鳳元公主,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麽才能跟來。
于是嘆了口氣,回馬車去換騎裝了。
慕錦兮換了一身玄青銀絲團祥雲的騎裝,卸去珠寶首飾,将長發利落地束起,遠遠看去,不知哪裏來的俊俏少年。
再一番行雲流水一般地利落上馬,原本十分的顏色全都帶上了英氣,讓人忽視掉容貌,只能留意到慕錦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不屬于後宅女兒那種果斷殺伐之氣。
那是與生俱來的韌勁。
鳳元公主看看自己女兒氣的桃紅金粉,再看看慕錦兮,嘆了一聲:“慕錦兮,你若是托生成個男兒,定然讓上京的貴女們搶破頭。”
鳳元公主嗓音響亮,一句話說出去引得周遭頻頻張望。
慕錦兮夾了馬腹微微驅動,唇角勾出風流倜傥的笑容:“怎麽,我是女兒身便不能讓姑娘們為我争搶了?”
“你……”鳳元公主臉頰微紅,努力岔開話題,“我看你這匹馬還很不錯。”
馬自然不會是侯府的馬,慕錦兮也不知這是誰給她牽來的,只是為了哄公主殿下開心,也沒注意是怎樣的馬駒,此時細細看了,竟然發現确實是一匹好馬。
全身烏黑,只眉間有一抹白色,皮毛光滑油亮,而四肢也是健碩有力,想必平時照料訓練都十分到位。
能和鳳元公主禦用的那匹馬有的一拼。
慕錦兮一手牽着缰繩,一手撫摸馬頸,沒有感受到它有焦躁或者不耐的情緒,這才放下心來,看來不是有固定主人的駿馬。
只要不會惹了不該惹的人便好。
“駕!”鳳元公主出其不意揮舞鞭子抽了下慕錦兮□□的駿馬,黑馬立刻向前小跑起來,她又驅動自己的坐騎緊緊跟上。
慕錦兮眉目間都洋溢着寵溺的笑意,她也沒刻意控制,反而加快速度。
兩個少女幾乎很快便超過了車隊。
在中段靠前的一輛馬車裏,昭和帝掀開簾子看了看漸行漸遠的兩個人,笑着招手讓慕遠驅馬到他身邊來。
“愛卿,你家這個兮兮,可惜不是個男兒身啊。”昭和帝很是愉悅,“不然朕一定讓她做驸馬。”
慕遠看着女兒小小的背影,笑着回道:“陛下太看得起她了。”
“怎會。”昭和帝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往前驅行了幾步的蘇珩,“元一同朕誇了許多次,以前只當兮兮才學過人,如今才發現性子也很好。”
“微臣替她謝聖上贊譽了。”慕遠在昭和帝面前并沒有多拘謹,“只是您還是不要當着面誇她了,不然怕是尾巴要翹起來。”
“她是朕親封的郡主,驕傲一點有什麽不好,便是更傲氣些才好。”昭和帝吩咐侍衛,“去把她倆叫回來,朕要當面賞她。”
“我去吧。”蘇珩攔下了侍衛,自己驅馬追着那兩道身影而去。
上京慶山侯府。
“你說什麽?”慕錦然不可置信地聽着丫鬟的回禀,“慕錦兮把那個小丫頭帶走了?”
她頓時思緒翩飛,疑慮不已。
那個丫頭看起來就傻乎乎的,慕錦兮為何還要帶着那樣一個累贅上路,是否自己前些時日的表現太過,讓她心生警惕?
此時此刻,慕錦然最擔心的當然是慕錦兮會不會發現什麽。
不,如果她真的知道,會如此耐得下性子?
“說不定只是湊巧罷了。”她喃喃道,“慕錦兮也不是那般喜歡管閑事的脾氣。”
只是想到這段時間以來對方的舉動,這一句話倒是不确定了。
“姑娘。”巧翠小心翼翼地看着慕錦然,“若是您實在看重那丫頭,等二姑娘回來後借老夫人的口從晨清院要過來便是。”
“你懂什麽!”慕錦然牢牢攥住手帕,“絕對不許讓祖母知道!”
這件事她誰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祖母?祖母若是真知道了,誰知又會生出怎樣的變故和事端。
想着,慕錦然胸口的那一團火氣又漸漸平複下去,眉眼間全是狠意:“誰知道那丫頭還能不能回來。”
慕錦兮也是個想不開的,什麽都敢往上湊,真當伴駕是什麽好差事呢,別到時候出了事,後悔都來不及。想着,慕錦然便是一聲冷笑,細細将帕子鋪平,心中盡是算計。
巧翠看得心驚,強忍下懼意恭恭敬敬給慕錦然斟茶。
“你們幾個嘴巴都緊一些。”慕錦然盤算着如何早日扒上一棵大樹,還不忘警告自己的貼身丫鬟,“若讓外面聽見什麽風聲,定要你們幾個吃不了兜着走。”
“是……”幾個丫鬟皆是唯唯諾諾應下。
慕錦然将自己收拾妥當:“我要去給祖母請安了,你們将院落給我打掃幹淨。”
“姑娘……”巧翠弱弱提醒,“侯爺臨走前為老夫人收拾妥帖了佛堂,道是回來後不久便是太後壽誕,太後娘娘素來喜愛吃齋念佛,此番壽誕說不定會邀老夫人進宮,勸老夫人誦經念佛,平心靜氣,免得在太後面前無話可談。”
所以老夫人這段時間大多時間都會在佛堂待下去了。
“話說得倒很是漂亮。”慕錦然恨恨摔下帕子,“不過就是想尋個借口讓祖母忽略我們罷了!”
“姑娘……”巧翠急急道,“您……”
慕錦然當下紅了眼眶:“若爹爹是侯爺,我又何必受這個寄人籬下的苦,硬生生讓人看低一等。”
巧翠瞬間失語。
若三老爺真繼承了侯位,又怎會讓姑娘過繼成嫡女,還平白占了嫡長去。
“不過便是欺負我們三房罷了!”慕錦然說着便将頭埋在雙臂之中,似乎很是委屈。
若真欺負,哪裏還容得下三房在府裏,幾個丫鬟面面相觑,心中皆是有些感慨。
要知道,庶支的那兩位爺早早便搬出了侯府自立門戶,萬萬都不敢打着慶山侯的旗號說事,也就是三老爺有老夫人護着,還能在府中逍遙。
自然,這些話她們是萬萬不敢勸的,只能連忙哄着慕錦然,免得三夫人什麽時候不期然過來了,還當她們怠慢了主子。
“滾!你們都是牆頭草,滾出去。”慕錦然憤然砸了茶杯。
“這是怎麽了,誰惹了我們然丫頭不快。”孫氏推門而入,第一眼便看到了伏案哭泣的慕錦然,厭棄的目光瞬間便掃過了屋內的幾個丫鬟。
“母親!”慕錦然哭哭啼啼地撲入孫氏懷中,“您為何要帶女兒回來,讓女兒這般尴尬,這府中誰都看不起我。”
“胡說什麽,誰敢瞧不起你。”孫氏樓主慕錦然,對于這個為她招來兒子的養女,她最是疼在心尖尖,舍不得讓受半點委屈,此時更是心碎不已,“有母親給你撐腰!”
“都看不起我,尤其是慕錦兮。”
提到大房,孫氏也有些難受,明明自家夫君也是正經的老爺,三房卻偏偏在這侯府中受盡冷眼,不就因襲爵的不是自家爺嗎?到整的他們一房好像是外人,處處被提防。
想着,母女兩人便抱在一起紅了眼眶。
“都怪爹娘沒什麽本事,在侯爺面前直不起腰來,累得你也受這樣的委屈。”
“娘……”慕錦然拉住了孫氏的手,全是一副貼心的模樣,“還是早些和祖母說,讓大伯父為爹爹尋一個好差事吧,也免得寶哥兒今後也要受這等委屈。”
她好似考慮的十分周全,處處為一家人着想。
孫氏聽了自然十分心動:“只是你祖母如今放下了話,太後壽誕之前她都要專心念佛。”
“祖母只是念佛,又不是真不見咱們了,左右便是伯父也要月餘才能回來,還有的是時間可商議。”
兩人三言兩語,便将事情定了下來,只等着慕遠回到上京,便讓老夫人将事情提出。
慕錦兮尚不知侯府中那不省心的一家子有了何等謀劃,只亦步亦趨地驅着馬跟在鳳元公主後頭。
鳳元公主少女心性,頭一次出上京,便是見到幾只皇宮不曾看到過的燕雀都要興高采烈指給慕錦兮看,慕錦兮倒也配合,一一把那些鳥兒的種類習性說給鳳元公主聽。
“果然是書讀得多。”鳳元公主仰着下巴,眸中仿佛帶了星彩,“幸好帶了你,不然這路上我得悶死。”
“便是我不在,也自然有人哄着殿下開懷。”
“你總是這麽不實誠。”鳳元公主又哼了幾聲剛剛路邊聽來的小調,想着慕錦兮同她解釋的詞調語義,忽然道,“也不知誰那麽有福氣會娶了你。”
“公主殿下,二姑娘。”恰在此時,馬蹄聲急近,蘇珩聲音清越,“聖上傳召。”
鳳元公主這才掉頭向後頭看去:“竟然跑得這樣遠了。”
慕錦兮才聽了鳳元公主的話,緊接着蘇珩又出現在後面,剎那間她有些失神。
這人每每出現,都太過月朗風清,剛剛有那麽一瞬,她以為他踏光而來。
“你發什麽呆。”鳳元公主擡手拍了拍慕錦兮坐騎的馬背,“快點,別讓父皇等太久。”
慕錦兮怔了怔,揮着馬鞭跟上,同蘇珩擦肩而過。
這是慕錦兮重生以來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昭和帝,她牽着馬站在馬車外,垂下眼簾聽着對方和顏悅色地同鳳元公主說着話,兩人之間的互動就好像尋常百姓家的父女。
鳳元公主果然很受寵。
慕錦兮說不清是什麽感覺,這種最尋常不過的相處其實正是她所羨慕的,可是卻也注定難以得到。
“兮兮丫頭。”昭和帝點到了慕錦兮,“鳳元太過任性,還要靠你讓着,辛苦你了。”
“兒臣哪有。”鳳元公主頗為不服氣地反駁。
慕錦兮确實笑笑,真心實意道:“殿下是真性情,臣女親近還來不及,怎會覺得辛苦。”
“你這丫頭就是太沉穩。”昭和帝目光掠過慕錦兮緊緊牽着缰繩的手,“這匹馬可喜歡?賜給你罷。”
慕錦兮怔住:“臣女謝過聖恩。”
其實早就習慣了昭和帝一言不合便賜東西的習慣,只不過都是些擺件玩物,還是頭一次賜她一個活物。
更何況,皇宮供養的馬無一不是千裏名駒,本身便不是輕易讓人騎乘游玩的,主要目的還是熟悉各品種良駒的習性,仔細修整訓練方式,必要時還要挑揀出來配種培養戰馬。
她如今牽的這一匹,肯定不是凡俗,不知耗費了飼馬官多少心血。
領了賞,鳳元公主又張羅着要慕錦兮陪她去田邊看看,兩人也沒上馬,牽着馬散着步,莫說有多惬意了。
黑馬也好像通人性一般,貼心地蹭了蹭慕錦兮的手心。
霎時,她眸光都柔軟了下來。
“慕錦兮,你快為它取個名字。”鳳元公主興致勃勃,“我這馬叫白雪,你這叫什麽好呢?黑雲?”
黑雲?聽了這個名字,慕錦兮忍俊不禁。
她輕輕拍着馬頸:“便叫烏衣吧。”
“烏衣巷口夕陽斜?”旁邊驀然多出個聲音。
慕錦兮笑意微微一僵,順着鬃毛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是。”
便是王謝兩家那般的世家門閥最終也湮滅在了歷史的塵埃裏,慕錦兮一直都知道盛極必衰是必然規律,任何人都逃不開。她前世便是堅信這一點,才處處小心又各種提防。
可重生之後,縱然知道慕遠盛寵不衰,可百年之後呢?
她操心不了那麽遠,卻也想提醒自己,慕家并不是絕對安然的。
“你真是想太多。”蘇珩端坐在駿馬之上,居高臨下,只要他還在,便會護好了侯府。
“這是什麽典故?”鳳元公主看不出暗潮洶湧,卻也知道兩人話裏藏着機鋒,便纏着慕錦兮為她解釋。
“有一首詩。”慕錦兮不再去看蘇珩,更不去想他話裏的意思,只是同鳳元公主說着《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念了這首詩,她又将歷史中的王謝世家拎出來講給鳳元公主聽。
“真是一段令人向往的歷史。”聽慕錦兮講着世家門閥中的那些風流名士,鳳元公主忽然憤憤不平,“如今世家之中大多草包!”
仿佛是追求風流,實際上各個都是纨绔。
“你是不知道,我上次看到……”鳳元公主說到這裏忽然息了聲,“算了,那些龌龊事兒可該髒了你耳朵了。”
慕錦兮也不追問,眼見在田邊溜達着離車隊越來越遠,蘇珩竟然還緊緊跟着她們,也沒了什麽游玩的興致:“回去罷,玩了這許久有些肚饑了。”
鳳元公主倒也沒反對,聽慕錦兮講了許久的故事,她卻想着該讓人潤潤喉嚨了,倘若現在便壞了嗓子,接下來好長一段時日都沒故事聽,那得多可惜。
她深深覺得,自己并不是不愛讀書學史,實在是方式沒有找對。光看着幹巴巴的白紙黑字自然犯困,可若有慕錦兮這樣會講故事的人說給她聽,她一定忘不了。
“救命啊!”忽然之間,從田間撲上來一個人,幾乎就到了鳳元公主的裙角前,“貴人救救我,有……有土匪!”
慕錦兮卻是眯了眯眼睛,将鳳元公主猛然一拉,遠遠離開了那灰頭土臉的男人。
蘇珩更是翻身下馬,橫在兩人面前。
“怎麽了?”鳳元公主還有些懵,不明白就瞬息之間,當下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無事。”慕錦兮拉住了鳳元公主的手,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我們回去。”
“貴人!”身後是撕心裂肺的吼聲,“貴人救命啊!小人一家都被土匪謀害,請貴人救我!”
鳳元公主拉了拉慕錦兮的手,有些傻白甜道:“他看起來真的好慘……”
慕錦兮卻轉身目光掃過那人:“你口口聲聲說有土匪,可這一馬平川的地方并未看到有人追你,既然如此,你便是安全的,何來救?”
有條不紊的一番話,說得那人愣了愣。
随即便是痛哭流涕:“那些土匪占了小人的村落,逼得小人有家不能回,若是從此流落野外,那與死何異。”
“不如……”鳳元公主小聲道,“不如派幾個人跟去看看。”
“不行。”卻是慕錦兮和蘇珩異口同聲地否認。
慕錦兮愣了愣,随即道:“一個人都不許去,不用管他。”
突然冒出來的人,誰知道懷揣着什麽鬼心思,慕錦兮抱着十成十的警惕拉着鳳元公主返回車隊。
鳳元公主卻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什麽嘛。”
兩人被求助卻這樣走開,怎麽看怎麽像是鐵石心腸之人,而鳳元公主平日裏最見不得人可憐。
表面傲氣,內裏卻是軟得不行。
“公主殿下不知人間疾苦。”慕錦兮有些無奈,“你端看那人衣衫褴褛,灰頭土面,可是他口口聲聲說家人被殺害,身上卻連一點血跡都沒沾上。”
“興許……”鳳元公主剛要幫着辯解一番,便被慕錦兮打斷。
“那只是其一。”慕錦兮伸出自己的纖細五指,指了指虎口及幾個關節的位置和掌心,“尋常莊家人總是賣苦力,這幾個位置都會磨出繭子。而那個人,腳步虛浮,雙手又細嫩得過分,可見不是農家漢。”
鳳元公主睜大眼睛,完全沒想到,不過區區一個照面慕錦兮竟然觀察得那樣仔細。
“而且……”見鳳元公主興致勃勃的樣子,她故意頓了頓,“之前我們在那裏站了很久都沒有發現他,他應該是對附近很熟悉,知道哪裏能隐蔽接近我們。”
“所以他故意騙我們?”鳳元公主終于聽明白了。
“我猜,他在這官道上應該是個慣騙,至于騙什麽,那就不知道了。”
有可能是想騙些小錢,也有可能謀劃着什麽大的。
“出門在外警醒一些。”慕錦兮總結道,“總歸不知道會遇見什麽人碰到什麽事,只一點,不要輕信于人。”
“可若是真遇到……”
“便是真遇到有麻煩的人。”慕錦兮嘆了一聲,“那便是你自己也該有麻煩了,只管保護好自己趕緊逃就是了。”
鳳元公主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到底是慕錦兮,嘉敏郡主……懂得就是比我多。”
“你不揶揄我兩句能怎樣。”慕錦兮笑着戳鳳元公主的鼻尖。
兩個姑娘笑鬧成一團,而蘇珩親自盯着那落魄潦倒的男人消失在田間,這才回到車隊之中向昭和帝禀報。
“傳令下去,路上各家都警醒一些。”昭和帝略略思忖了下便吩咐道,他總是行遠路,對于外面的一些慣騙已經見怪不怪,是以也沒放在心上。
車隊又行了不久,便到一處曠地,恰恰到了晌午,便停下馬車,下人仆從們架起鍋爐開始備膳。
“出門在外總會清苦一些。”蘇珩見慕錦兮皺着眉看着周遭,以為她不适應在這荒郊野外進食,“待轉了水路便好了。”
“不是。”慕錦兮搖搖頭,也只是當自己多心,未說什麽。
蘇珩見她樣子實在嚴肅,便從袖中掏出一個油紙包:“給。”
慕錦兮狐疑地看着蘇珩,她一眼便認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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