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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暗沉,這小孩子又極為幹瘦。
若是沒有開口嚷那一句,慕錦兮還以為這半大的孩子是個男娃。誰知,這聲音卻是清脆悅耳,宛若黃莺。
只是打扮太不講究了,不說衣衫褴褛,但顯然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洞來,頭發也是幹巴巴亂糟糟,唯一的可取之處便是那股精氣神,讓人眼前一亮。
慕錦兮噙着笑意盯住那丫頭:“你說這是你家?你可知這是何處。”
“這是陸府。”小丫頭片子顯然憋着一鼓怒氣,“你們都是強盜,欺占民宅!”
绾衣和爾雅聽到動靜連忙跑了出來,看到院中冒出來了個乞丐一般的丫頭,心中也是一驚。
“這怎麽回事,怎麽什麽人都往府裏放。”绾衣有些懊惱,還好是個小丫頭片子,若是別的什麽賊人沖撞了自家姑娘可如何是好。
慕錦兮卻不接绾衣的話茬,依然盯着那小丫頭過分明亮的眼睛:“你道這是陸府,那你叫什麽。”
“我叫陸君棠!”小丫頭似乎有些驕傲地揚起下吧,“我爹給我取的。”
慕錦兮心中一動,卻想起來了主簿之前的話。那富商被發配,卻還有些親眷流落,如今看起來,顯然過得很不如意了。
她招了招手,示意那小丫頭走近一點:“你來。”
“我不要……”小丫頭的怒氣還沒宣洩完畢,從旁邊忽然撞出個人影将她的嘴捂住,這人是個侍女打扮的女人,捂住小丫頭的嘴後便是神色慌張,連連搖頭。
女人的驚恐宛若實質,仿佛對慕錦兮害怕極了。
“是你?”绾衣借着燈火的光亮看清女人時,不由自主喊了出來,然後又低聲禀報,“這便是送餐的那個啞女。”
“行了,走吧。”慕錦兮只當這啞女重情,便對舊主親眷多有照料,此番看她們這般模樣也有些意興闌珊,扭頭便要自行回屋。
小丫頭卻忽然扒開了啞女捂住她的手,大聲嚷道:“你不能住這裏,這是我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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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錦兮腳步頓了頓,驀然回頭,清晰地看到那啞女面上一派頹色。
她瞬間閃過了數個念頭。
“你說這是你的房子?”
小丫頭指着海棠樹振振有詞道:“這些都是我爹為了我從江南移植過來的,幾十株裏才栽培活了這些,這就是我的家,你占的也是我的院子!”
慕錦兮擡頭望這些粗壯的海棠樹,驟然想起這個小丫頭剛剛說自己叫陸君棠。
她久居上京,什麽樣的宅院沒見過,一邁進這院落便曉得這必是原來那富戶的千金小姐所居。而且,主簿看起來也是個做事牢靠的人,真說起來,給貴女安排住處那必然除了昌平郡主便是自己,占不到最好的,也決計不會把什麽旁枝末節的院子安排給自己。
所以,陸君棠是那富戶的親女,而且還得是嫡女。
那麽問題來了,在大燕犯了能流放的那種罪名的人通常嫡支的女眷也會帶個罪名,然後便會被充作賤籍,往後的營生便是被年進泥裏。
總歸是辛苦得很。
能滿是氣勢地站在別人面前喊對方占了自己家的……實在少見。
更何況陸君棠雖然一副吃不飽穿不暖的樣子,但從她精氣神來看,應該被照顧的還不錯。
一個淪落賤籍的小丫頭,精神面貌不大可能這樣。
慕錦兮的目光狐疑起來:“你過來。”
啞女拉住陸君棠的小手,連連搖頭,仿佛慕錦兮這邊是什麽萬丈深淵一般。
“你可知,逃籍是什麽罪名?”慕錦兮目光凝在那啞女身上,她不知對方是如何幫這小丫頭瞞天過海,卻也清楚她們身上肯定有問題。
啞女頓時頹唐,驀然松開了手,撲到慕錦兮腳下使勁叩起頭來。
陸君棠被這變故驚的遲疑起來,原本在慕錦兮面前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也消停了下去,換上說不出的委屈:“你們冤了我爹,疤了我家,如今還要欺辱我。”
“你說什麽?”慕錦兮抿着唇角,“誰冤了你爹?”
她素來知道,沒有哪個地方官是幹淨的,可真一錘子都砸死,也并不能解決實際問題。所以昭和帝向來秉承着,若政績出色,聲望也還好看,那一些藏污納垢的地方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可流放之事必然要上報朝廷,再着刑部仔細審查方可執行。如果同陸君棠所說那樣,姓陸的富戶有冤屈,那便是上京官員和地方官員間有結黨營私。
那是大忌。
如果她沒記錯,刑部尚書在那個位置坐穩了五個年頭,是太子的人。
她太過犀利的目光看得陸君棠微微瑟縮:“沒……沒什麽。”
娘臨終前叮囑她的話終于被她撿了回來:“我……我就是來搗亂的,其實我不認識這家人!”
她看到啞女還在哀求慕錦兮目露不忍:“貴人,您放過我阿姐吧,她怕我惹事……”
“把人帶進來。”慕錦兮瞟了一眼跪在地上嗚嗚哭泣的啞女,讓绾衣把她扶起,帶進屋裏。
“我真的是個小騙子!”陸君棠幾乎快要哭出來,“遠親近鄰都知道,我以為能混些錢財才來,沒想冒犯貴人,求貴人放了我阿姐!”
慕錦兮回頭淡淡瞥了一眼:“你也進來。”
這丫頭前後變化這麽大,她還看不出問題,當她是傻子嗎?
陸君棠驚慌失措地看着绾衣和爾雅把啞女架進了屋,終于意識到自己惹了事情,開始悔恨為什麽沒早點聽話,還非要到這裏來晃悠。
想一走了之,又放心不下關照她的啞女,最終只能踟蹰地跟着進了屋。
“你說你叫陸君棠?真是好名字。”慕錦兮示意绾衣将門合上,自己尋了把椅子坐下。
“我不是。”小丫頭此時又矢口否認,“陸君棠是陸府的嫡小姐,我……我就是個沒名沒姓的野丫頭。”
而啞女的眸中依然帶着哀求,聽到陸君棠這番話似乎放下心來。
“行了。”慕錦兮慢條斯理地捏了一塊帕子沾了水,将小丫頭的臉擦了個幹淨,果然,細皮嫩肉,一看就被照顧很好,沒受過風吹雨淋。
“你們也別和我裝了。”她将帕子塞到陸君棠手裏,“你自己擦擦。”
清新的柑橘味兒仿佛還萦繞在鼻尖,陸君棠看着手中的帕子,有些猶豫。
總歸……總歸跑不掉了,死也要體面一些。
“我想泡個澡。”
慕錦兮幾乎要被氣笑:“你當我這裏什麽地兒了,想說便說,不想說我也懶得糾纏這些閑事,只是你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您……您想聽我說什麽?”陸君棠慢慢睜大了貓兒一樣的眼睛。
太瘦了,本是該抽條的時候,營養跟不上,女孩看起來就幹癟得很,消瘦的臉盤上那一雙大眼看起來更加突兀。
可慕錦兮就喜歡含着一股狠勁兒的眼睛。
“先說說你。”她指節敲着桌子,“你是怎麽回事?”
啞女連連搖頭,示意陸君棠不要開口說話。
“你最好不要攔她。”慕錦兮冷道,“如今敢能從太子手裏保下她的人實在不多,很不巧,除了我以外,你們也找不到別人了。”
“你……”陸君棠目光有些奇怪,“你也不過一個姑娘家,能幹什麽。”
她曾經的好友也是官家女,最後不也是避她如蛇蠍,連一句話都不肯說。
“你便覺得姑娘家合該安安穩穩,什麽都摻和不上?”
陸君棠當即漲紅了臉,氣道:“當然不是,可如今現狀便是如此。玩樂的時候人人都在,有了事情卻個個頂不上用。”
慕錦兮想想自己喜愛的那些別家的姑娘們……嗯,好像是嬌氣了一些。
如鳳元公主或是溫婉那般的還好很多,至少能拿得了主意,也是腦子清楚的。
“我出身慶山侯府。”慕錦兮淡淡道,“這許多年來,倒沒聽有人說過慕家姑娘不頂用。”
未必人人都聽過慶山侯府嫡女,更何況這陸君棠也不過八九歲的模樣。可慕遠的聲望必是人盡皆知。
當今陛下跟前的紅人,更是難得的純臣。
陸君棠終于動了心思。
“我爹是冤枉的,我要替我爹申冤!”陸君棠憋不住心裏的話,終于帶着哭腔說了出來,“貴人您帶我去上京,我要到聖上面前訴說冤屈。”
慕錦兮敲着桌子的動作頓了頓:“先不說你爹,先說你。”
想了想,又含着笑意道:“你若說好了,不必去上京,過兩日便讓你見到聖上。”
小姑娘家家被慕錦兮一步步瓦解掉心理防線,第一件事便是徹徹底底哭了出來,豆大的淚珠不要錢似的往下落。
啞女看了心疼,跪在地上便将陸君棠半摟在懷裏,兩人哭成一團。
“爹剛進了大牢,便同娘親說大事不妙,還是想了法子早早逃生。”陸君棠抽噎着道,“娘舍不得爹爹獨自在牢中受苦,卻想讓我脫身個幹淨。”
“也是乳娘仁義,硬生生把她女兒和我換了,讓她替我受苦,然後将我藏了出去。”
“誰知最後罪名下來,竟是要将爹爹哥哥發配,讓女眷落了賤籍,甚至……甚至那些官兵來抄沒家産之時竟然對娘親……乳娘抵死反抗,也因此丢了性命。”
陸君棠說了這句便投到啞女懷中:“都是我不好,害的阿姐沒了娘親和妹妹。”
慕錦兮這裏倒是聽明白了。
陸君棠的乳娘用自己孩子換了陸君棠,自己保護主母清譽死了,留了個長女照顧陸君棠。
她點點頭,這乳娘确實仁義。
“等……等他們都走了,阿姐便将我接回府中照顧,所幸這裏平日無人……便沒人能注意的到我。”
“你怎知你爹是冤枉的?”慕錦兮忽然問道。
陸君棠頓時睜大眼睛:“爹爹平日便教育我們要做本分商人,怎麽會做那些……貪贓枉法之事。”
慕錦兮搖頭:“單你這樣說,不足以證明。”
畢竟,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有的是。
“可是那朱郡守早就圖謀我家家財,之前還同爹爹起過口舌。”
“為了什麽?”慕錦兮追問。
“好像……好像是讓爹爹掏錢買什麽……”陸君棠說得含糊,家裏出事都已經三年前了,她當時才多大,怎記得清楚,“而且,那年饑荒,爹爹想低價放糧,還被郡守攔住。”
三年前的饑荒?慕錦兮思索,這件事她當真是記不大清了。
“你家人費盡心思保你,就沒留別的什麽證據給你?”
陸君棠回答給慕錦兮的是滿面迷茫。
慕錦兮心中一聲嘆息,不免有些失望。一個小丫頭片子,果然不能寄太多希望,連佐證自己話真假的證據都拿不出來,更遑論其他了。
啞女忽然眼前一亮,對着慕錦兮連比帶劃。
“你知道?”慕錦兮看不懂啞語,但也大概猜出對方想表達什麽。
啞女連連點頭,随即露出了為難的樣子。
她不太好意思地示意陸君棠坐下,然後将對方的兩只鞋子扒了下來,三下兩下将鞋面拆掉,又開始在屋中尋找有什麽趁手的家夥。
“幫她把鞋底拆開。”慕錦兮示意绾衣去幫忙。
绾衣連忙找了剪子,沿着鞋底密實的針腳将線拆開,千層底一層一層剝落下來。
右腳鞋子中拆出一封信,左腳鞋底卻有一處镂空,裏面嵌着個玉佩。
慕錦兮先将玉佩接了過來,看了一眼便是目光沉沉:“你也真是命大,這樣重要的物件他們沒找到,竟然沒人尋麻煩。”
這玉佩不同書信,書信可以僞造,可這玉佩上的标記,任哪家玉器樓都不敢做。無他,這上面是‘皇家禦造’。
“這燕洵膽子真是大了。”慕錦兮又接過書信,細細看了下來,“我還以為他至少不會親自下場。”
這是朱郡守寫給陸得富的親筆,威脅的意思很明顯,如果陸得富不肯合作,玉佩的主人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然後沒多久,陸得富便出事了。
“東西留在我這裏,你們先回去,權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莫讓人看出端倪來。”
陸君棠當下怒極:“你說你要帶我去面聖的。”
“說起來。”慕錦兮将玉佩收起,“雖然聖上在淮寧,但你們不要輕舉妄動,聖上身邊尋常人近不得身,亂跑小心把命丢了。”
“那我怎麽辦!”陸君棠大聲道。
“這麽沉不住氣,還要怪別家姑娘難以成事。”慕錦兮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臉蛋,“放心罷,我說話算話,待尋了機會,'自然會帶你們過去。”
啞女倒是很放心的模樣,頻頻拉着陸君棠,示意她先和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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