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慕錦兮将陸家的事情細細和蘇珩理清楚。

“也不需要蘇公子做些什麽別的,只需時機到了,您能說幾句話便好。”

陸君棠那姐妹兩個早便被慕錦兮打發回去等消息,蘇珩此番說話便更沒了顧忌,幹脆開口問道:“那土匪頭子的弟弟不宜大張旗鼓尋找,可若是找不到他弟弟,他便不肯将證據交出來,二姑娘若是有何線索,還望不吝賜教。”

“我這人自來吝啬。”慕錦兮沉默了下,才又開口,“你同那土匪的話講給聖上,聖上如何說?”

“只讓先暗地裏查,怕大皇子抹了線索。”

“其實我很奇怪。”慕錦兮忽然道,“你好像對此并無意外,無論大皇子或者太子做了什麽事,你都很穩,可若是四皇子呢?我看不到你對他有敵意。”

甚至和四皇子相交甚密。

“二姑娘。”蘇珩笑了笑,“我只是薄有功名,哪裏輪得到對皇子存有敵意,不要腦袋了?更何況,四皇子仁德,值得追随。”

“你這話真假。”慕錦兮毫不隐晦地露出了些許嘲諷,“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早晚會知道的。”

“你的野心。”想了想,她又補充道。

蘇珩目光瞬間變得幽深:“二姑娘,有些事不值得探尋。”

“聖上如此信任你本就很可疑,旁人都以為是爹爹的緣故,但我知道不是。”慕錦兮挑明,“旁的不說,爹爹也不是任人唯親的那種脾氣,便是你再有能力,也該板正地讓你考取功名再外放幾年,如何會直接被引薦給聖上。”

“大哥弱冠,你比大哥不過小兩歲。因你之故,如今在家私方面,爹爹的名聲并不好聽。”慕錦兮目光定定,“這些時日,也未見爹爹如何親近于你,而既然能讓爹爹放棄名聲也要将你安置在侯府,想必是不得不為。”

“他不解釋,也不承認,單單攪混了水,就想麻痹一些人的耳目,你應該很重要。”

“更何況……”想到越貴妃的話,慕錦兮繼續道,“聖上還要為了你獨開恩科。”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證明,聖上會一視同仁給你一個競争的機會,只待你愈加顯眼,便将你的身份公之于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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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真的很好奇,同樣是競争者,你為何獨獨對四皇子青眼有加?”慕錦兮将自己前世已知的事情批了一層推斷的皮說給蘇珩聽,最後低低道出的疑問才是重點。

四皇子知不知道蘇珩的身份?

是否,蘇珩和四皇子已經達成了某種一致?

蘇珩眸光定在慕錦兮身上,神情莫辨。

因為早晚都會真相大白,他并未刻意掩飾過什麽,只是羽翼未豐之時難免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才攪渾一灘水,讓那幾人鬥個水深火熱,顧及不到自己。

只是,慕錦兮竟然如此輕易道明,實在出乎所料。

“二姑娘。”蘇珩的聲音低低的,他稍稍彎下腰,眉眼間不帶一點笑意,“你真的很聰明。”

“可是,太聰明會讓自己有數不清的危險和麻煩啊。”蘇珩的聲音刻意壓低,帶了些許磁性,唇齒間仿佛溢出嘆息道,“寧寧。”

最後兩個字仿佛咒語一般,慕錦兮頓時脊背僵直。

‘寧’是娘親給她起的乳名,但慕遠向來不這樣稱呼她,舉家上下也只有慕謹之會叫她寧寧,且尚在地方就任。思來想去,便只有溫婉她們幾人會喚她阿寧。

而最有機會讓他聽見的,便是那次在安國公府,慕錦兮和溫婉講‘錦泰安寧’那四個字的時候。

原來他聽見了。

她喚他殿下,他便回了一聲寧寧。

慕錦兮竟然莫名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了那麽一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我若再攔你,便顯得我狹隘。”兩人對視片刻,蘇珩忽然道,“你也應該有你的一番天地,只是,別冒險。你是侯爺唯一的女兒,切莫讓他傷心難過。”

沒由來的,她有兩分動容,驟然笑道:“那你可不要輸啊,我的身家性命都賭在你身上了。”

“為什麽是我?”蘇珩驀然道,“越貴妃很賞識你,而且她人也不錯,兩位皇子都被她教育得很是得體,實在挑不出什麽不好,而我的未來卻是一片未知。”

可對于慕錦兮來說并不是未知,她提前知曉了贏家,壓上去便能輕易賺個滿缽,哪裏還會傻兮兮地去賭那些個真正的未知數。

“要賭,自然是賭把大的。”慕錦兮沒有追問蘇氏和昭和帝是如何個關系,說起來,這是人家的家事,她只需清楚慕家的立場即可。

如果沒有和蘇珩說這些,她自會繼續謹慎,小心的避開和蘇珩的交集。然而,将事情講明白以後,她便格外清晰的知道了一件事,昭和帝其實是希望慶山侯幫扶蘇珩的,所謂純臣,也僅僅是在聖上不會偏心的情況下。

而蘇珩被帶回來施展作為,昭和帝的心,其實已經是偏的了。

“如今我們便是盟軍,我不會問你如何知道那許多事情。”蘇珩緩緩道,“但二姑娘總該給指條明路,總不能讓我兩眼一抹黑地去找人。”

慕錦兮哂笑,說了這許多,果然又繞了回來。

前世時候太子在哪裏找到的人她不清楚,可是一開始如何繞了個大彎,後來又怎麽調整了找人的思路還有些印象。

“自來那些孩子讓拍花子給抱走了,都會遠遠送離故土。東邊丢的,便到西邊去找,塞北丢的,便到江南去尋。也不必看什麽好去處,若丢的年紀小,那便是賣給人當嗣子了,若是已經有了記憶,便讓人拎去賣苦力。再者,拍花子慣有自己的一條線,兩地來回走動,端掉一處當地的窩點,也能尋些線索出來。”

見蘇珩若有所思,慕錦兮又道:“爾雅的事情你怎幫我查的,逆着去尋線索便好。”

“那一夥悍匪确實事關重大,不管能不能将人尋到,我先謝過二姑娘了。”

“何必謝我。”慕錦兮道,“本就是大皇子做事不地道在先,你還是謝他給了你這樣一個手握把柄的機會吧。”

兩人說多了都是客套,蘇珩只交代了慕錦兮多看着陸君棠姐妹兩個,可別打草驚蛇,讓那朱郡守給提防了去,便徑自離開了。

慕錦兮笑着将人送走,而後驀然扶住門框,全身的精神氣都仿佛被抽幹一般。

绾衣和爾雅見蘇珩離開,連忙回到慕錦兮身邊。

“姑娘,您這是怎的了?”

慕錦兮苦笑搖頭,和蘇珩說話其實很耗費心神。她決意将賭注押給蘇珩,可她根本不确定蘇珩會不會需要,也不知曉對方有沒有可能生疑。一個肚子裏全是黑水的人,慕錦兮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她揣測不透蘇珩,更不敢讓他将自己看個清楚明白。

兩個人此番,也都是在互相試探而已。

要想真的精誠合作,路還遠着呢。

绾衣扶了慕錦兮回屋坐下:“姑娘,可是商量出來那陸君棠的冤屈該如何做了?”

“接下來……”慕錦兮穩了穩心神,喃喃道,“就要看鳳元公主的了。”

慕錦兮買了麥芽糖讓鳳元公主去讨好越貴妃并不是無的放矢。

鳳元公主性子活潑,在長輩面前素來撒嬌嘴甜,基本整個後宮除了她的親生母親,便沒有不待見她的。

她噘着嘴往越貴妃面前那麽一站,先是拿了顆麥芽糖塞到貴妃娘娘口中,然後萎靡不振地趴在對方膝旁,任是宮人看了自來活潑的公主如今這幅模樣都難免心疼,更不要說越貴妃了。

“你這是怎的了。”越貴妃摸着鳳元公主的秀發。

她自己只有兩個兒子,對小姑娘自然也是喜歡的不得了,更何況,整個後宮也只有這麽一個公主,自然是寶貝的不行。

“都說淮寧富庶熱鬧,我便拉着慕錦兮出去看了,誰知卻是這也不讓走,那也不讓去。”鳳元公主悶悶道,“真是比皇宮裏忌諱還多。”

“慕二姑娘?”越貴妃的重點卻放在了慕錦兮身上,“沒想到你跟她如此要好了。”

“她這個人不跟我來虛的。”鳳元公主聲音提不起什麽興致,“而且她講的好多事情,都和別人不一樣,別具一格。”

“二姑娘确實不是尋常閨閣女子。”越貴妃想想同慕錦兮的一番洽談,笑了笑,“沒玩好便讓你如此郁悶了?”

“我是個公主,他們才敢打着保障安全的借口攔我,若是父皇,他們肯定就不敢了。”鳳元公主抱着越貴妃的胳膊撒嬌道,“貴妃娘娘,您給父皇吹吹枕邊風吧,好不容易來淮寧一趟,什麽都沒看就走了,多可惜。”

“你父皇這兩日正在氣頭上。”越貴妃神色有些無奈,“連夜趕來那三個縣令,有一個被貶去了荒僻偏遠的地方上任,另外兩個一口氣被撸成白身,就連朱郡守都可能烏紗帽不保,此番若提出玩樂,你父皇怕是要怒。”

鳳元公主卻是眼睛一亮:“那就更該考察下朱郡守的實際政績呀,看看淮寧的人情民俗,問問朱郡守平日裏的官風口碑,也免得冤枉了他。”

越貴妃伸出食指戳了戳鳳元公主的眉心:“你倒是機靈,行吧,既然這般渴望,我便冒個險替你去說。”

“多謝貴妃娘娘。”鳳元公主立刻換上了歡天喜地的神情。

她的漂亮話不要錢似的撒給越貴妃,實實在在地将人好好恭維了一番,這才笑眯眯地離開了越貴妃的住處。

越貴妃身邊的嬷嬷見鳳元公主離開,才笑呵呵道:“公主到底是孩子心性。”

“你當這真是她的主意?”越貴妃笑着搖頭,指了指那袋子麥芽糖,“她素來看不上外頭的吃食,更遑論注意各人的喜好,這準是那位二姑娘想讓她幫着做什麽事,這才求到本宮面前來。”

嬷嬷的神情瞬間變得遲疑:“會不會給娘娘惹了麻煩?”

越貴妃卻是輕笑一聲:“慕二姑娘是個有分寸的人,不必擔心。”

說罷,便捏着團扇搖曳生姿地出了門:“既然求到本宮面前了,總不能辜負了這信任,本宮這邊去聖上那頭說上一說,也好看看這倆姑娘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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