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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事嗎?”慕錦兮有些倦意地走了過去,站在陰影之外,和子初之間仿佛有着分明的界限。

子初看着慕錦兮疲憊的雙眼,心頭驀然揪了一下,又飛快低頭:“上京裏果然有了動靜,王皇後與太子母子派了人往蘇氏的原籍去了。”

明面上,慕遠陪同昭和帝伴駕到避暑山莊春獵,回來卻帶回來一對母子。

蘇氏的原籍就很好找了,也就是那一片,左右不可能去了北邊狩獵,人卻是從南邊帶回來的,所以子初盯着的人出了上京就一路向北去了。

慕錦兮睫毛扇了扇,終究垂下眼簾:“哦。”

子初對于慕錦兮的反應有些詫異,嗓音中都不免帶了一些憂心:“主上,可要安排人手跟去?”

慕錦兮唇角輕輕扯了下。

她又如何想管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原本有父親頂在前面就好,偏偏是她自己是個操心的命,操心也就罷了,人家還當她多餘。她何必還管那許多,只安心吃吃喝喝,一路玩樂等回上京不就好了?

什麽邺王,什麽前朝,還有這許多事情,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可蘇珩的身影就跟魔障一眼在眼前揮之不去。

“不必管。”她終究是定了定心,唇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人家自然是心裏有數,咱們又能如何呢?”

她所做的一切,也不過就是多管閑事罷了。

并沒有人是真真正正需要她的,她所有的插手都是多餘,前世如此,今生也沒什麽變化。其實,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莫名的自我厭棄彌漫開來。

子初直覺慕錦兮的狀态很不對,思來想去,立時認定問題出在辰五同他彙報蘇珩和慕錦兮相處的時候說的那幾句話裏。

他原本只是個暗衛,不該多嘴。

“主上。”子初的眼睛很好看,一縷碎發卻遮住了一些,他小心藏着自己的情緒,“蘇珩這個人雖然心思頗深,可有一點卻沒有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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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慕錦兮原本思緒沒在這個上面,聽到子初提起蘇珩,下意識就反問道。

“主上,請一定以自己的安危為重。”子初原本站得十分挺拔,這句話說出口後,立時單膝跪地,請求道,“無論什麽事情,您的安全才是子初最在意的。”

慕錦兮沉默。

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背對着子初擺了擺手,自行回到為她安排的小院中,绾衣正在門前張望着。

看到慕錦兮回來,她才長舒一口氣:“姑娘,您怎麽才回來。”

說着,便将人迎進了屋中,小心除下首飾:“熱水燒好了,姑娘疲乏,可先沐浴?”

慕錦兮點點頭。

她腦子裏一直想着子初的那句話。

子初是她的暗衛,自然是希望她一切都好,他們所有的重心都是自己啊。可是蘇珩呢?自己哪裏就會有那樣重要。

慕錦兮浸在浴桶中,整個人就在想着這件事。

久到水都有些涼了,绾衣見慕錦兮久久沒洗好,只得進來探了探水,這下卻有些吓到:“姑娘快出來吧,可別着了涼。”

慕錦兮微擡眼睛,仔細辨別了绾衣的話語,才反應過來水沒了溫度。

绾衣幫她将身上的水珠盡數擦去。

“姑娘的皮膚真是如凝脂一般。”绾衣每次都忍不住驚嘆,“咱家這些姑娘,還沒有哪個如同姑娘一樣。”

“大約是托了娘親的福。”慕錦兮心中有些悵然。

這許多年,她都刻意不去想沈氏。

沈氏臨終前抓着她的手:“寧寧,不要想娘親,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也是因為沈氏這句話,她就一直梗着一口氣,一定要努力把日子過好,一定要讓慕家也好好的,也努力不去思念娘親。那時候,她一直覺得,追憶娘親會讓她軟弱。

“可今日,莫名就想軟弱了。”

她躺在錦被下面,想要放聲哭一場,可盯着床柱卻連半滴眼淚都沒擠出來。

“姑娘,您說什麽?”绾衣往香爐中丢了一粒香丸。

完全陌生的香氣彌漫開來,周轉之後,到了她鼻尖的時候卻嗅出一絲雪松的味道。

恰如那人靠近時身上的氣息。

“這是什麽香?”慕錦兮眉頭微微一皺。

绾衣這才想起來什麽一般,低聲道:“蘇公子派了人來,說您今兒受了不小的驚吓,便送上一盒安神香,姑娘可是不喜歡這味道?”

慕錦兮嘴唇動了動:“可還說什麽了?”

绾衣想了又想,才道:“也無甚別的,只說讓姑娘好好休息。”

慕錦兮的目光又挪到了床柱上,也不知是這安神香确實管用的緣故,不過片刻她就湧上了一些困意。

合上眼之前,她卻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蘇珩身上慣有雪松的氣息,是不是他常常睡不着覺,用久了安神香,才會整個人都沾染了這樣的味道。

興許是睡前想了太多關于蘇珩的事情,慕錦兮又做夢了。

上京郊外慈印山是佛寺聚集地,而皇家寺廟明光寺又在山上,不少上京勳貴都免不了去燒香拜佛。

可同一地方,有香火鼎盛的佛寺,也有人煙罕至的破廟。

慕錦兮就夢到自己站在這樣一個地方,四周雜草叢生,面前是一間已經掉了朱漆的寺廟,她挪了腳步向裏面走去,意識卻有些混沌。

斑駁的佛像注視的地方躺卧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她一步步靠近,幾乎立刻就對上了那雙無比清明的眼睛。

仿佛看透一切,又似乎有些悲哀,他見到慕錦兮進來,眸中那一絲微弱的光也逐漸暗淡下去。

慕錦兮想,一定是因為自己面上的冷漠太明顯。

明明這人面上都是髒污的血跡,可她依然覺得此人風華無雙,兩人互相注視着,誰都沒有開口。

終于,渾身是傷的蘇珩沙啞地開了口:“慕錦兮,其實,你是不是想讓我死?”

如果是呢?慕錦兮心中如此想。

緊接着又是下一個念頭,不,這個人要活着,好好活着。還沒弄明白為什麽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個想法。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口道:“明明你自己招惹了仇家,卻想讓我擔這個因果?你死也罷,活也好,我都不會用這等下作的手段。”

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她是不是想讓他死?

蘇珩躺在地上,忽然閉了閉眼睛,莫名整個人蔓延出一股悲哀。他先笑了一聲,接着笑聲越來越大,甚至笑得抖了起來,身上好些淺淺有些愈合的傷口再次崩開,白衣又一遍被鮮血染紅。

看着這一幕,慕錦兮莫名心悸,仿佛心中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你放心。”她又聽‘自己’開了口,“我不想擔這個罪名,片刻就會有人來救你了。”

語畢,她又輕輕瞥了蘇珩一眼,隐約見到對方眼角似乎噙了一滴眼淚。

興許是太痛了吧。

慕錦兮的視線随着‘自己’的離開天翻地覆。

她猛然睜開眼睛,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可那樣的場景是夢,卻也不是夢。前世的時候,她是真的看到過蘇珩鮮血淋漓躺在自己面前的,兩人也真真切切有過那樣的對話。

當時她還不知蘇珩的身份。

只當蘇珩在為昭和帝辦事的過程中招惹了什麽不該招惹的人,這才有了殺身大禍。

現在想起來,卻是因為自己不斷的動作,導致蘇珩暴露在王皇後和太子的眼中,他們難以忍受蘇珩的存在,終于悄悄下了殺手。

甚至把她帶到那個地方,想栽贓給她。

想到蘇珩渾身是血躺在那裏的樣子,還有那般凄涼的笑容,莫名就是一陣心悸。

她按了按胸口。

緩緩神,她望向窗外,竟然已經晨光傾撒滿窗,心裏的陰霾在這一刻也除盡了。

“慕錦兮,你起了嘛?”鳳元公主在門外高聲道,“邺王叔醒了!”

這一刻,慕錦兮又用盔甲将自己全副武裝。

她深吸一口氣:“這就要起。”

等绾衣和爾雅将慕錦兮收拾妥當已經是一刻鐘之後,鳳元公主正在院中扯着花瓣,見慕錦兮終于出來,立刻蹦蹦跳跳跑了過來。

“此時看你可是精神了許多。”鳳元公主将僅剩了梗的花枝一扔,一把拉住了慕錦兮的手腕,“快快,咱們去偷聽,父皇那邊召了一群人要詢問邺王叔前後因果呢。”

慕錦兮卻先看了一眼绾衣:“怎麽就讓殿下在院中等着。”

“老在屋裏我憋悶的慌。”

鳳元公主可顧不上聽慕錦兮教育下人:“快走吧,晚了可就趕不上了。”

“殿下,偷聽若是被發現……”

“不會被發現的!”鳳元公主極有信心,“反正……也不是什麽家國大事。”

慕錦兮唇角緊緊抿住,此事與前朝擁簇有關,如何不是家國大事,鳳元公主最好是不知道,可此時此刻又勸不住,只能拖延些時間。

“我這裏還有事交代。”慕錦兮嘆道,“殿下稍稍給些時間?”

鳳元公主嘴巴一癟:“就一下下哦?”

慕錦兮緊接着便給辰五使了個眼色,将人叫到一邊:“你聯系下子初,讓他派人把去查蘇氏母子的人跟緊了,該怎麽做,他清楚。”

沒錯,慕錦兮睡了一覺變卦了。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再看到蘇珩渾身是血地躺在她面前。

“慕錦兮,快點啦!”鳳元公主不住催促道。

慕錦兮眸中閃過無奈:“來了來了。”

還沒走進三步之內,鳳元公主拉起慕錦兮就邁着小碎步跑起來。

鳳元公主想得的确太簡單了,若是平常什麽,讓她偷聽牆角也沒什麽,可此番涉及到前朝逆賊,昭和帝在暖閣外布了禁衛軍,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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