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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自身利益相關的事情,沒有人會退讓。

濟王妃娘家趙氏更是如此,他們要牢牢把控住自己在權利中心的地位,不惜犧牲女兒,犧牲外孫,哪怕全是鮮血也在所不惜。這種人的心裏早就理智全失。

慕錦兮忽然就明白了濟王妃的魂不守舍。

在家族利益和自己的夫君裏,她顯然選擇了前者。

慕錦兮垂眸聽着子初一件件彙報近期的事情,手指微微一頓:“子初,你手上沾過血沒有?”

子初微微一震,頭低得更深了。

怎麽會沒有呢?前世的時候,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主上盡可吩咐。”他已經為慕錦兮染盡鮮血,再多一些又何妨呢?

慕錦兮的手指不斷敲着木椅扶手,猶豫不決。

“主上,當斷不斷,必受其害。”

慕錦兮的手指再次頓住,終于下定決心:“盯着慕錦然,找個時機,再也讓她開不了口。”

她不知道慕錦然還知道多少事情,但是對方既然不想再當慕家的大姑娘,就幹脆帶着這個身份一起消失吧。

下了這樣的決心,慕錦兮反而算了了一件心事:“到底是姐妹一場,到時候,你再出面給她找塊好地方安置了吧。”

以為自己是世外之人就想翻雲覆雨,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能力。

前世若不是自己是慕錦然的那把刀,就憑慕錦然自己能做成什麽呢?慕錦兮長舒了一口氣,揮揮手,示意子初可以離開了。

绾衣和竹青近些時候也知道了慕錦兮有一些勢力,見屋裏點起燈,便知道慕錦兮已經談完,于是推門進去。

“姑娘。”绾衣将一封整整齊齊的信遞給慕錦兮,“汴京那邊來的。”

前些時日慕錦兮為了二房慕謹則讀書的事情,給那位并不親厚的舅舅去了一封家信,原本沒指望回信,更沒想過會回的這樣快,此時看到這信卻不免詫異了些。

賢郡王寫了一手端莊好字,整整齊齊,清楚明了,慕錦兮幾乎一眼就看完了對方的表達。

她眸中難掩詫異。

“舅舅竟然準備到上京來了。”慕錦兮将信紙折好塞回信封裏。

自從惠和大長公主和沈太傅相繼去世,賢郡王已經三四年沒有踏足上京,此番給慕錦兮來信,一是表明太後六十壽誕他準備來賀壽,二就是準備考察一下慕謹則值不值得教。

就一個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還得考察?

慕錦兮不太明白這位舅舅是怎麽想的。

她到桌邊蘸了筆墨,想了想後又慢慢放下:“上京如今不算安穩,也不知道趕在這個時候來,是福是禍。”

想了想,還是得将事情告知慕遠,讓绾衣将筆墨收起來,自己揣着信就去慶山侯的主書房了。

慕遠向來是個兢兢業業的人,夜色漸沉,書房也是燈火通明,他正在參詳南北報上來的軍防情況,天氣漸冷,不知什麽時候北蠻就會劫掠大燕邊境,得仔細提防。

聽到慕錦兮在門外的話語聲,他下意識合攏了卷軸。

“進。”

慕錦兮推門進來,先看到慕遠微微皺起的眉頭,目光再移到對方桌案上的卷軸時,頓時明白了什麽,啞然失笑。她也不走過去,只捏着賢郡王的親筆信往外一遞。

慕遠走過來接下信,看到寄信人的時候還微微愣了下。

他狐疑地看過慕錦兮,将信紙緩慢地從信封中抽出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面色不善:“這時候回來,是想趟渾水呀。”

“舅舅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慕錦兮微微皺起眉頭,“此番要來上京湊熱鬧,委實出乎我的意料。”

誰說不是呢?賢郡王之所以被昭和帝封了個‘賢’,就是太悶了。

這位還是世子的時候,就開口梅花春雪,閉口長河孤煙,寫個骈文衆人驚豔,正事上一竅不通,真的沒有比這位更賢良的皇親國戚了。

“兩耳不聞窗外事?”慕遠嗤笑,露出了與慣來沉穩威嚴異常不相符的嘲諷,“他要來便來,死了可沒人收屍。”

說着,便将薄薄的信紙在燭火上點燃。

慕錦兮手指動了動,匪夷所思地看着慕遠:“爹爹慎言。”

她竟然從來不知,賢郡王和自家爹爹居然有不和,能讓慕遠這麽多年的沉穩破了功,這得是多大矛盾?

“于他,我已經仁至義盡。”慕遠眉眼間帶着冷色,“你若想給他收屍,我也不攔着,只是切莫牽連到侯府。”

誅心之言,不過如此。

慕錦兮面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慕遠,久久才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我難道比慕錦然還要不識體統嗎?”

她很清楚慕遠一定已經知道了慕錦然作出的事情,可是這位慶山侯顯然沒有當成一回事。與他而言,蘇珩不過就是聖上之命,能保則保,保不住也無從怪他。

這個人,真的是她的父親嗎?

陌生感一旦冒出來,就再也難以壓回去,不可置信的神情愈加清晰。

慕遠很快又補充了一句:“兮兮,你要記得,你先是慶山侯嫡女,然後才是我的女兒。”

恍然間,慕錦兮忽然想起兒時的事情。

母親在病床上時捏着她的手,笑容恬淡卻又有些凄涼:“是娘親太沒用了,以至于要讓你受苦。”

她當初還回:“慶山侯嫡女,有什麽苦的呢?”

“便是這樣,才苦啊。”

慕錦兮每每回想起這一句,只當因為慶山侯府雜事繁多,母親覺得太過勞累,以至于讓她受苦。可如今想起來,真的是這樣嗎?

她企圖回憶更多的事情,想想母親其他細碎的言語,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慕錦兮甚至在想,是否有一日,慕遠也曾格外認真地和自己的母親沈氏說過類似的話。

你先是慶山侯夫人,而後才是我的妻子。

想到這一點,過往信仰的事情瞬間崩塌。

她一直當慕遠是因真心愛重自己的娘親,再有老夫人那個前車之鑒,才一直不肯納繼室,可如果這都是她自己的想法,那慕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呢?

因為……一直沒有見到過一個合适的慶山侯夫人。

這樣的慕遠讓慕錦兮不寒而栗,她稍稍往後錯了兩步,奪門而出。

風在耳邊呼嘯,身後仿佛有豺狼虎豹追逐,是陌生的親情,又或是冷漠的影子,她生怕慢一點,就會被那些張牙舞爪的陰霾覆蓋。不斷有呼聲,一聲一聲喊着‘二姑娘’。

二姑娘?她原來沒有自己認為的那個家,又是誰的二姑娘呢?

怪不得慕遠在老夫人面前不争也不辯,卻不是想撐着表面上的孝順和恭敬,而是不屑。慕遠不認為幾個老弱婦孺是能影響到他的,也不認為三房有能力頂替到他。

一個多麽自傲的慶山侯。

是了,慕錦兮恍然意識到。自己的親祖母沒得太早,祖父又頗為照顧繼妻,慕遠如何能有正常的親情之分呢?不知道有多少情緒壓在心底,他把自己僞裝成了一個正常的親人、父親。

思緒壓得慕錦兮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寧寧!”慕錦兮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住,耳邊的聲音驟然清晰起來,但她眼前仿佛還是模糊不清,一只溫暖幹燥的手慢慢從她面頰上擦過,慢慢擦拭掉她的眼淚,“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

慕錦兮吸吸鼻子,驀然抱住了蘇珩,眼淚徹底決堤,但依然固執地死死咬唇,不肯發出一些聲音,仿佛一旦開口就是認輸。

“寧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蘇珩心疼地将人擁在懷裏,單手扣住慕錦兮地後腦,讓她可以徹徹底底埋在自己胸口無所顧忌得痛哭一番。

“我錯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慕錦兮下意識捏着蘇珩的胸襟,“為什麽要抱有希望呢,他本來就不是父親啊。”

蘇珩下巴抵着慕錦兮的發頂,默不作聲,只在這一刻遮風擋雨。

“你沒錯。”蘇珩輕輕拍着慕錦兮的後背,“我們都沒有錯。”

為什麽爹娘有問題,錯的卻要是兒女呢?蘇珩想起蘇氏偶爾對自己苛責又或是冷漠,對慕錦兮的想法感同身受。

他和慕錦兮是一樣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份親情。

區別是自己早早就看開,再也不抱希望。而慕錦兮,截止到方才,還是真真正正去把慕遠當父親一般敬重的。可無論是蘇氏還是慕遠,都不曾把他們當成兒女看待。

蘇氏需要一個讓自己翻盤的希望和工具,慕遠需要的是一個能拿得出手的慶山侯嫡女。

看他素來的作風,哪裏是在養女兒,而是在養寵物。便是偶爾流露出的心疼和關心,也不過就是恻隐之心,人之常情罷了,同昭和帝對鳳元公主的疼寵相比,相差甚遠。

慕錦兮在蘇珩懷裏哭了一陣,一開始是撕心裂肺不能自已,慢慢地抽抽噎噎也靜了下來。她拽着蘇珩的衣襟緩了一緩,慢慢地站直了身體,想要推開蘇珩。

“用完了就想扔,我可不放。”蘇珩的聲音帶着些許笑意。

“你笑話我。”

蘇珩的聲音竭力放輕:“我哪裏敢,心疼你還來不及,怎會笑話。”

慕錦兮吸了吸鼻子,難得露出少女心态的一面,紅着眼眶道:“是我失态了。”

“便是在我面前總這樣失态才好。”蘇珩輕聲哄着少女,“既然他這樣,你也不在意了好不好?多看看我,我絕對不會讓我家寧寧這樣傷心的。”

對傷害自己的人敬而遠之,對熱愛自己的人還以熱愛。

有人不值得,卻也有人能教你知道,什麽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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