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上京中暗潮洶湧,兩方勢力安靜地如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沒有誰輕舉妄動。

而就在這個時候，大皇子锒铛入獄,卻不是京兆府拿的人,而是大理寺。

也就是說，此番大皇子的罪名很可能還不是京兆府在查的那些。

慕錦兮乍然聽聞這個消息時微微一怔,頗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子初：“沒道理啊，人都查到他頭上了,他竟然還在作死。”

大皇子原先是很有一番作為的。

他曾數次擊退北蠻,也算是一個将才，昭和帝便很有信心地把軍需一系列的事情交付在了他手裏。卻不想,他卻趁着這個時機貪墨軍饷,置換了軍需,苛待邊疆士兵。

不但如此,北蠻侵犯邊北遼城時他未及時支援，導致無數□□離子散，也是因為此戰失利,昭和帝才收回了他的兵權。

那個刀疤臉悍匪原來就是邊關的守衛軍，邊北遼城人，他原本一心守衛疆土，卻因為大皇子的緣故家破人亡,弟弟也在這次失散。于是刀疤臉便心灰意冷糾集起一幫不滿大皇子的兵士做起土匪。

沒能支援到位還能說是辦事不力,可要是貪墨軍饷就是大事了。

所以這個時候，大皇子本人該是很怕查的。

“濟王妃趙氏，把大皇子給供了出來。”慕錦兮原先知道了劉氏女和濟王的事情後,子初一直讓午七盯着濟王府，還沒盯幾日，濟王便死了，又盯了幾日，濟王妃便去大理寺自首，然後把大皇子給攀咬了出來。

慕錦兮頓時沉默。

要她琢磨，濟王妃娘家未必就真是大皇子授意，畢竟大皇子不是那麽介意寒門還是貴族，多半是娘家自作主張。如果濟王的死真有大皇子的手筆，那她之前的一個猜測便可以證實了。

濟王是知道大皇子一些事的，大皇子擔心劉閣老愛女心切，矛頭對準濟王後便會查到他身上去。

可未免太過倉促。

得多大的事情會讓大皇子如此痛下殺手呢？

蘇珩的身份已經暴露在太子眼皮子底下，于是行事反而更加無所顧忌，說進宮就進宮，還和四皇子一同出入大理寺，傍晚便給慕錦兮帶回來了消息。

“趙氏告太子串通濟王意圖謀反。”

謀反！

歷朝歷代，但凡是皇帝坐久一點，皇子的年齡大一點，都會牽扯出來一些‘蠢蠢欲動’的事情。

慕錦兮深刻的意識到這兩個字又多重，她幾乎驚得說不出話，好一陣才緩過神：“可有真憑實據？”

“大皇子攤上的事情可比太子大多了。”只這一句，便證明濟王妃确實是有證據的，怪不得大理寺拿人動作這麽快，昭和帝此時此刻怕是能氣炸了。

“濟王妃真是個有趣的人。”慕錦兮将事情前前後後想了一遍，差不多明白了是怎麽個套路。

大皇子狗急跳牆，是真的指使趙家對濟王下毒手的。

既能重擊寒門，還能讓濟王閉嘴，可謂是一石二鳥。濟王妃因為濟王私通劉氏女的事情本就怨氣頗大，再加上以家族為先，知道自己的夫君活不下去才是對大家真的好，于是果真下了殺手。

但事情哪裏是那樣輕松的呢？

“她恐怕才知道大皇子和濟王涉及謀反，又或者趙氏覺得這個事瞞不下去了。只要濟王妃說一句毒殺濟王完全是因為對方想要造反，劉家也是合謀，她便從有罪變成有功。”

反水如此之快，舉措也十分毒辣。

不但保全自身，還把劉家拖下水。

蘇珩又說了一遍濟王妃和趙氏族人的供詞，基本印證了慕錦兮的想法。

“趙家這一口咬得可是夠狠的。”慕錦兮詫異，“難道他們就不怕大皇子此時反咬一口，他們也活不下去嗎？”

趙家當然怕，可他們既然敢做，自然也有人敢保。

只要大皇子拿不出證據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共同參謀了謀逆之事，昭和帝說不定也就判個朋黨。再者，想保趙家的人自然會說大皇子沒有真憑實據，空口誣賴。

“你老實說，趙家忽然反水，不是你暗示的吧？”慕錦兮狐疑地看着蘇珩。

蘇珩輕笑一聲：“幹嘛說得我好像看得上他們一樣。”

也是，趙家誓死維護世家門閥的權利，但是又是典型不争氣的那種，全族年輕子弟二十幾號人，連一個能用的都沒有，整日渾渾噩噩逗鳥遛狗，跟這種人一條心，瘋了才做得出來。

“燕洵？”慕錦兮其實也不大相信燕洵此時能有這閑心。

可總不能是有人在做好人好事吧，平白幫着扳倒大皇子。

這事看起來是個好事，但細細琢磨下，還是個變數。因為你不知道是趙家自己突發奇想不要這個腦子不好使的主子了，還是有人知道裏面的貓膩主動說服趙家反水。

“也不用想那許多。”蘇珩微微低頭，視線停留在少女纖細的手腕上，琢磨了片刻又微微皺眉，“你的手怎麽回事？”

他方才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再細細看慕錦兮的手，發現幾根手指不太自然地蜷縮着，借着光線便能看到指腹由鞋紅，還塗抹着什麽東西。聽到他忽然開口問，慕錦兮面上有些不太自然。

“沒什麽。”她徹底握成拳頭。

蘇珩卻将慕錦兮的手拉了起來，想要掰開拳頭仔細看看，又怕使勁會弄傷她，只能将小拳頭包在手心裏：“你要是不讓我看，我就不撒手了。”

慕錦兮微微睜大眼睛：“你這人……”

原本事情就多，慕錦兮怎麽可能真的讓他不撒手，只能展開左手攤在蘇珩的面前：“不小心紮了幾針，沒事的。”

聽到少女的手是被針紮的，微微皺起眉頭，他從貼近胸口的地方取出一方帕子：“你做這個的時候，可也被紮了？”

慕錦兮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前不久給蘇珩繡的帕子。

為此還讓鳳元公主給揶揄了好幾次。

“區區一個帕子，哪裏就那麽笨了。”帕子不大，花樣也不繁複，她雖然在女紅上沒什麽造詣，但還不至于就為了兩只大雁給傷了自己。

蘇珩嘆了一口氣：“你又做什麽，又傷眼晴又傷手的。”

慕錦兮讪讪笑了下：“也沒什麽，最近心中煩躁，做些女紅能消磨時間。”

蘇珩便當少女是為了馬上就要面對的事情而緊張，便換了一個話題：“之前忘了問你，兩只大雁……”

大多數姑娘多半會給心上人繡個比翼鳥或者鴛鴦，這位慶山侯嫡女卻別出心裁繡了兩只大雁。

蘇珩自然知道大雁最為忠貞，矢志不渝，可還是想聽慕錦兮親口說出來。

慕錦兮卻是一聲輕笑，目光灼灼：“我說過了啊，我要是快死了的話，一定也要拉着你去死。”

“好。”蘇珩又将帕子揣回自己心口的位置，“不用你拉着我。”

他怎麽可能讓慕錦兮在自己前頭死呢？

永遠都不會有那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