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八

徐武強一聽這話,張了張嘴,治保主任一聽,趕緊問:“徐武強,是不是那麽回事,你趕緊說,這可不是小事。”

徐武強張着嘴,就是不說話,治保主任急了,一推他:“你是個啞巴,問你話呢,怎麽不說呀?”

“這事兒,你是背着你老婆幹的吧,所以昨天你才沒跟我們說。”呂志平點了他一句,而徐武強也順勢點了點頭。

治保主任直嘆氣:“唉,你呀你呀,我說你什麽好。”

“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徐武強猶猶豫豫地,最終還是吐了口:“她是我妹妹,求我幫忙,我也只能幫。”

“瞞着你爹倒是沒什麽,為什麽要瞞着你老婆呢?”

“我怕我老婆說出去。”

“她回來找了你幾次?”

“就那兩次。”

“兩次你都幫忙了?”

“是,兩次我都幫了。”

“第一次是怎麽幫的?你們家戶口本應該在你爹手裏吧,你是怎麽拿出來的?”

“那次是我結婚,給我老婆上戶口拿出來的。”

“去年那次呢?”

“我爹身體不好,去年住了回院,我就是那時候給拿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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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次徐夢雨都回來了吧?”

“嗯。”

“她怎麽回來的?坐車,還是開車?”

“第一次她是坐大巴車自己回來的,第二次是有個人開車送他回來的。”

“開的什麽車?”

“我不認識,反正是個黑色的。”

“開車的人呢?”

“也不認識。”

“穿什麽衣服?長什麽樣?”

“他把車停對面了,我妹妹從車上下來走過來的,我也沒看清他到底穿的什麽長什麽樣。”

“回去的時候呢?”

“回去的時候,我妹妹把戶口本給我,我就先走了,也沒等車來。”

“除了這兩次之外你們還有什麽聯系沒有?”

“沒,沒有……”徐武強忽然含糊了起來。

“不對吧。”呂志平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起來。

“沒,真沒有。”雖然是否認,但徐武強的語氣越來越柔弱。

“你妹妹今年二十七,你三十五,對吧?”

“是,是。”呂志平忽然換了個話題,這讓徐武強感到很意外,他連忙抓住這意外的喘息機會,順口答音地“是”了兩聲。

“你妹妹離開家的時候十五,你應該是二十三。”

“是,是。”徐武強根本沒多想。

“你妹妹怎麽會從家裏跑掉的?”

“還不是我那個爹,重男輕女,天天看我妹妹不順眼,三天打,兩天罵的。”徐武強總算是找準了定盤星,不再含糊了。

“然後你妹妹就跑了?”

“是啊,唉。”徐武強居然還嘆了口氣。

“我聽說全村的人都出去找,但就你找着了你妹妹?”

“嗯。”徐武強又有些吃不準呂志平想問什麽了。

“你是怎麽找着你妹妹的?”

“我就是……”

“對了,我差點兒忘了問了,你們村的人出去找人,應該是分好幾路吧,你這一路就你一個人?雖然你當時二十三了,這樣也不太合适吧。”

“我……”徐武強居然有些張口結舌,不過他還是很快找到了說辭,“我是先出去的。對,我是看見我妹妹留的條,趕緊就出去找她了。”

“你這麽說也有道理,那你就說說你是怎麽找到你妹妹的吧。”

“我就是順着路找過去,就找到了。”

“你剛才說你一看見你妹妹的字條就跑出去了,那你們村裏的人應該不知道你往哪個方向追吧,你這一路應該不止你這一撥人吧。你追上你妹妹,跟她說話的時候,後面沒有人追上來?”

“沒,沒有……”徐武強心裏又開始發麻。

“你們運氣倒是不錯。”呂志平看了看徐武強,“那一千塊錢是怎麽回事?”

“是……我妹妹從我爹那兒偷的。”徐武強不由得看了一眼治保主任。

“你爹的錢平時都放哪兒?”

“都放在他床頭的櫃子裏。”

“放這麽多錢,平時得鎖吧。”

“是得鎖……”徐武強覺得有些不妙了。

“十五歲的小姑娘從上鎖的櫃子裏偷錢,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兒不太正常,你當時沒問問她怎麽偷的?”

“我,沒,問……”

“不會是你偷了錢交給她的吧。”呂志平終于說出了自己心裏一直在想的,說完這句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妹妹離家出走恐怕也是你鼓動的吧。”

“啊?”治保主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瞪着兩只眼睛看着徐武強,“好你個徐武強,你把我們可給坑苦了。當初為找你妹妹用了多少人力,結果原來你才是禍根啊!”他把桌子拍得啪啪響,桌上的東西都被震得跳了起來。

徐武強哭喪着臉:“叔,叔,你別生氣,我當年也沒辦法。我妹妹要再在家裏待下去,要被我爹打死的。”

“放屁!”治保主任大喝一聲,“有村委會,有婦聯,憑什麽就讓你妹妹被你爹打死。再說了,當時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你爹就是罵,沒怎麽打過你妹妹。就是這樣,村委會也讓你爹寫了保證書,保證再也不打孩子了。”

“叔,叔,你是不知道,自從你們一摻和,我爹看我妹妹更生氣了。那眼神,我看着都害怕。”

治保主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望向呂志平,想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麽來。呂志平則活動了一下腿腳,才惬意地又問了一個問題:“徐武強,當初你是給了你妹妹一千塊錢嗎?”

“啊?我……”

“你看,我也沒有真憑實據,就是那麽一猜啊。一千塊錢,你說你都給你妹妹了,可沒人作證。你要是偷了一千,只給你妹妹一百,我看也不是沒可能,你說是不是?”

治保主任虎視眈眈地盯着徐武強,仿佛要把他一口吃掉,徐武強臉色鐵青,嘴唇也開始哆嗦:“我,沒,我……”

“還有,你這兩次幫你妹妹辦身份證,你妹妹給你錢沒有?”

“沒,沒……”徐武強機械地重複着一個字。

“除此之外,你妹妹還給過你別的錢沒有?”

“沒,沒……”

“徐武強,我們的人正在查你妹妹銀行卡的流水,你可想好了再說啊。”

“徐武強,你說!”治保主任連連拍桌子,煙灰缸裏的煙蒂都被震得直跳。

治保主任沒拍一下桌子,徐武強都哆嗦一下。呂志平伸手示意治保主任先消停消停,這才對徐武強說:“徐武強,你可想好了再說啊。那一千塊錢,你給了你妹妹多少?”

“三百。”徐武強說得軟綿綿地,似乎一點兒勁都沒有。

“第一次辦身份證,你妹妹給了你多少?”

“一千。”

“第二次呢?”

“三萬。”

“別的呢?”

“別的給過幾次。”

“記不清了。”

“每次給了多少?”

“也記不清了。”

“大概其呢?”

“少的幾千,多的上萬吧。”

“總共給了多少?”

“十九萬三。”

“這怎麽記得這麽清楚?你一分錢都沒花?”

“嗯。”徐武強點了點頭。

“為什麽不花?”

“沒有花的機會啊。”徐武強似乎還挺委屈。

“這些是你妹妹主動給你的,還是你要的。”

“有的是她主動給的,有的是我要的。”

“為什麽不告訴你老婆啊?”

“她?她什麽不往自己娘家琢磨啊,我要是告訴她,這點兒錢都不夠她劃拉的。”徐武強一肚子的苦水這就準備開始往外倒。

“那你也不告訴你爹媽?”治保主任生氣了。

“告訴他們?當初我妹妹跑,不是因為他們?我要告訴他們,我妹妹都不樂意。”

“行了,就別妹妹妹妹的了。我問你,你妹妹離開家之後,你到底見過她幾次?”

“就那兩次。”

“你妹妹跟你都說過什麽沒有?”

“她啥也不跟我說。”

“你還說瞎話!”呂志平用手一指徐武強。

徐武強連忙剖白:“真的,沒瞎說,再瞎說我不是人,她真是啥都不跟我說。”

“你沒問過?”

“人家不說我問啥。”徐武強似乎再沒有了心理包袱,說話也不知不覺理直氣壯了起來。

“來辦身份證的時候她待了多久?”

“來了辦完就回去了,也就半個多鐘頭。”

“取身份證的時候呢?”

“那她都沒跟我說,自己來拿了就走了。”

“行了,你回去吧。”呂志平忽然扔出這句話,徐武強和治保主任都愣了。

呂志平看了看徐武強:“你可以回去了。”

徐武強還有點兒不大相信:“什麽?”

呂志平只好大聲強調:“我說,你可以回去了。”

“我,能走了?”徐武強非要确認一下不可。

“對,你能走了,走吧。”

徐武強猶猶豫豫地站起來,看了看治保主任:“叔……”

“滾。”治保主任沒好氣地呵斥了一聲。

“哎,我滾,我滾。”徐武強如獲大赦,趕緊離開了村委會。

眼看着徐武強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治保主任這才問呂志平:“呂隊長,這,沒問題吧。”

呂志平笑笑:“他不可能是兇手,他還指着徐夢雨給他錢呢,怎麽可能殺她?”心裏卻不禁鄙夷地想,要說做這個的案子,徐武強既沒膽量,也沒那個智商。

“那你問他……”

“我想詳細了解一下受害者的家庭情況。”呂志平并沒有完全說出他心裏的真實想法,其實他更多地是享受這種把人逼到牆角,讓對方不得不說出所有真相的快感,不論對方是不是嫌疑人。

“哦。”治保主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該走了。”呂志平看了看時間。

“吃了飯再走呗。”

“不了,我還得趕回局裏,今天在你們這兒很有收獲。”

呂志平開着車出了村子,一上大路,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都握不住方向盤,以至于不得不把車停在路邊,笑夠了再繼續上路。

這一路上呂志平都挺開心的,踩油門也不知不覺地重了點兒,好幾次都差點兒超速。速度一快,時間就短了,來的時候跑了兩個鐘頭的路,回去只用了一小時四十分鐘。

進了市區,車速慢下來,他才感覺到肚子有點兒餓了。他在路邊随便找了個飯店,吃了碗陽春面,便重新上車,準備回局裏。然而,在打着火的那一刻,他又改主意了,覺得應該抽空去醫院看看趙複之。

趙複之趴在床上,患處還是疼,疼得他最近這幾天都沒睡好覺。他一開始還哼哼兩聲,後來覺得雖然隔壁床都沒人,但這麽大歲數趴床上哼哼實在是不像樣子,自己都看不過去,更何況自己還是警察,更得忍住疼了。這一忍疼倒不要緊,身上的汗出得更勤更密了,不大會兒的工夫已經把病號服的前胸後背都溻透了。

呂志平進屋的時候,趙複之正在拼了命地咬牙忍疼,聽見病房門開的聲音,都沒顧得上歪腦袋看一眼。

呂志平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師父”,趙複之只是“嗯”了一聲——他實在是疼得不想多說話。

“師父,你怎麽樣了?”呂志平一邊問候,一邊把兩罐老年奶粉放在床頭櫃上。

“還那樣。”趙複之咬着牙說道,斜眼正好看見那兩罐奶粉,心裏說不出的光火。

“大夫說沒說啥時候出院?”

“沒說。”趙複之一肚子憋屈撒不出來。

“師父,你這病號服都濕透了,換了吧。”

趙複之哼哼了一聲,算是同意,順便也稍微緩解一下疼痛。呂志平于是去找護士要了一身幹淨的病號服,先幫趙複之把身上穿的病號服脫掉,然後給他擦了身子,再然後才才幫趙複之穿上新的病號服。

換上幹爽的衣服,趙複之覺得稍微舒服了一些,疼痛似乎也沒那麽強烈了。他趴在床上,喘着粗氣問:“你來幹什麽?不是有案子嗎?破了?”

“沒有,從這兒路過,順便來看看您。”

“看我幹什麽,耽誤破案,林逢春又該叫喚了,命案必破,命案必破的。”

“是是,一會兒我就回去。”

“你那個案子怎麽樣了?”

“不大好辦。”

“不大好辦,你還不趕緊回去辦去。”

“是,我就看看您,一會兒就回去,耽誤不了幾分鐘。”

“你說說,那案子到底怎麽不好辦了?”

“頭緒太多,線索太少。”

“怎麽個頭緒太多,線索太少,我都聽不懂你這路話。你別跟林逢春、郝建設他們學,一嘴的官腔,你就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是是,我盡量說簡單點兒,別耽誤您休息。東嘉苑那邊報案,說是物業發現了一具屍體。我們去了現場,那是個年輕女人,是被人掐死的,但沒什麽掙紮的痕跡。現場有一個高腳杯,裏面有點兒殘酒,死者死前可能是喝過酒,所以我們懷疑她可能是被人下藥了,所以才沒有在遇害的時候掙紮。我們發現東嘉苑的小區物業會用監控攝像頭偷拍住戶,而且偷拍的視頻應該是被上傳到了他們物業公司的主機上,但我們現在證明不了這和案件本身有什麽關系,所以我們也沒法做進一步的調查。我們也把物業的人都帶回去挨個審訊,結果沒有在這些人身上發現什麽疑點,所以也只能把這些人放了。不過據說因為我們把東嘉苑的物業連鍋端,上頭有人跟政法委的黃書記告了狀,嗯,不過這應該也和案子本身沒太大關系。”

“這就是你們調查物業公司的結果?”

“是。”呂志平畢恭畢敬地,涉及到工作,他始終對趙複之抱有一份敬畏。

“除了物業公司,還有別的頭緒嗎?”

“有,我們查了監控,發現死者客廳的燈在那頭晚上十點三十九分被打開,十一點二十分燈熄滅,而法醫判斷的死亡時間是那頭晚上十點到第二天淩晨兩點之間。我們懷疑這開燈關燈可能和兇手有關,就調查了客廳燈的開關,在上面發現了一枚指紋。指紋的主人叫丁瑞喆,但我們現在還不清楚這和案子有什麽關系。因為兇手沒有在死者的脖子上留下指紋,顯然是行兇的時候戴了手套,很難說開關上的指紋就是他留下的。”

“還有嗎?”

“有,再就是死者的家人。據我們調查死者十二年前就離家出走了,死者的哥哥也聲稱這麽多年他們和死者沒有任何聯系。但是今天上午我去了一趟死者的老家,單獨對死者的哥哥問話,他這才承認,其實死者當年離家出走是受了他的撺掇。這麽多年來,他和死者一直有往來,他幫死者偷家裏的戶口本辦了兩次身份證,每次死者都給了他一筆錢。除此之外死者還給他彙了不少次款,總額已經達到了十九萬多。但由于死者的父親對死者很不好,而死者的哥哥又擔心自己的老婆會挪用這筆錢,所以他們做這些事是瞞着死者的其他家人的,包括他們的父母,以及死者的嫂子。哦,對了,死者的哥哥還說死者去年回來辦身份證是坐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回來的,開車的另有其人,但當時離得比較遠,他沒看清是誰,而且死者自己的車是粉紅色的。”

“哦。”趙複之微微點頭,“你呀,忽略了幾點,我得跟說說,嗯,具體來說,是每個你所說的頭緒裏,你都忽略了一點。所以,一共是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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